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红颜》寒江一叶

4、一味相思（一）

　　桂兰愉悦的说道：“工作倒是有一个。那天我赶集回来，听王大婶说刘员外家要嫁女儿，需要赶制一批刺绣，因此要招一些女工。听说工钱出得还不少呢！姐姐的女红当年在宫中可谓数一数二，我们众多姐妹的手艺都是你一手给调教出来的。姐姐要是再出手，保准让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叹不如。”
　　“老喽！老喽！”赵母爽声笑出来，“不过去试试也好，这手虽然赶不上年轻时那么灵便，但也不至于那么老不中用吧！”
　　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有说有笑，言行举止犹似花季少女。
　　赵母起了一大早，给儿子做了早餐，向他交代一些事情之后便出门了。她径直来到刘府，发现刘府门前排起一队长龙，看样子都是来应聘这份工作的。除了那么几个衣着朴实的农村妇女外，绝大多数都是传得比较光鲜的妙龄少女。赵母看着她们，再看看自己，不觉自形殘秽，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刘府的管家站在台阶上，一个一个地挑。那些长相不错，穿着较好的女孩都给留了下来，至于打扮一般而且上了一点年纪的人，管家问都懒得问，直接挥手示意走人。尽管生平经历大事小事无数，但赵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担心过，眼看就要到自己了，她是越发的忐忑不安，心虚不已。
　　“冷静，一定要冷静！”
　　管家看到她了，见她衣服陈旧，青发中夹有不少白发，不禁眉头一皱，他本想直接打发她走人的，但想到和她有个几面之缘，不宜如此绝情，便试探性地问道：“赵夫人，你不会是来应聘女工的吧？”赵母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是的，刘管家。我听说你们这儿要找收一批会刺绣的女工，所以我想来试一试。”那些少女见一个遭老太婆居然想来做女儿家的活，忍不住发出阵阵讥笑声。刘管家也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夫人，你不是在说笑吧？刺绣可都是一些精细的活，一般只有年轻的姑娘才能胜任得了，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做得了吗？”赵母道：“我试试吧，要是实在是做不了，我就立马走人。”刘管家道：“赵夫人你就不用跟这些姑娘搅和了。他日小姐出阁，你能来喝杯喜酒就很难得了。”
　　刘管家语气和善，好言相劝，一切都是看在故人面上的缘故，若换在别人身上，早就下驱逐令了，赵母如何不知？若换在以前，她怎会低三下四地来求人？但今日不同往昔，她急需这份工作，“刘管家，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我家里比较困难，我需要这份工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肯定会做得很好的。”说完，从身上拿出一块秀有鸳鸯戏水的手绢，递给刘管家，道：“刘管家，这是我绣的手绢，你看一下是否还满你的意。”刘管家接过手绢，见那幅鸳鸯戏水图绣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连点头称道：“不错不错，无论是图案比例，色彩搭配，还是谋篇布局都堪是上乘之作。小姐一定会非常喜欢的。你随她们一块进去吧。”
　　赵母得了这份工作，好生欢喜，不管别人如何拖拉，她总是埋头穿针引线，认真做自己手里的事。有几个好事的少女极其看不惯她这份德行，绞尽心思找她的茬。一名有点瘦高的女孩道：“又不是给自家女儿赶嫁妆，忙什么啊？多干少干一天还不是这么一点工钱，你多做了难道人家会给你多加工钱吗？人真是越老越湖了。”一名嘴角有痣的女孩道：“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晓得在家颐养天年，还来这儿折腾什么？”一名红杉女子道：“姐妹们，你瞧那个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们要不要让着她一点啊？否则会有人说我们不礼貌的。”这女孩说完，其她人的讥讽声又窃窃响起。赵母是一个涵养较高的人，听在心里，莞尔一笑，继续干活。那些少女见她没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一样，以为她没把自己当回事，气得吹鼻子瞪眼。
　　这时刘管家来视察工作了。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见绝大多数女工消极怠工，唯独赵母正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面前的篮筐也快装满了，随便拿起一块手帕前后打量，称赞不绝。他走到一个女工身边，见她十块都没绣到，极为不悦，大声问道：“都绣了一早上了，怎么才绣了几块？都干什么去了？”那女工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无端遭受一顿喝斥，哪里受得住，反驳道：“刘管家，居然是大小姐的出嫁物品，当然得好好地，仔仔细细地做了，毕竟只有细工才能出细活嘛，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不像有些人，一味只求速度，胡乱刺一通，结果呢刺了一堆垃圾品。数量是多了，可是尽不大如人意，白白浪费了一批好布料，刘管家，你说可不可惜啊？”那女工说完，注意瞅了赵母一眼，甚为得意。
