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鳒鲽》无名小四

6、空房子：5

　　回到课室坐下，刚不久就数学老师就来了。我打开书认真听讲，上次数学考试我刚刚低空飞过，再不努力下次可能就要不及格了。但从数学老师上下嘴里翕动的1、2、3之类的阿拉伯数字就像一曲曲吹眠曲让我昏昏沉沉，于是我睡了过去。昏睡间我隐约看到了什么，在一片灰白的雾后面，有什么在奔腾向前，以永恒的姿态，白晃的闪光在雾里游浮，于是我听到了低沉的水声。
　　我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然后数学老师的眼睛盯着我，旁边的同学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偷偷发笑。我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看到的原来是一场梦。
　　“叫什么？上课睡觉，放学留下来。”数学老师把数学书往我头上就是一拍，我痛得呲牙咧嘴。
　　数学老师叫数学科代表监督我留堂，幸好逸叔叔来接我，我才逃过一劫。因为妈妈回来了，他在餐馆订了位子，现在过来接我出去餐厅吃饭。吃饭的时候，逸叔叔说我现在上学了，我紧张地看着他，怕他会说出我掀被子的事，可是他没有。我看了他眼，很是感激。妈妈见我病好上学了，很开心，跟我们说了很多在广西遇上的事，还比平时多喝了一碗汤。
　　喝汤时，妈妈的脸上不小心沾上东西，逸叔叔掏出纸巾探身给她擦，动作轻柔，就像窗架上的轻纱。妈妈笑起来的样子也很美，浅浅的酒窝盛满了浅黄的阳光。我想起胖妞的挖苦，于是趁逸叔叔上洗手间时我鼓起勇气对妈妈说，“逸叔叔是个好人，如果他当我爸爸，我会很开心的。”
　　但妈妈只是愣了愣，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懂什么？妈妈和逸叔叔只是好朋友，不许这样乱说话，知道了吗？”
　　我是不懂什么，但我想如果我有一个爸爸，妈妈就不会那么劳累，她也会比以前快乐，逸叔叔做我爸爸，他也会很疼我的，即使他们有了小孩，不疼我也没有关系的，我还是想他当我爸爸。
　　妈妈从广西拿完货回来后，就要开始设计缝制衣服，不能陪我写作业。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写晚作业，就乖乖上床睡觉了。
　　我开始做梦，梦回那个昏睡间的梦，梦渐渐变得清晰，灰白的雾慢慢稀薄开去，那些白晃的光汇成了一条奔腾的河流，于是我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河边，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狰狞，她手里把一个人头按在河里，那个人头呜呜地发出绝望的声音。
　　我尖叫着惊醒，忍不住哭了起来，因为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手里的我。
　　直到天黑我也没合过眼，我怕我一闭上眼，就梦到那个女人。妈妈见我起得这么早，有些惊讶，我不敢告诉她昨天的那个梦，她昨天才为我上学开心些，我不想又让她担心。
　　因为那个梦，我现在都不敢在课堂上睡觉，数学课再困我也忍住。我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我紧张地四下张望，是胖妞那天说的话“烟雨妈回来了。”“小心精神病！”，我慌张地看向胖妞，她正在和前面的女同学开小差。她的话在我脑海里回响，就像那么奔腾的河流，我怎么堵住耳朵也堵不住。
　　上体育课老师宣布课外活动了，我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在草地里玩耍，我忽然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学校铁围墙外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不清她，但那感觉却很熟悉，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去看个究竟，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就像我梦里的那个女人。我一下停住了脚步，突然惊慌地尖叫起来，逃走了。我知道那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女人。
　　我几乎不能上课了，我试着问逸叔叔可不可以不上学，但逸叔叔说了如果我不上学就要告诉妈妈我掀被子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让妈妈知道我故意生病逃课的事，我还是每天去学校上课，但不敢一个人呆，所以我用了一套逸叔叔从国外带给我芭比娃娃和胖妞和好了，也比以前更黏她了。
　　尽管有胖妞陪着，在人群中，我还是四处张望，因为那张脸说不定就在身边，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胖妞虽然收了我的芭比娃娃，但有时被我的紧张兮兮弄得神经崩溃，有时也会故意溜开。逸叔叔星期天放假，带我出去玩，胖妞也跟来，走到在大街上，我总感觉有什么在跟着，我不敢问逸叔叔，只能偷偷问胖妞，她被我弄得不耐烦了，拉逸叔叔跑去前面看新店开张请来的舞狮表演。
　　新店门前挤了一圈人看舞狮，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却不见逸叔叔和胖妞，我大声喊，回答我的是那隆隆的打鼓声。人们大声鼓起掌来，我忽然害怕地张望起来，拨弄人群跑了出来。我一个人害怕地走在街上，不时地检查街上的人是不是那个人。我忽然看到一张脸躲在人群中，我很怕大步离开，但那张脸依然躲在人群后面，怎么也甩不开。我惊惶地跑开，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我停下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一条河边。那张脸就在我后面，她就是烟雨的妈妈。我大声叫着，但这里没有一个人。
　　“把烟雨还给我，把烟雨还给我！”烟雨妈低声喃喃说。
　　我看见她向我走来，一切都似曾相识，我拼命挣扎着，尖声叫着，恐惧着。她把我按在水里，我感到冰冷的感觉，于是我知道那不是一场梦，在我11岁的时候它就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我的头也是这么被按在水里。除了冰冷，还有窒息。
　　“你怎么不去死？”她的声音从水上传来，是呀，我就是一个有病的人，活着就连累妈妈，我怎么不去死。
　　后来，我终于从水里浮出来，那个时候我被抱在妈妈怀里，旁边站着逸叔叔。但我依然拼命挣扎着，尖叫着，嘶哑的喉咙透着我深深的恐惧，直到我累得睡过去，但只要我醒来，我就就是那么挣扎着，尖叫着，恐惧着。这样的情势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度医生不断把镇定针打在我身上，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往后的两个月医院消毒水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