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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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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德。身份证上的地址显示是在湖南衡阳县的一个村子里。1970年3月19日出生。档案处的照片上,面目有些模糊。但看得出,他那时极为年轻,大约二十多岁年纪。头发硬挺,方脸,眼睛细长狭小。无法辨认他的眼神,遂不能确知前日中年女子口中的说法。
打电话到他老家询问。是老父亲接的电话。江水德已离家多年,少有回来。并不知他去了哪里。媳妇和孙子倒是时常有回家探望。老父亲带着浓重乡音,也不知此通电话意味着什么。大抵也无意去管顾。但他并不知自己已失却亲近的两个人。这一年的除夕夜里,他们不会再出现。
无人知道江水德出没的地方。死者附近的住户也只知道他有时来讨钱,之后去了哪里,却是一概不知。他仿佛凭空消失,出现时,又从天而降。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会再次回到这里。
死去的女子,手机里收到多通的陌生号码来电,猜测这里有他的号码。并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暗暗等待他的到来。
与明浩蹲在小区门前的巷子里抽烟。我很少有抽,有时是为了打发时间。烟是明浩的,他说这是他常抽的一个美国牌子,味道清淡醇正。他抽烟时会吐烟圈,眼神专注地望着一个个烟圈上浮。他比我大三岁,大学学的是金融,毕业时突发奇想,试图考入公务员,过清闲日子。但他最终来到这里,成为我的同事。
他说,我其实对金钱并无概念。选择金融,其实来自父亲。
我说,你的选择也并不能如愿。这不是每日晨起看报喝茶的工作。
他吸一口烟,说,是。但我已渐渐进入状态。我对这些案件产生兴趣。
我说,你拍那些照片,会否有阴影。
他吐出烟圈,揉揉眉角,说,不,我把它们当作艺术。照片把他们最后的肉身留存下来。身体姿势,衣着,面容。如果是谋杀,伤口与血迹是必不可少的存在物。照片是证据,证明他们死亡时的状态。我带着虔诚与畏惧的心理拍摄他们。
我说,你如何做到平静。
明浩抬起手,将烟头扔得远远。他说,慢慢习惯。我比你来得早,起初与你一样反应。慢慢你会接受这是你的职业必须的一项内容。但显然,内心始终是不可能保持平静。只是你不会再抗拒面对那种死亡的场景。
我们这样闲聊着。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巷子里的路面凹凸不平,积满污水。适才下过暴雨,空气清泠湿润。孩子们放学骑车回家,大声嚷嚷,笑声嘹亮。街口的小饭馆开始忙碌,女人坐在门口,在红色塑料盆中清洗蔬菜。老人在旁刨土豆,神情专注。他们沉浸在劳作之中。
暮色渐渐降临,天边赤红晚霞绚烂而光耀。仿佛只悬挂在古老屋顶的边缘。我与明浩抬头静静望着。他拿出相机拍下旧屋檐角与大块霞光。接着站起身,调整角度,重新拍摄。待晚霞沉没后,他才收起手中的相机。
然后,我们走进一家小饭馆吃饭,继续聊天。
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其书?
他一惊,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这样猜想。她若在你附近时,你握相机的姿势都会与平日不同。
明浩笑说,这是事实。
我问,她知道吗。
明浩说,我只是喜欢她,并不能确定她有同样感受。
我笑说,你需要把握时机,她是一个可爱的好姑娘。
明浩说,我不是善于表达的人,所以需要时间来经营我的台词。
我说,说最简单的话,不要浮云乱语。
明浩说,谢谢你。请替我暂时保密。
我拍他的肩,说,没问题。预祝你成功。
我们喝啤酒,碰杯庆祝。这一夜之后,我们成了热诚相对的好兄弟。
凌晨时分,极为疲倦,与明浩斜靠在案发现场客厅的小沙发上。小玻璃窗外传来幽冷寒气。十月的天气,夜晚已有隐约入冬的前兆。客厅里的味道已基本驱除,残留的余味让人神经保持警觉。
但我们仍旧因为困窘而睡了过去,直到许久后门被粗暴地踢开。
迷蒙月色下,看到有男子醉醺醺地走进来。他的神志模糊,口中胡言乱语。他朝着卧室方向走去,我与明浩绕到他的身后,三两下,便将他顺利制服。在被扣上手铐前,他仍在骂骂咧咧。打开头顶的电灯,灯泡光线刺眼。
我拉起他的头发,看到一双杀人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