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鳒鲽》无名小四

8、爱的发声练习：2

　　我走在路上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了。一些人从路口拉着牛走到田地，还有一些到县里上学的学生，校车客运车也开始在路上跑起来。他们都有自己的动向，只有茫然不知道去哪里。我在马路上了辆车，因为还很早，几乎没什么人，我挑了个后面的位子坐下刚没多久，肚子就很饿了。可能走了太长时间，早上吃的一些面包都被消化了。
　　我开始掏书包的东西看看有什么吃的，吃的都被压在了下面，我要先把小猪班纳，衣服纸巾翻出来才行。我从包下面拿了包饼干，巧克力出来放在膝盖上，然后转过身把小猪班纳它们收拾回去时，我看到旁边一个男生向我看过来，我以为他看窗外的风景，因为我这边有大片的金黄油菜花。但我好几次回头都发现他眼睛一直瞄着我书包，怪可疑的。我不由把书包搂紧了，这时，他身上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看着书包溜出来的半截巧克力。
　　我背过身专心地吃饼干，但那人的一直盯着我看，他肚子里不时咕咕叫着。我想了想，就当自己少吃一条巧克力，就把那条巧克力拔出来给他。
　　刚开始他不接，只是看着我。我有些尴尬，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生这么看，说真的，这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五官也很立体。后来我干脆把巧克力塞进他手里，转过身不看他。
　　我吃完早餐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因为我上的这辆车不是离开村里的，而是回到村里的。幸好它中途死火了，在一片稻田中间的马路上停了下来，稻田远处是一片奔腾的水声，水声后面就是一座墨一般的山。这个地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已经快中午了，我怕妈妈醒来会来找，于是我开始往反方向的地方走。虽然我还没有妈妈高，但这并不是说我还是一个小孩。逸叔叔喜欢妈妈，我知道妈妈也喜欢逸叔叔，虽然那天逸叔叔没说，但我知道因为我，他们才不在一起的。我看过好几个女的因为带了一个小孩一直没人要，村里人都叫这种小孩拖油瓶。我不想成为妈妈的拖油瓶，所以我不要妈妈找到我。
　　没有多久，我就走出了稻田，眼前出现了一条奔腾的河流，泛着白晃晃的光，我忽然害怕起来，感觉到好像有人。我紧张地转身来，发现是车上的那个男生，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那个男生的眼睛一直看过来，盯着身上的书包。
　　“还有没有巧克力？”那个男生咽了咽喉咙说。
　　我有点怕他，所以拉开拉链掏出巧克力给他，他接过来一下子吞下肚了，看样子他好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他还要，我只好又掏巧克力给他，他吃了又吃了一条，我说没有了。他不信，抢过我书包来看，他翻了好久也没找到。我跟他要回我的书包，他忽然把书包扔过来，抱起小猪班纳就跑了。
　　我一下就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抢了我的小猪班纳。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要是没了它，我明天就买不到吃的了，更重要的是没钱搭车离开小村。
　　我抓起地上的书包就追，在奔腾的河流边追上了他，他把我一推我就倒了。我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看着他跑远。想起自己的没用，我大声地哭起来。班里的同学欺负我，村里的孩子喊我神经病，想离家出走钱也被抢，我还有创作后应激障碍，我就是一个有病的人，连累妈妈和逸叔叔，许多人因为我死了，烟雨妈的话在脑海不断响着，“你怎么不去死？”是呀，我怎么不去死，像我这样的人不死还有什么用？我越想想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我一边失声痛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向河里走去。
　　冰冷的河水漫过我的脚尖，任凭自己淹没在奔腾的河流里，烟雨在这里死去，姥姥在这里死去，我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好了。这时，那个男生突然冲了过来，把我往岸边拉。
　　“你疯了吗？”他一脸灰白，吓坏了的样子。
　　“你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我执意求生，拼命挣开他的手扑向奔腾的河流里。他再一次冲过来把我从河里拉出来，用四肢紧紧箍住我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投河，但他没想到我的求死之心如此强胜，让他一同沉浮在奔腾的河流中。
　　“抓着我不要放手。”尽管如此，那个男生努力向我靠近，想要抓住虚弱的的。
　　我一次又一次被河水袭卷着向河石撞去，恍惚间我看到了一个女孩，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子，她的面孔随着她的挣扎着叫喊着渐渐清晰，有着跟我一样的眼角，她就是我。我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这种窒息和尖锐的疼痛，害怕死亡。于是我抓住了男生的手，男生抱着我护在怀里，奔腾的河流吞噬着我们弱小的身躯，直到我们失去仅有的意识。