　　刘管家最恨这种明知技不如人却话不饶人的人，见她振振有词，怒道：“住口。自己做不好就得了，还拿别人说事，真是不知廉耻。”那女工不服气的说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刘管家有意偏袒人，我也就自认晦气。”刘管家道：“你的意思是赵夫人绣的没你好喽？你好好看看，你的哪一块赶得上赵夫人的？就连十分之一都还赶不上，还好意思在这里强词夺理，好好向赵夫人学习吧！”说完，把刚才看的赵夫人的那一块扔给了她。那女工拾起手绢，随便那么一瞥，就知道刘管家所说非假，赵夫人的手艺远在自己之上，虽晓自己失礼，但是却也因她遭受一顿好骂，这口气叫她如何顺得下去？更何况有哪个女孩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一个老太婆呢？她不再出声，心里恨极了赵母。
　　刘管家拿起另一女工的刺绣看，发现上面留有许多线头，位置十分明显，更要命的是鸳鸯戏水被她绣成了鸭子戏水，心中顿时燃起一团怒火，几欲发作，但是他硬是给抑制住了，走到一旁，拿起缝有“喜”的枕巾一看，要么上大下小，要么左肥右瘦，要么歪来斜去，让人看了不但没有半分喜庆之感，反而恶心想呕。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抓起一把枕巾，勃然大怒道：“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刺绣吗？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就凭你们这点道行也配来刘府做事？你们好好看看人家赵夫人，那才叫刺绣，懂吗？多向赵夫人学着点，要是接下来还是这种样子，立马给我走人。”说完，愤然而去。
　　管家虽只是在批评那些女工，但在无形中抬高了自己，见那些年轻女孩被训得灰头灰脸，赵母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本想安慰她们几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刚来的时候她们便对自己心怀敌意，现在去和她们说话，只会让她们更厌恶自己，想想便算了，继续埋头做事。女工们被臭骂一顿，本就老大不快，见赵母对她们不理不睬，只顾低头刺绣，隐隐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感，更是气上加气，均想：“要不是这个死老太婆在这儿，我们怎么可能会无端被骂呢？要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难消心里之气。”众人用眼神交流一番之后，惊奇发现原来大家想到一处去了，于是便着手报复赵母。
　　赵母碎年过五旬，但保养甚好，若不是头上几丝白发，容颜与三十岁之人无异，她们称她为老太婆，心里对她的怨恨可见一般。先前那个瘦高女孩笑脸盈盈的走到赵母身边，合生和气的说道：“赵夫人，刚才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弯身向她行了个礼。赵母生行善良，宽容大度，自是不会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见她向自己行礼，急忙起身扶住，和善的说道：“没事没事，多大事啊，计较那么多干吗？”瘦高女孩道：“夫人，你胸襟宽阔，你能肯原谅我的无知，那是再好不过了。”其他女孩齐声道：“赵夫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赵夫人微笑道：“没事，大家不要往心里去。”瘦高女孩道：“赵夫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赵夫人成全。”赵夫人道：“你说说看吧，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就尽量帮你。”瘦高女孩道：“赵夫人，我们姐妹虽比你年轻一些，但手脚却比你笨拙的多。看了你的刺绣，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技艺与你相差有多远，所以我们想跟夫人你学习刺绣。”瘦高女孩刚说完，其他女孩便围了上来，同声说道：“赵夫人，你也教教我们吧！”赵夫人看着一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面孔，不禁想起当年在宫里教宫女学刺绣的场面，精神油然焕发，似乎从回当年青春岁月，“好好，你们若想学，我便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