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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每个人的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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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我掏出月梅给的药瓶,冰凉而细腻的瓷瓶线条秀丽,握在手中时大小正好适合把玩。我暗笑,月梅连个装药丸的瓶子都如此讲究。拔开瓶塞便有一股几不可闻的药香荡漾开来,倒出一颗凝脂一般的小药丸,入口除却一股清凉便没有其它特色。
此刻,我等在阿四房外,薄暮下草木的萧瑟更有一股颓败的味道。刚吃下药一会儿,便见阿四走来。他一见我,脸上隐约浮出一丝尴尬,但还是走来问道:“少爷刚吃过了?”
我笑:“闲来无事,找你听听故事。”
“嗯?少爷怎么想起听‘故事’了?”阿四有一点疑惑的愉悦。
“不如先说说,陆乔儿和穆子扬的比试?”我不管他,直接推开他的房门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少爷我有的是时间。”我道。
“少爷可知洛阳三英?”待我和阿四落座后,阿四道,“便是宋羽鹤、赵氏赵舒言、方家嫡次女方妙。其中以宋羽鹤为首,宋素有侠女之名;排名第二便是赵家的嫡长孙女,洛阳赵氏一族以诗书传家,人才辈出备受清流推崇,已故皇后又是赵家的嫡长女,这一辈中赵舒言才貌双全,更是温婉大方;方知州家的嫡次女,善音律,精于多种乐器。”
我取下腰间玉佩在手上把玩,听阿四这样说来,问道:“这是引子?”
“对,”阿四自己倒了杯清茶喝了一口,接着道,“三位女子皆是盛名在外,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不消几日便在市井间传言。赵家老太君素来虔诚礼佛,洛阳出名点的寺庙每逢初一十五皆能得到赵家的香油供奉。去年六月十五,赵老太君带了几个媳妇小姐到城外上香,回城的路上赵家的车队突然惊了马……”
“哈哈,不会正好是赵舒言的车吧?”我笑道。
“少爷猜的没错,正是赵舒言。穆子扬正好经过,于是制住了疯马,救下了一车的人。本来也没什么,可是却被有心人利用,坊间便有了传言‘仙子惊马失颜色,少侠勇救获芳心’,一时间各种版本的故事在坊间流传。所幸赵家一开始就放了话,赵小姐惊马后就撞伤了头,昏迷了一个时辰才醒,就没有见过穆子扬。这样的谣言,世间久了自然就消散了。可是……”阿四又喝了口茶水。
“不会是穆子扬吧?他看上赵家小姐了?”
“那倒不是。是陆乔儿。以侠女自居的她,在洛阳城中不似那些名门小姐,不出绣楼。陆乔儿遇见穆子扬后,三番两次出言讥讽,最终二人动起手来。穆子扬胜了陆乔儿的长鞭,陆乔儿失了颜面,约下要再比试一场。穆子扬不胜纠缠,最后匆匆离开洛阳。但最近宋陆两家的小辈都南下,两人路上又遇到了彼此,于是一个逃一个追了。”
“哈哈哈,这样子。”我不禁笑穆子扬的可怜。
“就是这样子。”阿四也笑道。
“不过说来,那关于仙子惊马的谣言,怎么不像是乡野之外的老百姓会传扬出去的?”
“都说江湖险恶,我看还不如那些大户人家肮脏。那些个奴颜媚骨的,一点儿钱财就能把主人家的贴身事情拿外头卖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几个的事情,轻易就能传到外面去。”我细细回味了一会笑说。
“就是这样子。”阿四道。
“那,宋陆两家的小辈,不在洛阳呆着,跑这么远来干嘛?”
“陆家是天下第一兵器行,不仅痴迷兵器的制作,也痴迷于各种稀有的材料。四年前曾有陨石坠落,那天夜里洪州人倾城而出,看那陨星划过天空,最终坠落在洪州县西南方向,但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地址。”
“这么说,这块陨石被发现啦?”
“对,并被运回了云城,洛阳陆家因此先派遣陆家大少爷陆长清前来查看陨石材质。若是遇到难得一见的陨铁,便可用于锻造神兵。若是如此,未来江湖又会掀起一番争夺。”阿四言语到最后愈加沉重,凝视着手中的茶杯道。
一时无语,我又道:“那陨石运至云城,又是为何?这与厉相可有关系?”
“我们的线人并未查探出厉相是否插手此事,但是如今陨石放置之处,由洪州校尉出重兵把守。”
“哦?朝廷插手可是厉相未插手?”我道。
“厉相权倾朝野,在朝为官的少不得要揣测他的心意。”阿四道。
我拿过茶杯,自己倾倒了一杯,良久道:“官场之事太过复杂,不如你和我说说,穆子扬的故事?”
