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鸦不是妖》玉折君

6、乌鸡汤

　　不管我是凤凰还是乌鸦都是一只鸟。而伊未明显不懂我的鸟语，任凭我怎么扑腾鸣叫都不放开他的爪子。兴许是被我弄烦，他重敲我的额头，好看的眼睛弯起却含着威胁：“乖......”

　　我这才想起他是仙君而我连个仙都算不上，顿时萎了一半。

　　他拎着我走进一间客栈，我抬头：咦？这不就是我被三儿扔出来的那间吗！

　　伊未上楼正欲敲门，门里却传来惶急的声音。他的手霎时停住，侧耳倾听。我咂咂舌，原来堂堂仙君也有偷听的癖好。

　　“不知道，方才去看他就不见了。明明余毒未解还能闹失踪，真是......”这一听就是三儿的声音，不过，余毒未解？我茫然，我什么时候中毒了？！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潜入掳走了他？”即墨问。

　　“不会，属下按您的吩咐一直在门外守着，没有发现异常。”三儿说道，“不过......”她又有些犹疑，“不过在那小子床上发现一只......很呆的乌鸦。”

　　“然后？”即墨挑眉。

　　“当然是扔了，多晦气。”三儿说得轻轻松松，我却听得想狠狠啄她的脑袋。乌鸦，晦气......你能看见本凤凰那是你的福气！

　　暗自气愤间，身子却被轻轻一提。伊未把我提到能与他对视的高度，大眼瞪小眼。

　　“你......”他的目光甚是古怪，我受不住他颇有压力的视线，只能转了转眼珠。可他仍然盯着我，仿佛是在研究一只怪物。于是压力更大。

　　“呆乌鸦？扔出去？”伊未憋着笑，“难不成是你？”

　　“啪”，压力巨大的结果就是受不住，破了。在伊未越怀疑越笃定的眼神中，我老老实实跟他讲了所有凡间事......

　　我先前还以为他不懂鸟语，没想到这仙听得仔仔细细，原来他的耳朵是能过滤的耳朵。

　　“呵，翅膀果然都硬了。”伊未听完露出莫名难测的古怪笑意：“你居然还敢在人间用法术？”这话问得我一个哆嗦，两眼一翻，装死。但对方不说话也不动，我觉得脑袋都快被他盯出两个洞。

　　就在我连装死都装不下去的时候，“咔！”门开，现出一个人来。

　　“果然是你在门外偷听，三儿差点就出来抓老鼠了。”即墨清淡的声音让我眼前一白，装死更彻底。

　　感觉身子迅速下降，“哈哈......猫抓老鼠，不错不错，不过猫儿呢？许久不见，本公子倒是想念猫儿了。”

　　我小心眯出一条缝，正瞅见三儿羞涩地跑过来，酥软道：“伊公子安。”那软软的音色让我浑身一颤。变脸如翻书，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那么凶地将无辜小生命扔出窗外。

　　“哈，好好，三儿可长得越发标致了。”

　　“谢未公子夸奖。”

　　“我倒没料到未弟今日会来访，请进吧。”

　　“这我怎么敢？还是即兄先请。”

　　“请。”

　　我听着这一串废话，却暗自心惊。即兄？未弟？即墨和伊未认识？即墨和伊未仙君认识？！

　　屋里还残留着袅袅茶香，伊未最后入了座。我被他一把拍在桌面上。哎哟喂，仙君老大人，我的岁数连您的零头都不一定赶得上，您何必来折腾我这只小雏鸟？

　　“啊！这个是......”三儿惊疑出声，应该是想起她方才扔出的本凤凰。

　　“哦，这个啊......”伊未笑笑地看我一眼，“刚买的见面礼，做乌鸡汤，大补。”

　　我浑身一个激灵。

　　“还是活的？”听信了伊未的鬼话，三儿用她的指尖戳戳我的腹部，疼得我龇牙咧嘴。

　　“嗯，当然是活的。”伊未忍笑将我丢给三儿，“趁着新鲜赶快把它煮了，我们等你。”

　　三儿接过，听到“我们等你”，眉眼都俏了起来。我眼皮突突地跳，心下暗骂：三儿，你发花痴啊？伊未，本凤凰待会儿不揍死你就不姓川！

　　**

　　一炷香之后，我被三儿提着衣领带回了房间。我的衣服破烂不说，头上还粘着一撮鸡毛，身上湿淋淋又白又黄，真真好不狼狈。

　　伊未看见我的瞬间呆了一秒，便“噗”地笑出半口茶，“噗！哈哈，咳，咳咳......你到底干了什么......”他笑得不能自持。我怒气冲冲地看他，只祝愿他腹部抽筋。

　　不明情况的即墨看见是我，面上一喜，却在看见我的样子时......侧头。好吧，我知道你想笑，你可以不用忍得这么辛苦。

　　其实我这样狼狈可以追溯到一炷香之前。

　　三儿拎着我，把我丢给厨房的伙计，嘱咐他们务必做出一锅香美的乌鸡汤。我被他们捏住，心里又急又气，只想快点挣脱。然而法力像是迟迟灌不上来的井泉，半点动静也无。那伙计箍着我的脖子，随手一扔，“扑通”我便掉进水里。

