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何处》决弦

16、伤的不是好位置

　　不再去看那两人，任由穆子扬接过手中的寒柳剑离开。对穆子扬笑说：“没想到穆大哥教了我这么久，还是不敌宋羽鹤。”
　　穆子扬微锁的浓眉散开，笑道：“宋羽鹤久经江湖，经验胜于你不知多少。我穆子扬和你洛山打个赌，若是你在江湖中好好磨练一番，不出三年，宋氏兄妹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看他神情真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寒柳剑抬起，道：“这柄剑跟着我这么久，也是该好好见见世面了。”
　　胸口微微窒痛，想想月梅却是何人？便不再强行压制，放松了身子。穆子扬立刻搀住我，苦笑道：“恐怕弟妹会心疼好久。”
　　果不其然，回到房中后，月梅一见我狼狈的样子脸色立刻一变，扶过我坐好。也不拿脉枕，右手直接搭脉，秀眉紧锁，神色凝重。我对着穆子扬微微一笑，方才在路上他就已经招呼伙计过来，趁月梅为我诊脉时刻，穆子扬便吩咐了那伙计几句，走至身边问月梅如何。
　　月梅起身展眉道：“还好伤不重，劳烦穆大哥了。”说罢走至书桌边提笔写下药方，吩咐那伙计拿去，伙计是个三旬的稳重男子，目不斜视接过药方便离开。月梅见伙计带上了门，淡淡开口问道：“穆大哥，方才洛山不是去找你的吗？怎么受了伤回来？”
　　穆子扬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在喝，听后放下茶杯，看向月梅笑道：“遇到瘟神了——洛阳三英之首，峨眉宋羽鹤。”
　　我在一旁俯首整理衣衫。也是看向月梅微微一笑，“陆乔儿纠缠不清，却让宋羽鹤对我的身法起了兴趣。能在宋羽鹤手下轻伤离开，想来不过几天，洛山也不会是无名之辈了。”
　　月梅轻轻剜我一眼，道：“却是让我吓了一大跳。”
　　几声急促的呼吸传来，房门被大力推开，阿四大步迈进房中，看向我，一脸焦急：“少爷，你没事吧？阿四不过出门和此地的朋友打个招呼，怎么就·······”
　　我摇头苦笑，月梅便是出口打断阿四的话轻喝道：“阿四。”
　　穆子扬一拍阿四的肩膀道：“你家少爷若是想在江湖有所成，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如此’护主的随从，而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凝视着阿四，阿四会意，松了口气道：“穆兄说的对。”
　　穆子扬许是察觉我沉默的缘由，笑看我朗声道：“洛山你安心养伤，我还有些琐事。看来我到底是小看了弟妹……萧四兄弟也在这儿，就不相陪了。”
　　三人自是一番客气。我笑着抱拳致意，阿四会意也是送穆子扬出门。我身子一软，瘫倒在椅上。右手轻轻抚上胸口，心中微微埋怨那宋羽鹤。月梅温软一笑，眼神异样，看我道：“那一脚踢得不是地方，可要我再检查一下？”
　　我面上一烫，胸口又是一窒，别过脸道：“其实还好。只是当着穆子扬的面……”
　　月梅又道：“不如，早点离开这云县。免得被人看破了身份。”
　　我一沉思道：“也好。山庄在云县必也有不少的安排，我贸然插手也不好。”
　　月梅坐在我身边莞尔一笑道：“我可不记得在隐庄之时你有多留意隐庄在外的事务。怎么如今却有了兴趣？”
　　我心内又是一颤，为什么呢？是因为看到了江湖中的能人太多了吧？从前在山庄中，自然是知道父亲与方叔是文韬武略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过方叔善谋，还有超乎常人的谨慎与坚忍；父亲却更像是寻常的文士。余下的几位叔伯都以父亲为首，但也对方叔尊崇有加。年轻一辈的男子中，郭展大哥重于武，阿正是个不折不扣的书生，直至易梵出现，写一手不输于阿正的俊逸好字，有一身森冷萧杀的武功，却是如何天灵韵秀的少年。出了山庄，更是遇到了不少的奇人，墨风棋是个清贵却潇洒的翩翩公子，同样如易梵般文才武略；欧阳毅石的武功深不可测，那性子也是那般看不透；汪齐一，虽说被阿四称为官府的爪牙，但连破奇案，也是少年英才。眼前，又是遇到宋氏兄妹这般武林中已经成名的人物，穆子扬虽说连阿四也打探不出名号背景，但又岂是寻常的人物？
