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走火入魔? ...
-
夜色深沉,带着些微醉意走回客栈。却在这个陌生的城中迷乱了方向。抬头看满天的闪烁星辰,哀叹如何要回到月梅身边。星光之下,几声犬吠从幽远的小巷中传来,我四顾茫然,自嘲道,即使有那语情相助,从那绮玉轩中“逃脱”,又是逃到了何处?脱了什么灾祸?
扶额长叹。想来方才那不断投怀送抱的霓裳姑娘,在一旁不断劝酒的司马公子,和那个宋天流分明是一伙的!无聊的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因为陆乔儿之事而要我当众出丑?然后呢?还是有其他?
不想去想,看上星空,勉强辨别了方向。更夫的脚步声渐渐临进,却已经丑时了。正要上前问路,却见那更夫对我视若无睹般,我迈出几步,那更夫轻嗤道:“又是个浪荡子,一身胭脂酒味”。声音很轻,但仍旧入耳。我蓦的站定,放弃了向他问路的打算。低头苦笑,再抬头只见那更夫已然走远。迈步欲走,小腹却是一疼,搅动着的痛楚立刻让那几分酒意散去。
弯腰,右手揉着小腹,心内想道,经期才过,怎生又如此?半晌,那疼痛却是慢慢消减,终于可以直起身来,我低语道:“还是早点回客栈,也不知阿四如何了?从语情那儿出来,还不曾告知阿四一声。”大概是要从前头的小巷子走出去吧?
走出几步,在巷口干枯的柳树下止步沉思,来时应该就是经过的这个巷口。仰头看寂静夜色中枯槁的枝条,遮挡不住天幕中的星光。本不欲在此时附庸风雅,但却管不住我飘飞的思绪。我陷入在纷繁的诗句文章中,关于羈旅,关于漂泊,关于情思,关于韶华,最后停留在多年前我所作的一副画里。那是深秋的月夜,疏枝淡月,一只雀儿缩头栖息在枯枝上,最后的柳叶在夜风中徐徐飘落。稚拙的画笔仅仅勾勒出几丝浅淡的韵意。
阿随拿着画蹙眉看了几眼,道是不如前几日所画的牡丹,阿正淡淡一笑,眉目中有不和年龄的萧索。我静静地看着他,阿随则是放下画催问着他如何。良久后,阿正低声反问我,你画的这只小鸟,是不是睡不着啊?
阿随一听便是看着我与阿正笑了。笑声渐渐感染了我,我看着画笑道,我可不知那只小鸟睡不睡得着,阿正你说是便是吧……
那幅画也没有装裱,随手搁置在书桌上,最后不知了去向。只是那时候少年萧索的神情莫名印刻在了心里。以至于从那以后读至“疏枝淡月”之句,便是在眼前浮现而出。此刻便是蹈了旧辙。我哭笑不得,摇头要将那画面清出脑海,微醉的身体禁不住摇晃,胃中一阵恶心。脚下不稳,一时突然很是后悔赴了宋天流的鸿门宴,席间被那几个纨绔子弟一番戏耍——如何不会大感恼火?一股怒意冲蹿上来,带着血气在胸腔翻滚,愤愤地一掌重重拍在柳树上,可那柳树细细的一颤终又归于平静。
我心中知道,没什么好不平的,只是已然被点燃的愤闷烦躁仍旧在心中迂迂回回。心下一窒,尖锐的痛意便从心口蔓延开来。不过几息的时间,背上已是冷汗涔涔。抓着衣襟的右手青筋暴起,顶着树干的前额凉意不断,心中大骇下早已不管心中万千的情绪,只是疑惑,为何内息不调真气紊乱难以控制?
