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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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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应棠早早便起了,睡在外室小榻上的大丫鬟韵蓉听到内室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方应棠出声喊她,她才慌忙爬起来套上鞋子奔进了内室。
进了内屋,韵蓉便看到方应棠穿着浅蓝色的里衣坐在床中央,眼神清明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眼底下还有些乌青。韵蓉一看便知道这是一夜没有合眼。韵蓉忙叫了小丫鬟去端来水,又快走几步为方应棠倒了一杯漱口的水让他醒醒神,待方应棠将水吐了,她缓步走回方应棠的床边为方应棠轻轻地揉按额角,柔声问道:“爷,怎么这早就醒了?”
方应棠摆摆手道:“哪是这么早就醒了,我昨夜一夜都没睡。”
韵蓉柳眉轻蹙似乎有些担忧开口道:“可是爷您今日还要进宫陪同太子读书,这一天下来撑得住吗?”
“只是昨晚一夜没睡而已,怎么就撑不住了?”方应棠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旁,倒了一杯凉茶,几口下肚一下子就清明了几分。
韵蓉看见了忙抢下了方应棠要喝的第二杯茶,“隔夜的凉茶怎么能喝呢?”韵蓉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桌子上的茶壶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眉头皱得紧紧的,柔软的两颊都鼓鼓的。方应棠却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晃着她的胳膊完全一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道:“韵蓉姐姐原谅我呗,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韵蓉忙抽回自己的胳膊,皱眉看着方应棠,她觉得自家爷自从来了京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半点没有了以前在西北的严肃谨慎,反而变得十分的爱嬉闹。难道是因为离了王爷的压制?韵蓉心里有了疑惑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刚好这时小丫鬟打来了水,她便放下了心里刚才的计较,专心为方应棠梳洗。梳洗过后,她看了看方应棠眼下的乌青说道:“爷,奴婢给您冰一下,去去眼下的乌青。”
韵蓉刚要去取冰却被方应棠拦下了,韵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方应棠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爷,您今天要去面见皇上和太子啊。这个样子……”韵蓉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方应棠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曾想方应棠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我昨天见到皇上和太子,皇上对我十分亲切,怎么可能在意这点小事,不妨事。”
韵蓉见方应棠不听她的劝告也没办法,这时却见方应棠张开手示意韵蓉为他更衣。韵蓉却是被方应棠吓了一跳,似乎没反应过来,有些怯怯地看着方应棠:“爷,您这是……”
方应棠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怎么?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了,来了京城你成爷了,不再伺候爷更衣了?还不快过来。”
韵蓉忙拿过挂在架子上的藏青色长衫要为方应棠穿上,没想到方应棠上下打量了这件衣服几眼竟然将它拨到了一边。
“我昨天就觉得这衣服颜色太暗了,料子又不够好,怎么配得上我。我记得我不是有一件云锦苏缎的衣服,去取那一件来。”
听到方应棠的话,韵蓉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犹犹豫豫地说:“可是…爷,王爷曾经说过,要您……”剩下的话在方应棠的瞪视下韵蓉都咽到了肚子里,她低下头不敢对视方应棠如同刀子一般凛冽的眼神,她觉得方应棠又变回了那个在西北大漠的方应棠,肩膀抖动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手中那件藏青色的袍子抓出了一道道的褶皱。