　　正是思绪纷飞时刻，忽听月梅唤道：“你又是在想些什么？”
　　我喝一口热茶，道：“在想路上遇到的这些人。”
　　月梅站起身来，言语很轻，道：“若非易梵来隐庄，怕是你不轻易会打开心里头的那扇窗，愿意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我默然。二人各怀心思，半晌无话。
　　二人也没有沉默太久，月梅便招呼了小厮，准备了一番让我好好洗个澡。看她笑意如常，我便不再推诿，任由她“服侍”。忽而见到月梅挽好的衣袖滑落水中，一抬手要拿起那半截衣袖，却正是牵扯到痛处，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月梅却是“扑哧”一声，抬手自己重新挽好了衣袖，我抬头讪讪道：“看来这几天要劳烦你不少事情了。”
　　月梅轻轻摇头，道：“这么久了，你依旧见外。”
　　我忙开口解释：“没有没有。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只是不想用琐事麻烦你而已，你看我若是手脚不便了，也不会勉强。”
　　听罢，月梅浅笑绕到我身后。淡淡药香氤氲四周，我低头，看那在水中的长发，黑色游丝妖异的绽放。
　　晚饭按照月梅的吩咐果然很是清淡。阿四吃的有些滋味不足，我道：“不如和穆子扬一样去外面吃？”
　　阿四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有些羞涩笑道：“少爷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此刻却见之前来拿药方的中年人却是端了药进门来，放下手中的药后，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予月梅，微微低头道：“宋天流宋公子让小人转告客人，今日之事多有冒犯。为表歉意，客人在小店住宿期间的一切花费将由宋公子负责，还望客人包涵之前冒犯之处。宋公子的友人偶然遇到小人拿夫人的药方取药，知道是为公子疗伤所用，特意让小人将这封信转交给夫人。”
　　阿四讥讽一笑，目中不屑，开口正要说话。我忙打断阿四，对中年男子抱拳道：“多谢。还请这位大哥转告宋公子，江湖比试，我技不如人，并无怨恨。至于在贵店的花费，还不必劳烦宋公子费心，我们近日就会离开此地。”
　　那中年人俯首一礼，严肃的面色微微放松了道：“客人言重了。若是客人坚持，您的话小人自然会转告给宋公子。小人钦佩客人为人，逾越了下人的本分多嘴几句。陆家小姐的兄长陆长清公子如今正在云县，据小人看来这位陆长清公子极为护短。同样，陆家公子也与宋公子交情匪浅。”
　　一旁的月梅早已拆开信件，正好看完。微微抿嘴一笑，道：“多谢提醒。不知宋公子的友人如何称呼？”
　　那男子道：“小人记得那位公子名叫钱风。”
　　月梅眼波流转过我，我知道她有所打算，便示意她随意。月梅便看向那中年男子道：“请转告宋公子，我夫妻二人虽然归乡心切，但实不相瞒，我夫君此番受伤本不严重，但却引动了旧疾，如今不便上路，所需的药草不少，其中不乏一些此地稀少的药材，凭我等小民的能力难以寻得——便是有劳宋公子费心了。”
　　我一听，即使心中疑惑还是一点头。那中年男子俯首抱拳后便离开。阿四急急问道：“月梅小姐这是为何呢？”
　　我也是微微一笑问道：“‘为夫’又是怎么患有旧疾了？”
　　月梅扬了扬手中的信道：“这位钱公子，对我的药方可有不少微词啊。”
　　我心中明了，笑道：“原来如此。”
　　阿四一时疑惑，但也马上展眉笑道：“原来大夫们也会像我们一样，有相较之心啊。”
　　于是三人相视而笑。停了笑意以后，月梅起身端来药到我面前，道：“喝药吧，‘相公’。”
　　我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药，一股苦涩而芳香的气味沁入鼻端，却也只好摇头苦笑接过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