勉力舒缓了呼吸,直起身体四处望去。客栈是回不去了,暂且要找个地方调整好气息才是。压住胸腔向外漫出的疼痛,走向巷子中,左边是高高的黑瓦白墙,墙内的一枝马尾松伸出来,有偌大庭院的想来也是当地的豪门大户。提气跃上墙头,果然是庭院深深,所幸在这样的夜里一片的寂寥。
方才一跃已经用去了不少气力,右手攀着树枝,吐出一口浊气,深深吸着马尾松木的气息,接着马尾松粗壮的枝干落在草地上。看此地也是树影幢幢,于是盘膝坐下,掐了几个手决,静心调息起来。胸腔内的疼痛如同泛滥的江水,带着内息在身体内肆意蔓延。此刻送了方才的那股气便越加翻滚起来,似乎连腰都要直不起来,只想蜷缩成一团。心下想,凭我的武艺,难不成还会岔了真气走火入魔吗?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尽快整理好乱蹿的真气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鸡啼打破一片寂静。缓缓睁开双眼,吐出最后一口浊气,才觉没有了疼痛的身体是如此舒畅。天色微亮,我靠墙松了松筋骨,掉落额前长长的发丝在半夜的吐纳下已然结成了一缕缕的冰柱,此刻舒展了僵硬的四肢,呼吸着那凛冽的寒意,微微汗湿的后背带着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而大口大口的呼出的热气看来要渐渐融化此刻垂在鼻端硬邦邦的发丝。院落内人声渐起,怕是仆役们也是要起身料理主人家的事务。起身,拍落衣上的尘埃,依旧借着马尾松与高墙之势跃上了墙头。低头左右看看,还好,依旧昏暗的小巷子里无人来往。
安静的街道,几声婴儿的啼哭与妇人的低语从某一个院落里传出。偶尔刮过干冷的风吹散呼出的热气,我脚步有些微不可控制的漂浮,就这样走着,一路看着从道两边一间间低矮民房的小窗中透出昏黄的灯光。从前极少在清晨里有机会随兴而走,直到东边的天色趋于明亮,街道上小贩或推车或挑担来往穿行,路边的铺面也都开了大门,饥肠辘辘下不由大喜,见了一家包子铺便在店内要了一碟包子豆浆,热腾腾的的吃食下肚,昨夜的不快便消散了不少。结账后又借着店家行了个方便,洗了脸,才是神清气爽。
临了顺便问了方向,于是回了客栈。推开房门便见那阿四苦着一张脸和月梅一同望向我。我看着阿四,心中歉疚,讪笑着道:“大家都起了?”
阿四面色古怪的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月梅起身拉着我道:“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如阿四你先下去吃早餐,我先服侍你家少爷梳洗如何?”
阿四也不出声,面无表情点点头便冲月梅道:“辛苦表小姐了。”于是推门而出,走了。
我颇有几分讶异,对月梅笑道:“阿四怎么不理我了?”
月梅拉着我到梳妆台前坐下,指着镜中的人道:“你不如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细细一看,不由也抽了一口气,镜中的人发丝微乱,面色苍白,双目中有几丝血丝,若非目中还是有神的,几乎就是个重病的人。我转过头苦笑道:“你还先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月梅拉过我的右手,一捏。凝眸半晌,脸上微微有些疑惑,又拉过我的左手把了把脉。
我见她又松了神情,调侃笑道:“不是中毒了吧?”
月梅摇摇头,道:“哪里有那么严重?我先给你吃点药,到时候再看看。”
我嘻嘻一笑,道:“昨天我把阿四一个人留在绮玉轩可是有原因的,那个宋天流原来设了个美人计给我,却不知何故。多亏有一位语情姑娘帮忙,带我从后门溜走了。我原想一起带着阿四离开绮玉轩,但是匆忙间也不知阿四被带去了哪里,只好一个人先走了。不过看来,宋天流倒也没有为难阿四。”
于是便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月梅听了。末了,月梅微微皱了双眉,思索良久,看向我盈盈笑道:“那位语情姑娘想来也是无意风尘的可怜人了?听你这么一说,那位姑娘既然是个品性纯良的,那霓裳姑娘怎么会看着她将你带出去?”
我握着白瓷杯的手顿了顿,抬头细看月梅亮晶晶的眼眸,道:“我当时确也是喝了点酒的,也作势多看了语情几眼。”
“那语情带你出去后,如何会不知阿四的去处呢?怎么在楼子里混成一等舞娘的姑娘却不知下人的去处了?”
我一时无语,心内哀叹一声,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了。那你是说,我被人算计了?”
“也不一定是。或许那姑娘心急之下也只得匆匆将你带出绮玉轩了。但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遇事别太按自己的性子去做,你若是多想想也好过这样,怕是要被人安个落荒而逃的名头了。”
我想想也是,不过就是一个得了恩客的指令便一味贴上来得女子而已,做什么要那么怕她?
月梅瞟了我一眼又低头看她的指甲,笑道:“阿四可是被告知,少爷你昨儿个可是宿在了一个姑娘的房里,阿四破门而入,却见那姑娘拿着你的汗巾哧哧笑呢。”
我心中一跳,低头看去:“汗巾不好好的在腰上呢吗?怎么会有在哪个姑娘手上?”
却见月梅笑弯了一双眼眸。
在月梅的笑声里,我只好自顾自喝光了杯中的茶水,等月梅平复了笑意才笑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吃点药的吗?”
月梅起身不急不缓地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放到我手中说:“每日酉时一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