　　我以为我死了，我却睁开了眼睛，我看到那个男生警觉地看着我，四肢紧紧地箍着我手脚，就像一只乌龟一样压在我身上。
　　我从来没跟一个男生这么亲密接触过，他的皮肤贴在我身上，里面散发出来的体温让有些燥热，脸就红了起来，但我推不开他。
　　“你放开我！”
　　“那你不会再投河了吧。”
　　“我不知道。”我扭过头堵气说。
　　“不知道？”男生忽然生气了，大声地喊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为了你死了！你就是个疯子，我抢了你的钱你就要投河吗？你有病呀？你这个人有病！”
　　我忽然哭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他，“是，我是有病，我有创作后应激障碍精神病，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那个男生见我这样手足无措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好啦，我不抢你钱了，都还给你行了吗？”
　　男生把小猪班纳给回我，我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男生顿时就慌了，他安慰了几次见我还是哭，脾气也来了，“你怎么还哭？那你哭个够吧，我走了。”
　　男生说完就走，很快就消失在河边，我依然哭，哭得比上次更凶。
　　“我请你吃冰淇淋啦！”过了一会，男生突然回来说。
　　我听了，就不哭了，但鼻子还是一吸一吸的。我们沿着河边找回了我的书包，幸好是掉在河边，里面的东西都没湿。找回书包，男生带我坐车去县市吃冰淇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冰淇淋的。”我咬着冰淇淋问男生，每次我哭的时候，妈妈只要用冰淇淋，我就不哭了。
　　“电视剧上都是这么说的。早知道早说嘛，害得我这么辛苦。”男生还在为河边的事愤愤不平。
　　“冰淇淋你也吃了，那我走了。”
　　“走去哪里？”我着急问他。在车上的时候，听说了他是广州的，但广州离这里这么远。他身上仅有的五块都用来给我买冰淇淋了。他要怎么回去？
　　“这不关你的事吧！”男生有些不耐烦。
　　“不要和我说话。”我忽然紧张地躲在男生怀里，因为我看到了妈妈，在满是人的街上四下寻找，一脸的着急和担忧，幸好有逸叔叔陪在她身边。
　　男生突然一把推开我，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冲我说：“你有病呀！”
　　男生说完就走了，我懒得跟他解释我看到妈妈了，因为我离家出走。但他说有我有病，我又有些生气，我讨厌别人说我有病，所以我气狠狠地冲他背影喊：“你才有病。”
　　男生走了后，我呆呆地站那里，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我左右咬着左右手里的冰淇淋，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县市的街上开始充满逛街做买卖的人，但街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不见多人。
　　“你干嘛跟着我？”
　　前面走着的男生突然翻身过来，吓了我一跳，我使自己镇定下来，说：“我没有跟你呀。”
　　男生认真看了我下，好像是在确信我有没有撒谎，“那好，我走那边。”
　　于是，男生换了个方向，向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走。
　　过了一会，男生又翻回身，看着我说：“还说你没跟着我？”
　　我有些委屈，解释说：“我也在走路呀。”
　　男生看见我委屈的样子，可能怕刺激我，搞不好我又要去死，于是软下语气说：“那好，你走这边，我走那边，这下可以了吧！”
　　男生又换了个相反的方向，我刚要抬脚，他突然转过身来指着我，一副很凶的样子说：“你不要再跟过来。”
　　看见他走远了，我才又跟上去，但只是一会他就发现了我。
　　“你说，为什么要跟着我。”男生抓赃似的当场抓住我，我低着头，不说话。
　　“小猪班纳我都还给你了，冰淇淋也请了，你还想我干什么？”
　　“你也要回广州的吧，你带我走吧。”很久，我才嚅嗫着说，我想了想，既然我都要离开县市，也没有想要去的地方，不如跟他去广州。我之前跟妈妈去广州，看见酒楼工厂也有像我这么小的，如果我去了，我一定也能进个工厂干什么的。
　　“我都说你这个人有病。”男生突然骂了句我，只要能离开，我不怕他骂我。
　　“我给你钱，还给你买吃的。”我上前拉着他的手，恳求他。
　　男生甩开我的手，“唉，你真得有病耶。”
　　男生说完，看也不看我，就走了，大概是觉得我真得有病吧。
　　我这么好心好意求他，他不带我走就算了，还老是骂我有病，我突然很愤怒，冲他背影恶毒地喊：“那你还要去抢别人的小猪班纳吗？”
　　但他离开后，我就伤心地哭起来，创作后应激障碍带来的依赖，忽然觉得如果没有人陪我，我可能到不了广州，而他是我离家出走后第一个遇到的人，“我把我的小猪班纳给你，好不好，都给你，好不好。”
　　“你确定？”不知什么时候男生又回来了，站在我面前。
　　“还不快点把小猪班纳给我。”
　　“咦，你哭得小猪班纳都有你的鼻涕了，还不快点擦。”
　　“笨死了，是擦你的脸呀，怎么有你那么笨的人。”
　　“还有，以后就不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