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鸦不是妖》玉折君

7、勾栏勾魂

　　自从伊未来了之后，这一路就热闹得多。因为仙君老人家有一个乐趣，那就是创造乐趣。而这个乐趣的源头就是我。

　　比如说前几天早晨我一觉醒来，身边居然躺着三儿？！

　　就在我手忙脚乱却如履薄冰地欲掩面逃脱时，某仙君一脚踹开本就不结实的老木门，那扎耳的声音生生把三儿惊醒。然后就在我和三儿面面相觑的当儿，伊未悠悠道：“嗯，吃早饭了，我们在楼下等你们。”

　　伊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搞的鬼！你害得我那天被三儿从二楼追到了一楼，再从一楼追到了茅厕。然后我就在臭熏熏的男厕里躲了一天......

　　再比如说伊未像个女人似的喜欢逛集市，一出门势必要带上我。我们游走于一杆一串的红灯笼间，却常常只看不买。

　　昨天西街那边又在干架，伊未豪气地拍拍我的肩：“好男儿当遇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完递给我一把顺来的西瓜刀，也不等我抗议就将我丢进了混乱中心......

　　自此，我发誓再也不会同他一起逛街，结果今天我又被他拖了出去。

　　我望了眼渐消渐远的龙行客栈，无力道：“救人一命胜造七世浮屠，算命的说我今日外出必有血光之灾，您老还是放过我吧。”

　　伊未拖着我头也不回：“我就是神仙，本神仙说你今日外出不但无恙还会有艳福。”

　　我抖了抖：“仙君，小的突然想起今日是蛇姥姥忌日，姥姥平生待我不薄，她的忌日我也应该礼守在家，服素服，食寒食......”

　　伊未淡淡瞥我一眼：“死薄上根本没这条蛇。”

　　我惊讶：“好厉害，这你也能知道？”

　　伊未嗤笑：“本是猜的，看来是了。诺，还有什么谎话快些编了吧。”

　　我被他说得一窘，恼羞成怒：“伊未！我不要跟你一起出去！”

　　他一愣，没想到我反应如此激烈，随即又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乖~~~跟我走好不好？”那声音柔情似蜜，眼瞳深紫如魅。害得我的脑袋卡了半晌，下意识点了头。

　　等我反应过来，伊未已经拉着我走了一条街。我震惊，刚才......那是美男计？我居然，居然还中计了？！

　　今日街上热闹得紧，连平日里清闲的竹筒饼都排了队。道上来往人群不断，琉璃青色的腰佩彰显着富家子第的威仪，他们在众人的避退中成群结队地直往清贵处走。

　　伊未化身成摊主儿子捞了两碗糖糍粑团子，我们便坐在小摊旁喜滋滋地吃起来。不得不说，这种占便宜的感觉真的很好，满足了本凤凰三百年来空虚的成就感。

　　正舔着甜油间，远处传来阵阵鼓声。那极有节奏的祭鼓让我的心也跟着它咚咚跳起来。

　　“这是......”我疑惑地看伊未。

　　“今日是‘沐日’。”他不咸不淡丢下一句，就自以为我懂了。

　　我依然茫然望着他，看他将一团糍粑吞吃入腹。

　　“孤陋寡闻。”他无奈道：“人间每三十天就会有一个‘沐日’，大意就是沐浴净身去神殿朝拜神明。”

　　“神殿？神明？”闻言我更奇，“我虽是个小妖，但好歹也知道四千年前一场天地浩劫，三界诸神都......寂了。那这些人朝拜的是什么啊？”

　　“去！”伊未却一扇打在我手背上，打下我刚拿起的筷子：“你这样说可是不敬。诸神的确已在四千年前死绝，但后来又有一位仙君渡劫成了上神，这便是三界里现存唯一的神了。”

　　我惊诧，全然没有注意到伊未说诸神时没有用敬语。“三界里还有一位上神？我怎么不知道？”

　　伊未不屑地笑：“你才活了几百年？三百年？连人家零头都不到。况且那位上神神龙见首不见尾，三界里虽知其人却不知其名其貌。”

　　我咋舌，全把这些当做谈资拌了糖糍粑吞进肚里。

　　“喂，吃货。”伊未突然叫我。

　　“什么是‘吃货’？”我疑惑。

　　“地方语，特指特别爱吃的人。”伊未一本正经，“你还要继续以别人的样子待在这么？”

　　“呀，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放下筷子，“我正准备走呢。”

　　“走？”

　　“是啊，我和即墨不过是有缘相逢，麻烦他许久我也待不下去了。”我是很想留在即墨身边，可这样白吃白喝实在对他不起，十五知道了又要说我颓废丢他的脸。

　　伊未难得对着他那漆骨扇发了会儿呆，“一定要走？”

　　我点点头，心想你不会告诉我你舍不得我走吧？

　　伊未：“如果我说不准呢？”

