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袖染花

4、与君初相识

　　宫里的日子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去世而停下，宫里每天都有新人进来又有旧人死去，最是无情的地方最多的就是遗忘。时间渐渐冲淡了皇后的模样，再也难得听到有人提起皇后，就连皇上似乎也忘了曾经与自己相濡以沫的皇后，又有花一样的美人一年又一年的来，又有妃嫔得宠或是废弃，只剩下空荡荡的芳懿宫在那里，紧闭的大门再也没有身着艳丽锦缎的宫妃走进请安，也没了那双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长靴唤里面的女子一声暖暖。风霜剥离了芳懿宫的些许颜色，只是总有更多颜色进到朱红的宫墙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十年的时间就如同流水一样的去了，原本皇上清冷的后宫里逐渐热闹起来。天德五年，贵妃徒氏生皇二子越徒煊，皇帝龙心大悦晋徒贵妃为皇贵妃封号嘉和，暂持凤印职掌六宫事宜。皇上又新封的安贵人在天德八年产下皇三女青珏长公主越徒炑，安贵人母以女贵受封为荣嫔，皇三女十分得皇上喜爱连荣嫔的地位也在皇宫水涨船高，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至于当时被皇上抱到身边亲自教养的太子更是深得帝心，从小便由皇上亲自教导诗书典籍，吃穿用度皆与皇上相同。天德九年，太子六岁时皇上让太子迁出了乾宁宫，住到了皇上登基前的住所祈年殿，当时有不少宫妃曾或明或暗地派人到祈年殿去探查消息被皇上知道后狠狠地惩罚，降位的降位，杖毙的杖毙。之后祈年殿清净不少，很少有不长眼的人往祈年殿里插人。天德十三年，皇上钦定当世大儒齐云泽为太子太师教导太子，又择孟广王方洪生的大公子为太子伴读。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在为太子在朝堂积攒力量了。齐云泽是上一任丞相，朝中如今一大半科举生都是他的学生；孟广王方洪生镇守西北，手握重军，但是与行事嚣张跋扈的大将军邢沣齐不同的是，孟广王为人低调安分，长年在西北很少入京。
　　孟广王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入京了，但是不入京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邢沣齐屡建战功手中权势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骄纵，行事嚣张跋扈多有越制之处，皇上现在还留他有用而且他手中又有重兵自然不会动他，但是如今有太多人巴结他，渐渐形成一党这是皇上不能容忍的，皇上需要有人同他抗衡所以选中了他，当然皇上也不会希望他做大，他的儿子说是伴读但是只要他有不臣之心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的儿子。
　　“唉！”方洪生站在窗前看着西北荒漠的圆月不由得叹一口气，想他在这荒凉之地驻守多年对皇帝忠心耿耿却仍旧受到猜忌，甚至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走，想到自己才十三岁的儿子方洪生又不禁叹了一口气。方应棠进到父亲的书房的时候便听到父亲在叹气，看到父亲眉间皱起的纹路方应棠知道父亲在为自己担心，方应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十分聪慧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父王！”方应棠的声音让正在愣神的方洪生回了神，自己的儿子在那里站得笔直，自幼被自己放到军营里的孩子有着军人一般坚毅的精神但是他又没有一般军人的鲁莽，看着自己英挺俊朗的儿子，方洪生的心里满是骄傲。方洪生突然觉得刚才担忧似乎没有必要了，让自己儿子去锻炼一下也好，他自己并没有要反叛皇上的意思，而且西北这几年并不安定皇上是不会轻易动他的，况且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全身而退。想到这方洪生朗笑出声，方洪生从窗边走到书案旁招手让自己的儿子过来。