　　哇嘎嘎啊！我突地使了吃奶的力猛跳，那水居然是烫水！虽然凤凰连火都不怕，但掉进烫水的瞬间我便像碰见了针似的从水中蹦跶出来。

　　这一跳只把厨房里的众人吓傻了。因为他们看见的是：杀鸡的桶里突然跳出个发疯的人。

　　咦？变成人了？我的脑袋空了那么一瞬，然后便是狞笑。哼哼，害了我的要给我还回来！

　　我估计他们很难断定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我虽然是以女子的样貌把所有看见的人都又咬又扯狠抓了一番，但我的狰狞状态很容易误判为男人。我还知道，淤积许久的怒气我全撒在了他们身上，以至于厨房一时间哭天抢地只喊：妖怪发疯。

　　当我听见三儿的脚步声时，暴怒的手一顿，最后一只猎物便吓得逃之夭夭。我突然有些慌乱，像是一个说谎要被揭发的孩子，下意识地使法让自己又变成十五的样子。

　　“十......十一？！”三儿进来，惊奇地看我水淋淋地站在厨房中央，周围空无一人。

　　“你......刚才去哪儿了？”三儿的眼睛眨都不带眨，“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于是她只好嫌弃地将我提了回来......一回来就看见伊未笑喷茶的样子。

　　楼下一阵躁动，说有个妖怪从水桶里蹦出来，把厨房的人打个半死。三儿在伊未的笑声里望向我，我只好心虚地点头承认是自己干的。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即墨恢复常态，静静看着我。噢，压力又来了。

　　我不答话，只充满怨念地看着伊未，然后吸吸鼻涕，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受我目光指引，唰唰唰，三双眼都瞥向了伊未。

　　伊未不知何时掏出一把桦木骨扇，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呀呀，真是抱歉，其实我只是同川兄弟开个玩笑。”他说得煞有介事。

　　即墨轩眉一挑，摇头：“你不会说这都是你干的吧？”

　　“不错。但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嘛......”伊未很亲切友好地过来搭上我的肩，“先前我来这里时看见川兄弟昏迷在床，本着人道主义就出手救了他。哪知他痊愈醒来居然说我非礼！”伊未愤愤的语声恰到好处，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抽抽嘴角，想着他怎么就编成这样了？

　　“于是我很不爽，顺手将他变成一只乌鸦，准备给他点教训。看见三儿进来，然后就走了。”说到这，只见三儿嘴角僵硬。伊未摊摊手，“结果川兄弟又被扔了出去，我好心捡回他，又将他交给你们。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不过分啊......”

　　“......”

　　我瞪他一眼，想要出声反驳。伊未悠悠的目光堵住我，他低声道：“你想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人？”

　　我摇头。

　　“那你自己打算怎么解释？”

　　我张口，哑然。的确，我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

　　“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听我的。”伊未笑得奸诈。

　　“所以啦，”他突地放高声音，扇沿轻敲了敲我的头，“说起来还是我为你解的毒，你难道不该谢谢恩公？”

　　我暗自磨牙，“谢、谢！”

　　刚说完，即墨突然走来，一把按住我的腕脉。我顿时有点慌神，因为我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之前一直在为“变不回人身”这件事犯愁，顾不得它事。如今种种疑问便一股脑地冒出来。

　　他眯眼把了一会儿脉，复又温笑：“的确好了。”然后转头皱眉：“未弟，十一是个孩子你何必与他计较？你这样，万一他若真被炖成了汤......”

　　“哎呀，不会不会。”伊未摇摇扇子，“那咒术一会儿就解开，我说了只是开玩笑嘛......”

　　“这玩笑过分了点。”

　　我听得心头欣喜，即墨即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会替我伸冤。

　　我打断他：“即墨，你还没告诉我这......是谁呢。”

　　即墨：“哦，未弟是我多年的朋友，自幼修学仙道，如今也算个半仙。只是他做事不讲尺度，你还得多担待些。”

　　我鄙视地看向伊未----半仙？仙君你到底编过多少故事.....不过这是他仙君的事，与我这等小妖无关，我也就懒得揭穿。

　　“还有即墨，”我扯他的袖子，“刚才你说‘好了’，什么好了？我中毒了么？”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我怎么会中毒？

　　三儿微讶，“这该是我们问你吧？那天你突然就倒下去，亏得公子护你才没被砍成肉酱。回来后就发现你中毒啰。”

　　“嗯。”即墨见我呆呆看他，指了指我脖颈处一丝细微划痕：“这是指甲的划痕，有人在指甲上涂毒又划入你的皮肤。那毒也不是一般毒，我估摸着你还得等两天醒，没想到未弟如此高明，一下就解了你的毒。”

　　我依然呆呆看他，即墨失笑：“十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我大力点了点头，眼神发亮：“即墨，你会武功？哈，我就知道像你这么漂亮的人绝对是文武双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