　　我：“......”你当然不准，我一走你就少了一半乐趣。

　　伊未斟酌着：“你难道不觉得临走之前应该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

　　“还是算了吧，”我直摇头，“作为一个好友留在他心里，这种结局算是比较圆满。如果他发现我不是人一掌将我毙了......仙君原来你喜欢虐吗？”我恍然。

　　“你这只呆凤凰......”伊未无奈地看我，“行，随你。不过无论如何，你今天都是跟定我了。”

　　**

　　勾栏深深红袖招，我没想到伊未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逛窑子。

　　这间春澜院就在泽城有名的花街上，门口张扬地写着“色绝京华”四个大字，让我看了不禁一阵恶寒。

　　“哎呀呀，这不是未公子吗？”门前老鸨一看见伊未就凑了过来，语气极尽谄媚：“公子可是好久没来看姑娘们了，婉儿还天天念着公子呢！哎？这是公子的朋友吗？”老鸨瞅见了我，笑得更欢，“哎，这位公子，来来，咱春澜院的姑娘们保管也能伺候好爷。”

　　我僵硬的嘴角勉强扯了扯。

　　“走吧，带你进去看看。”伊未含笑对我说：“这家春澜院可是花街一路最好的。”

　　我惨着脸不答话。

　　“青楼可是人间一景，你不去看看可是白来人间一趟。”他说得理所当然，然后也不顾我愈白的脸色，拉着我的手就进了美人窝。

　　青楼我是不陌生的，或者说最熟悉的便是人间青楼。话本子里青楼是必备场景，是才子佳人相爱相杀的必备陪衬。这种传奇之地固然诱人，可我每次一想到这里的营生就脸红心跳得厉害。

　　不过春澜院似乎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如果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一些妩媚的女子暗送秋波，我想我会把它当做一间普通的酒楼。

　　走过一片摆着心九连环的鹅卵石地，我进入雕梁画栋的青楼。环形的棂廊上靠着美人，繁复的窗格旁也依着美人。到处都是美人，而且都穿得极少，我不禁担心她们会不会染上风寒。正这么担心间，旁边一个美人小巧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捂脸碎步跑开......

　　“你真的是来干嘛干嘛的？”我倒了一杯茶，坐在凳子上很抽象地问伊未。大厅里可以喝茶听曲看舞，一切都和酒楼没什么两样。

　　“当然不是。”

　　“那你......”

　　“嘘！”伊未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我来。”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不禁有了兴趣，一边跟在后头一边追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伊未将扇面一展，遮了半边脸道：“你可知即墨今日下午出门去了哪？”

　　一丝不祥缓慢爬上心头，“哪？”

　　“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啰！”伊未笑得猥琐，“平日里那小子看着坦坦荡荡整一纯良，不知入了这青楼又是何等模样？你不好奇么？”

　　我咽了下口水，“即墨是好人......”

　　“可他也是男人。”扇子后面的眼睛弯成了上弦月。

　　“......”

　　总之，就这样，伊未牵着我那颗怦怦直跳的好奇心，一同溜进了一间上房。

　　“这里没人啊。”我小声嘀咕。

　　“嘘！”伊未慌忙捂住我的嘴。使了个眼神要我一切听他的。

　　我跟着他在黑暗的屋子里趴下来。借着微弱月光，我看见伊未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会儿，似是在定位。定好位后，他将我一拉。我只觉周围一片淡金光泽流转，眼睛一花，耳风一扫，眨眼就趴在了一张床底下。

　　伊未轻轻松开我，我回神。粗粗往地面一扫，这居然是个开了灯的屋子！我们......瞬移了？！

　　但是还未惊讶完，上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命令被窃取？”

　　我愣住，这是即墨的声音！不过，内容似乎有点......

　　“是。我们发现己方的所有动向九攸楼都能知晓，并且做出最大反击。”答话中可以听出是个男子低稳的嗓音，“所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我方手令和情报都被九攸楼的人窃取了。”

　　听到这，我拉拉伊未的袖子，欲走。这似乎是不该我们听的东西，虽然我惊讶于即墨还是首领级人物，但既然他不愿亲口告诉我，我也就不能偷听他的隐私。

　　可我拉了半天，伊未也没有反应，他居然听得无比认真，神情也严肃得紧。哎，仙君这爱偷听的癖好......

　　“云主，接下来该如何做？如果任其发展，那么形势必然会有利于九攸楼。”

　　我正思索着怎么劝伊未退出去，这一声“云主”却让我颤了两颤。云主？！我僵了僵：即墨是云主！！这样震惊着，拉伊未袖子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看来这段日子里云隐有内奸。”即墨声音很淡，却听着有些凉。

　　“这......属下不知！”

　　“既然如此，那最近就要小心行事。”即墨吩咐道：“这次你亲自传信，回程路线改为从颍川迂回，然后等你回了帝都便命令俞大撤退，改去兰溪拔掉九攸楼实力最弱的微阁......”

　　即墨一条条地吩咐，伊未一条条地仔细听，而我虽满头雾水，却觉得身子发冷。

　　我想起前段日子在集云楼碰见卿娘时听到的话。

　　我现在的样子是十五，十五是九攸楼的人。而即墨是云隐的云主。

　　那我和即墨岂不是......敌对关系？！

　　这，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