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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居无定所的中年男子,穿着劣质的松垮条纹T恤,左脸眉角有一块刀疤。嘴唇颜色暗淡。肤色黝黑而粗糙。风沙雨雪刮扯他,让他的容貌在岁月的行进中留下仓促痕迹。
      名字?
      江水德。
      居住地址。
      没有。
      婚姻状况?
      离婚。
      前妻名字?
      我拒绝回答。
      2008年9月28日你在哪里。
      不记得。
      上上个星期天,白日里下过一场大暴雨。那一天,你在哪里。
      我不记得。我每一天都做很多事。

      江水德并不合作,他的酒意未消,但他意识已全部清醒。他在与我周旋,试图戏弄我。
      我说,2008年9月28日早上的九点左右,你的前妻与儿子煤气中毒身亡。我们需要确认的是,他们是否被谋杀。而当时,你在哪里。
      江水德有点慌张,显然他并不知晓这个消息。他的肢体语言发生极大变化,他开始语无伦次。他问,发生什么事。
      我说,邻居感觉出异味,报警时,他们已死亡八日。这么多天,没有人发现。而你有没有觉察不同。
      他的神色不安,但言语中透露出冷静,我偶尔会去那里看望他们。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
      我冷冷地说,你的看望是用暴力来执行吗。在他们母子身上,我们发现有不同程度的瘀伤。孩子的左臂曾骨折过,是你踢断的?
      他猛烈地摇头说,不,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伤害他。我决不会伤害他。
      我拿起手边的日记本,读给他听。2008年5月14日子轩为保护我,左臂被他的父亲踢断。他当时昏了过去。我背着他去到附近的医院医治。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流泪。可是我知道眼泪没有用,我必须带他离开。刻不容缓。
      我望着眼前的男子,说,她带着孩子离开,而你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们。
      他说,但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我是无辜的。
      我问,2008年9月28日你到底在哪里。
      他摇头,慌乱地说,我真的记不得,我时常喝酒,有时睡一整天。有时整晚睡不着。我会去按摩店让小姐帮忙按摩。或许那一日,我在那里。

      菊子按摩店。位于武昌街与光华路的交界口。武昌街上一整条都是按摩店。这里群居着一群外地来的女子,蛰伏在此处。一旦白日阳光褪去,黑暗笼罩大地。她们会在简陋的房间里点燃灯盏,迎接一个又一个男人。暧昧的粉色光线,人体交合的大幅海报,让人内心升起巨大□□。每一个在此逗留的男子,释放身体深处的欲望。转身之后,消隐在茫茫夜色之中。他们的内心,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皮相之下,在微笑的阴暗面。

      晚上六点,这是按摩店开始营业的时间。敲开菊子店的门,一个妆容浓厚的女子望住我,门被拉开,她微笑着说,进来。我的身后跟着明浩,他照例拿着他的相机。
      狭小的客厅,正中央摆着红色丝绒沙发。沙发边缘有烟头多次烫过留下的破洞。白色矮茶几,上面置了一玻璃花瓶。瓶中的插着几朵非洲菊。摇摇坠坠,有几片细长花瓣已落了下来。空气里有浓郁的廉价香水味,让脑目产生不适感。
      室内另有两个女子坐在角落的木凳上抽烟,面容淡漠,神色倦怠。她们没有起身,但好似随时都可以进入工作状态。
      开门的女子靠过来,正欲说话,我拿出证件递予她看。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跌坐在沙发上。角落的两个女子仍旧保持原样,如同雕像般静寂。
      我说,我们在处理一件案子,与你无关。希望你可以提供线索。
      女子松了一口气,脸上渐又回复妩媚的笑容。她说,需要我做什么。
      明浩抽出口袋中的照片。是江水德的正面照。他问,是否认识这个人。
      女子接过照片,又递回给他。她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来抽,说,是,他常来。但我姐妹们不喜欢他。
      我问,为什么。
      她望了我一眼,说,他有虐待癖,会咬会掐。姐妹有时会哭,但生意太过惨淡,只能继续维持。实在无力支撑,我们只能回乡下种田。
      我问,9月28日,上上个星期日,江水德有否在你处停留。
      她说,我记忆最坏,昨日的事都会忘记,更别说这么早。
      然后,她又掉转头,对静坐在角落抽烟的两人说,你们有印象吗。他来过没。
      其中一个略为年轻的女子说,他最近来的那次,烫伤了我的手臂。但那是近三个星期前的事。之后,他没有来过。
      略略停顿后,她又说,我倒希望他不要再来。我害怕看到他的眼睛。

      离开按摩店前,明浩提出为三个女子拍照。年轻女子素来喜爱拍照,于是欣然接受,在镜头下摆出各种姿势,并不拘谨。在这一刻,她们真实性情流露出来,笑容里带着童真的期待。穿着黑色内衣捧着脸靠近镜头。甩起的红色发丝。有个女孩哭,一会又笑。烟抽过了,又点燃一根。她们说话,拥抱着亲吻。她们拿起手袋中的钱,展开来遮住面孔。有人说,我没有了脸。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纸币。

      拍摄接近半小时,之后才与她们挥手告别。明浩答应她们会将照片洗刷出来,印一份给她们。我们往公交站台走去坐车。
      我说,她们至多二十岁。
      明浩说,没有任何特长,没有良好教育背景。这是她们可以想到的谋生方式。
      我说,这个社会有很多工作适合她们,并不一定就是这条路。
      明浩说,但她们选择了这个行业。

      我们走到站台上,沉默了一会。我说,江水德是个狡黠的人,屡屡说谎。但这不代表他会杀人。他有杀人犯一样的眼睛,也不代表他杀过人。
      明浩说,我希望母子是自杀。至少他们没有被欺骗。他们选择了要走的路。
      我说,等尸检报告出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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