　　“棠儿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我儿。”方应棠几步走到自己父亲的身边，现在的他年纪尚幼刚刚到自己父亲的肩膀，但是不难看出他之后会成为比他父亲还要英伟的男子。方洪生伸出手拍拍方应棠的肩膀说：“我儿如今已经长大了，为父心里甚是欣慰，如今皇上看重你宣你上京，你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切记不可骄傲自得，知道了吗？”方应棠感受到父亲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力气，点点头：“孩儿知道，明哲保身孩儿懂得，孩儿一定不会让父王失望的。”“好！好！”方洪生抚着自己的长须大笑，“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回去早些歇息吧。”“是，那孩儿先退下了。”方洪生点点头，方应棠对父亲微微一鞠躬转身推开门走出了书房，月光洒在他清朗俊秀的脸上，在耀目的月光下他的眼睛里满是放荡不羁，半点没有刚才在父亲书房的严肃。方应棠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父亲的院落，小太子，真期待见到你啊。
　　西北的荒漠那里的月色撩人，皇宫里却是一片阴云。祈年殿的院子里艳红色桩姬开满枝头，身穿杏黄色的太子常服的单薄纤细的少年站在花丛中。他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握住柔嫩的花瓣，鲜红的汁液沾染了他的手心，顺着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臂延伸而下，沾染了他的杏黄色衣袖。冬日里未化的雪将他的手冻得有些青白，但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仍旧紧紧地将那花枝握在手中，精致的脸上是温婉的浅笑，眼里是轻浅的凉薄。当祈年殿的大宫女苍墨踏入春华苑便看到自家的主子正穿得单薄站在雪地里，连忙拿着手中的紫貂大氅疾走几步来到主子的身边，轻轻地为他披上。越徒煜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松开了自己的手，回身看着一脸担忧的苍墨。
　　“本宫无事，不必挂忧。”
　　“可是。。。”苍墨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欲言又止。十年，从十年前照顾太子殿下那天起，苍墨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在泥泞中一步步艰难前行。太子与皇后娘娘长得越来越像，甚至性子都不出其二。外表永远都是温婉和善的，那双乌黑的眼睛似乎吸尽了世间的光辉，他们都喜欢笑，笑起来眼睛会眯起来，就像皇上曾经说过的那样——明媚如同九天之日。苍墨只远远地见过皇后娘娘一面所以不清楚，但是太子的笑离得近了便觉得，这笑胜过冬日最寒的风，他只有十岁。苍墨看着眼中有隐隐悲切。
　　越徒煜看到了苍墨眼中的悲切与。。。怜悯？越徒煜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天真的人，十岁又怎么样？想父皇十二岁就执掌天下，皇宫中的孩子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年幼，况且当年母后的才气名满天下，母后与父皇成婚时也才十一岁，但是助父皇坐稳太子之位直至登上皇位，更是为父皇出谋献策助父皇将摄政王一党连根拔起，父皇也曾说过作为母后的孩子他一定要不负母后之名。想起自己万分崇敬的母后，越徒煜也没了赏花的心情，本来出来就是为了看看这难得现于白雪的红色，倒是白白浪费了好光景了。
　　“居然还是让你看出了些端倪，看样子倒还是本宫的功夫不到家了。”
　　苍墨没听出越徒煜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敢多言去问，突然越徒煜却又话音一转道：“听说再过些日子孟广王的大公子要来？”
　　“是的，听说孟广王家的公子不出几日就会来了，以后便是爷您的伴读了。”
　　“哦？”越徒煜挑挑眉，“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听到越徒煜的话苍墨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鹅卵石小路上，膝盖直接撞到石头上生生的疼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顾着求饶。“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苍墨结结巴巴地，眼角都急出了眼泪。
　　越徒煜挑起她的下巴，小小的人与跪着的人刚刚一样高，但是身上的气势却不容忽视，苍墨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粒尘埃，微不足道，伸手就可以拂去。“阿墨你在害怕什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啊。阿墨，这祈年殿里是不是太寂寞了呢？”
　　“能服侍太子殿下是奴婢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只是担心太子殿下，毕竟孟王爷的大公子远在西北不曾来过京城，所以奴婢只是想多打听些那位公子的事告诉太子殿下。”
