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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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黑色的水晶鞋蔓延开来，在繁复的纹路上晕出一道诡异的路线。他托起了受伤的脚踝，将掌心的温热传了过来。
“疼吗？”
我看着他，想跟他说，很疼，疼得脚都在隐隐抽搐；又想告诉他，不疼，决不让那帮等着看他热闹的人满意。
最后发现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试着帮我取下鞋子。动作很轻柔，但还是牵动了脚踝，导致整个小腿都在颤抖。
他皱眉，吩咐侍从：“拿剑来。”
侍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顺从地递上了王子的佩剑。他接过剑，将它从坚硬的剑鞘中抽了出来。
我听见自己沙哑细微的声音：“您要砍下我的脚取回鞋子吗？”
王子愣了愣，随即失笑，摇摇头：“相反，我要弄碎鞋子把你的脚解救出来。”
什么？我狐疑地看向他。他已经站起了身，“把眼睛闭上，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我抽了抽鼻子，仰视着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照他说的闭上了眼。
脚处一阵震动，随即水晶碎裂洒落一地的声音传来，我张开了眼，美丽的水晶鞋已经化为斑驳的碎片，躺在地上泛着冷光。
“殿下……”侍从担忧地惊呼，“这可是未来王子妃的……”尾音消失在王子的冷瞥中。
人群炸开了锅：“鞋子碎了，辛德瑞拉还怎么试呀？”
“就是……”
“……”
“哒、哒——”楼梯上传来了清亮有节奏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发现辛德瑞拉赤着一只雪白的脚丫，另一只脚上穿着另一只水晶鞋。
王子的瞳孔缩了缩，我的心沉进了深渊。
辛德瑞拉还是这么完美，金发蓝眼，即使衣着破烂，却难掩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他站在那里，眼神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美好的就像神话里走出的天使。而我，露着淌血的脚，狼狈可笑。
一群老鼠探头探脑地跟在身后，牙齿里叼着被啃坏的铁锁，眯着狭小的眼睛，仿佛在炫耀。
人群在欢呼，所有人都在为完美的王子妃庆祝，他们大笑、鼓掌、祝福，为这对冲破艰难的璧人欢欣鼓舞。
他向他走去，他的身影依旧和几年前一样，高大英挺，肩头洒着太阳的余晖。
他找到了另一个太阳。
我缩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他们挽手离去。母亲从来势利，对着辛德瑞拉换上了另一幅面孔，谄媚又惴惴不安；辛德瑞拉的微笑一如既往的宽容善良，他没有为难母亲，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崔西里亚赤着一只流血的脚，站在我身边，愤恨：“怎么会是辛德瑞拉？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我没有回他，沉默的看着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
“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崔西里亚的声音夸张，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辛德瑞拉被带去了城堡。母亲苛待他的消息终于遮不住了，继父愤怒而失望，指着母亲让她离开。母亲苦苦哀求，试着像以往那样抚慰这个耳根子软的男人。可这回继父强硬而不容反驳，直接将我们的行李扔出了小楼。
母亲、弟弟和我像三只灰溜溜的老鼠被扫地出门了。
耳边是母亲骂骂咧咧的哭闹声和崔西里亚的咒骂声，嘈杂不堪。
“喵。”鲁斯佛只当我们要外出了，蹲在门口晒着太阳。我走过去将体重超标的胖猫团在怀里，挠挠毛绒绒的下巴，它舒适地眯着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声。
“再见，鲁斯佛。”
我亲了亲它满是阳光味道的额头，再狠狠揉了一把肉嘟嘟的大白肚子，在鲁斯佛不满的嗲叫中离开了这个繁华的小镇。
原先的住处许久没有人打理，一进去一股子灰尘钻进鼻孔里。
“这是什么破地方，妈，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崔西里亚不满的抱怨。
母亲神情呆滞，木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
无名的烦闷从心头窜上，我不耐烦：“哼，十几年都住过了，现在就不行了吗？”
直接上了楼梯，泛起一阵粉尘。我回到了曾经的房间，比起辛德瑞拉家，这里狭窄简陋，一点都不宽敞。床上布满了灰尘，我嫌恶地皱了皱眉，轻微的洁癖隐隐要有爆发的趋势。
母亲表情木然眼神阴郁，呆呆地坐在矮椅上，崔西里亚比我还娇贵，愣是不肯动手情理房间。
我冷笑一声，只给母亲清理好一张床，自己钻进房间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锁上门休息了。
我可不是辛德瑞拉这样的好人，平白无故多出力气。可别指望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转□□上了助人为乐。
没几天，举国上下都热传着王子即将大婚的消息。只要出门，都会听到“婚礼”、“辛德瑞拉”、“王子妃”之类的字眼，我总是寒着一张脸，冷漠地从人群间走过。
大街上的花树开得正盛，淡淡的粉白色花瓣挂在枝头轻轻摇曳，微风夹杂着清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情景。
——只是再没有了披着金色晨辉的高大身影。
我买了一些用品，回到了家里，崔西里亚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看见我回来也没打招呼。我也懒得理他，转身进了房间。房间在二楼，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蜘蛛网灰尘早在第一个晚上就被我处理了。我放下东西，来到低矮的窗台边，双手推开了木窗，夕阳的余晖洒了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像以往在这里的每一个黄昏一样，侧坐在窗沿边，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棵花树。
这已经是我回来这里的第三天了。
三天里，我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每天坐在窗沿边看着太阳初升与落幕。
可是，我自嘲，他现在应该正陪着他那善良漂亮的未婚夫，根本没时间再出去打猎了。
我闭上了眼，整个人在柔和的晚风中变得慵懒。思绪随着花香又飘回了初见的夜晚。
王子掉进了猎人捕捉巨兽的陷阱里，他为我的出现感到惊喜而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森林里逗留？”
我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随口找了个借口：“我，我来看看有没有哪只倒霉的猎物掉进陷阱里。”
“这是你挖的陷阱？”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点点头，又担心黑暗里他看不见，于是说：“嗯，我我是猎人。”
“呵，那我就是那只倒霉的猎物了。嗯？”
他的尾音上挑，带着淡淡的自嘲与调侃。
心脏骤然加快，脸上烫烫的，我咳了咳：“我拉你上来。”
王子的一只腿在掉落过程中受伤了，我找来了藤蔓，将它系在一颗古树树干上，扔了下去。或许是应为常年锻炼的缘故，他的力气很大，即使拖着一条伤腿，还是磕磕绊绊地上来了。只不过一上来，他就累得趴在了地上，全然没有往日里优雅的贵族风范，不过倒显得随性而真实。
我们聊了一会儿，最后我背着他来到树林边缘，他靠坐在树干上，折断了一只长箭，将箭头递了过来：“你救了我，拿着它来城堡找我，我会记得你的。”
黑暗中，我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只是握着手中递过来的短箭，箭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缓缓从回忆中抽离回来，好久我才反应过来，这个熟悉得几乎刻进了血肉里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我倏然睁开了眼，探起身子，向长街张望。
雪白的骏马闲散地踢着前腿，甩了甩漂亮柔顺的鬃毛，发出一声嘶鸣。马鞍上，空无一人，意料中的人并没有出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比失望还要失望的心情，我懊恼地揉了揉眼角。随即准备洗洗睡了。
楼底下传来了噪音，一定又是崔西里亚的咒骂抱怨声和母亲的哭叫声，我从一开始的不堪其扰，到现在的漠然处之不过花了半天的时间。
我跳下了窗台，将木质窗户拍得很响，连固执的灰尘都被震得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