方应棠绕过她走到紫檀木的衣柜边,方应棠轻轻抚摸着刻着白鹤古松的镂空柜门低声说:“你要记得,父王与母亲离着京城可不只千里……”方应棠拉开紫檀木的门,木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黎明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阴森。方应棠取出那件淡银色的云锦苏缎的长衫看也没看一眼,扔给身后的韵蓉,道:“过来给爷更衣。”
韵蓉忙捧着那件银色的长衫方应棠身边,连那件藏青色的袍子落到了地上也不知道。韵蓉轻手轻脚地为他套上,她弯腰为方应棠系腰带时却被方应棠捏住下巴,抬起了脸。这时的方应棠又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了,好像刚才冷冽的眼神是韵蓉的错觉,他上下打量着韵蓉娇美的脸庞,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韵蓉的朱唇上:“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如此丹唇,如此美艳啊……”韵蓉看着少年仍显稚嫩的俊美的脸,悄悄红了俏脸,她却没看到方应棠眼中的寒冰。
方应棠接过韵蓉手中的黑色貂皮裘衣披在身上,推开了朱红色的木门,刹那间纷扬的大雪涌进了温暖的屋内,韵蓉打了个寒战,方应棠却是笑了,他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又慢慢合上掌心任它融化在自己的手里。方应棠看着阴沉的天,不由嗤笑,皇城就连雪都是脏的。
方应棠出了府门踏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而此时的皇宫祈年殿越徒煜才刚刚睁开眼。
在苍墨的服侍下梳洗过后的越徒煜推开了积了少许雪的窗子,窗外呼啸的风奔涌了进来,凌冽的寒风吹起了越徒煜还未束起的乌黑的长发,脖颈上那块赤红的胎记在黑发下若隐若现。寒风进来的太过猛烈让她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只是她好像并不在意,依旧看着窗外。
几天前还开得艳丽的桩姬在寒风中东倒西歪,桩姬整朵整朵地坠到地上,寂静无声地碎在洁白的雪上,艳红色铺了一地,如同血一般浓重刺目。
越徒煜如同一座雕像看着前方那一片苍茫中的艳红色,粉雕玉琢的脸毫无表情,只有风吹过才微微眨一眨眼睛。她身后的苍墨看着她的一动不动的背影,眼中藏不住担忧,“爷,外面风大,您注意身体。”
越徒煜听到她的话摇了摇头,却关上了窗户,几步走到了殿中的椅子上坐下,转头对苍墨说:“院子里的桩姬都谢了,让许音领着人去除了吧。”
苍墨虽然不明白越徒煜为什么要将那些桩姬移走,但是还是点头应下,吩咐外殿的小太监去知会祈年殿的大太监许音一声。苍墨走回内殿看到太子爷仍旧在发呆,她轻轻地来到太子身边,低声问道:“奴婢已经遣人去告诉许公公了。”
越徒煜听到她说话回过神来,冰僵的脸上渐渐展开一个柔和的笑容。
“吩咐下去,准备早膳吧。时候不早了,快要到早课的时候。想必一会方应棠就要到了。”
苍墨低头应下,刚刚踏出外殿,却见从祈年殿宫门口来了几个人。原来是皇帝身边李德福引着才去拜见过皇帝的方应棠来到了祈年殿。苍墨快走几步,与几个守在殿门口的小宫女迎了上去。
苍墨与几个小宫女对着来人盈盈一拜,然后便安静地低着头站到了一边。方应棠看着一旁安静不出声的宫女,浅色的眼中多了些许兴味。一边的李德福将这些都看到眼里,却不动声色。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苍墨姑姑,皇上让咱家先带方公子来太子爷这里,之后再与太子爷一起去松香阁向齐大人学习。”
苍墨向李福德一福身,低声应下。
李福德眯了眯眼,红润的脸上没有一道褶皱“既然这样,那咱家先回去了,皇上那里还等着伺候呢。”
“李公公走好,”苍墨遣了一个小宫女送李公公出了宫门,走到方应棠身边对他福了福身。“方公子,您请往这边来,太子殿下刚才还问起您呢。”
“哦?真的吗?”方应棠笑了笑,“能得到殿下的惦念还真是微臣的荣幸。”
苍墨偷眼看着这个浅笑着的少年公子,他穿一身浅银色上有金线刺绣的衣服,在白雪的映照下有些耀目。苍墨想,虽然他还未长大但是现在已经足可见他日后的英俊。不过,苍墨垂目,太过夺目的总是转瞬即逝的。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苍墨沉默着引着身后的方应棠走进了祈年殿的宫门。祈年殿的宫门刷着鲜亮的朱红漆,雪水顺着朱红的门缓缓地流下,迤逦出一道更深的红色。方应棠浅笑着踏进了这道朱红色的门,浓郁的朱红色照映在方应棠淡银色的衣衫上,让他的衣服也染上了浅浅的红。方应棠站在朱红宫门旁看着落满艳红桩姬的殿宇,隐隐似乎有一股血腥味传到了鼻尖,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血腥的,波折的未来,每一步也许都将走得艰难。不过,方应棠看着从内殿的窗户伸出半个身子的小太子,无声地浅笑,也许会足够的有趣,想想便觉得令人心生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