　　“你倒是个真性情的，只是以后莫要打听那些朝堂上的事，安分守己就是对本宫最好的。”越徒煜松开钳住苍墨下巴的手，拿出帕子将手细细擦了才又对着跪着的苍墨说：“起来吧。本宫也累了，回寝殿吧。”越徒煜随手将手中的帕子丢到地上，看都没看一眼就向寝殿走去。
　　苍墨匆忙从地上站起来，膝盖上的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但是她却一刻没停直追着太子去了，一眼也没敢看地上的帕子，她知道也许太子是在敲打她，在祈年殿想要呆下去，那么就只有四个字——安分守己。否则，苍墨想起那块随意就被太子丢掉的手帕寒意从头皮一直蔓延下去，在后背上出了一片冷汗，恐怕内衫都湿透了。她连忙地下头不敢再想，专心跟在太子的身后，服侍自己的主子早些歇息。
　　终于，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赶路，方应棠终于到了京城。草草在京城的旧宅梳洗一下，便片刻不停地入了皇宫。
　　皇帝在乾宁宫的御书房召见了方应棠。方应棠身材修长，少年的身体还有几分纤细。由于母亲是胡人的缘故，他的五官较为深邃，狭长的眼睛的颜色是浅浅的琥珀色，他偷偷抬头打量皇上时浅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越擎宣当然察觉到了他的打量，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对他生了几分喜爱，心思纯正如同赤子，如果加以调教倒不失为一个忠臣。
　　“起来回话吧。”
　　越徒煜慢慢站起身，只是脊背还是塌着，像是没有骨头软趴趴的。
　　“孟广王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将领，麾下军士都是一等一的铁血男儿。怎么到了自家公子这里，他就不舍得调*教了。”越擎宣开玩笑地说。
　　方应棠无奈地叹一口气：“皇上您是不知道啊。我在家可不敢这样，到了您着我才敢这样的。我明明就不是那个材料，可是父王不相信啊，想起我们家那军棍我就心肝疼，父王也太难为人了，难道父王还养不起我一个？”
　　听到方应棠这么说，越擎宣笑骂道：“你这孩子，你父王可是为了你好，难不成你还真想做个纨绔。正好，你来到朕这随着太子读书，让朕好好调*教*调*教你。”
　　方应棠的嘴角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那好吧。臣谢主隆恩。”
　　“嗯，好。”越擎宣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越徒煜，“这就是朕的太子，日后你们便也算是同窗了。太子年幼，应棠你要好好照顾他。煜儿，也莫要任性啊。”“煜儿知道啦。”越徒煜向越擎宣撒娇，软糯的声音十分可爱。
　　方应棠抬头看到一个穿一身杏黄色衣衫，精致可爱笑眯了眼的小孩子。方应棠觉得有些恍惚，他从没想过能在宫里看到这样的笑。只是，他敛住了眼中的神色，还是有些太小了，若是他日此子长大一定是。。。他定了定神不再去想接下来的事，他也学着小太子那样笑了笑答道：“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越徒煜见到方应棠学他，似乎觉得有趣，从皇帝身边跑下来来到方应棠身边。他伸出手示意方应棠玩下腰，然后捏上了方应棠的脸，笑眯眯地道：“我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小棠哥哥。”
　　方应棠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悄悄地回捏了一下小太子软软的脸蛋，看到小太子突然愣了一下，他的心里几乎笑翻了。“能随侍太子殿下是臣的福气。”
　　越擎宣看到下面两人的样子，更觉得方应棠随性不羁心中又更加喜欢。他笑道：“好了，煜儿。看你像什么样子。”越徒煜撇撇嘴回到越擎宣身边，似是赌气不再看向方应棠。越擎宣无奈地摇摇头：“煜儿真是让朕宠坏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别与他计较。你今天一天相比是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等明日再进宫来同太子读书。”
　　“臣遵旨，臣先行告退。”
　　看着方应棠渐行渐远的背影，越擎宣问越徒煜：“煜儿觉得方应棠此人如何？”
　　越徒煜勾唇笑了笑，乌黑的眼中有些玩味：“半真半假，倒是个有趣的。可堪大用，只是怕是不好掌控。”
　　越擎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太子，点头笑了，他和暖暖的孩子，自是优秀的。
　　而方应棠则想起那个小太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