阿四咧嘴笑了几声,接着道:“穆子扬,京城人氏,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后四年也病逝,那时候穆子扬才七岁,无处容身。所幸被一名镖师收养,学得一身武艺,倒也不俗。十三岁开始便随着镖局四处行走。后来独自闯荡江湖,在江湖中名气虽然不胜,但为人正派,又仗义疏财,交友颇多。”
“哈哈,他一介游侠,就算早年走过几趟镖,怎么有余钱让他仗义疏财了?我看他全身上下,就那柄剑值一些银子而已。”
“少爷有所不知,那,那穆子扬,”阿四尴尬笑道,“有一手好赌技。”
“他好赌啊?看不出来。”我一讶,摇头说道。
“据说,穆子扬耳力惊人,天生是赌手。但他并不好赌,见好就收,也不给赌庄添麻烦。”阿四说完后摊手一笑。
“那,穆子扬武功如何?”
“穆子扬为人爽朗,四处游历下交友也多是武林中年轻的豪杰。偶尔与人切磋也都点到即止,胜少输多,看来也是极少用全力。唯一令江湖人传扬的是,四年前穆子扬十招废了俏飞狐白素的武功。”
“俏飞狐?是个女的?穆子扬怎么对一个女人下这么重的手还被人称道?”
“嗯,这个白素路子极野,为人,嗯,放荡不堪,一向为正派人士所不齿。但她双刀耍得极好,又因为她路子野,初与她相斗时候几乎看不出什么门道,不少人吃了她的亏。四年前,穆子扬正好在游历泰山,遇见了俏飞狐。俏飞狐最喜欢年轻风流的侠客,于是行为轻佻言语下流,想要引诱穆子扬。穆子扬不堪其扰,最后嗯,就……”阿四犹豫了一阵后,红着脸支支吾吾倒也把故事说清楚了。
我见阿四一双眼在手上小小的瓷杯上逡巡良久,到底忍住了笑意挥手道:“我知道了。那么,你的意思是穆子扬的实力少有人清楚了?那,他与宋羽鹤比,如何?”
“这个,”阿四双眼一亮,自豪道,“江湖人少有知道这件事的,但去年陆乔儿被穆子扬大败后,陆乔儿也有让宋羽鹤替她出头,宋羽鹤与穆子扬在洛阳城郊外有一场恶斗——可谓之精彩。”
“哦?怎么个精彩法?”看阿四那般满目向往的神采,我也被勾起了好奇。
“少爷你上次与宋羽鹤较量时,有什么感觉?”阿四挑高了右边的浓眉,问完后紧抿双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种认真的表情真是极少见到。
“嗯,”我沉思了一会儿,在脑海中重现了那场较量后道,“峨眉一派的武功,几乎算是为女子量身制成的,但是宋羽鹤的掌法却很刚烈,内力也是刚劲有余而阴柔不足。宋羽鹤那柄软剑几乎就是她手里长出来一样,像一条蛇,可怕的灵巧。她下手干脆利落,逼得我用全力后,几乎每击都贴近要害——还好,她控制了分寸,留我一命。”
“少爷说得不错,”阿四点头,眼里有一丝赞赏,转而道,“但少爷你可知,软剑不过是宋羽鹤近年才开始练习的,宋羽鹤的峨眉刺练了已有十五年。那一场她与穆子扬的比试,宋羽鹤的峨眉刺,伤了穆子扬的右肋和左臂。”
“宋羽鹤胜了?”
“不是,穆子扬赤手,最终夺了宋羽鹤一对峨眉刺。”阿四道。
“穆子扬竟然这么厉害!”我的讶异更深。
“在旁观战的宋天流一时手痒与穆子扬随便过了几招才将峨眉刺要回去。陆乔儿之后质问过宋天流为何轻易放过穆子扬,宋天流喝骂了陆乔儿。而后,宋天流私下对宋羽鹤说,穆子扬或许不在他之下。”
“宋天流与宋羽鹤相较如何?”
“两人赤手,宋天流单手能胜宋羽鹤。”
“那,还是不清楚穆子扬水有多深,怕是他在宋羽鹤手上受伤也是放了水的。”我沉声道。
“或许。”阿四回答得倒也简单,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
“不过,我还很好奇一个问题。”我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少爷想知道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宋氏兄妹对那个陆乔儿,太过言听计从了一些?”
“洛阳宋氏,一向依附陆家,已有三代了。”阿四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水。
“依附?这是为何?”
“据说,宋氏兄妹的祖父曾是朱雀卫中人,后来不知如何得罪了官家,或者只是江湖仇杀,命悬一线时候,被如今的陆家族长陆展德救下,之后改名换姓跟随陆展德,成为陆展德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心腹——宋聪。陆家甚至将庶出的一个小姐许给了他,宋聪为报陆家重生之恩,许下承诺,宋家一脉受陆展德差遣,不计生死后果,直到陆展德离世——陆老爷子现在已八十有余了,身子骨还依旧硬朗,”阿四迟疑了一会说道,“不过,宋聪的来历一直是个迷。”
“我们也不知道?”
“少爷,隐庄也不是万能的。”阿四颇有些无奈。
我低头喝茶,心道,所以,当年从乱云轩中找到我要花三个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