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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我去蓝雀酒吧听美贞唱歌。独自一人,选了幽闭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饮料来喝。她还没有上场。是一个有着金色卷发年轻的国外男孩唱一首民谣风的歌曲,自弹吉他。他有一张雕塑般美少年的脸。台下的人却亦只是小声聊天或是听。没有那种意欲扑上至前的癫狂状态。少年唱完后,用中文说了谢谢。收起吉他,掬了一个躬。掌声倒极为热烈,他微笑着退场。
      然后,我看到美贞上来。小舞台上应有着微微暖气,她穿无袖丝质黑色长裙,黑色长发拢在一侧肩头。她的人在一片黑暗之中,但脸庞却又笼罩在光芒里。这样炽热的,光耀的脸庞。让人捉摸不定,无法看透的脸庞。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力量,让我忍不住沦陷,沦陷在她迷人的双目里。
      音乐轻轻响起,她开始唱:
      她在世界上最后的照片
      我吓一跳那么像我的脸
      然后我才发现
      思你无名指长情的曲线
      一段感情能有几个十年
      感谢你让我快乐过的每一天
      站在你身边
      活在她影子里面
      。。。。。。

      美贞在小舞台上浅斟低唱,声线婉转纤柔,唱尽曲中人绝望情意。
      那个女人,在爱着的男子面前,卑微如尘埃。是一个影子,一件替代物。因着男子记忆中的爱恋而存活。而为了爱他,她甘愿做这个影子,这件替代物。由此可以假装,他爱上的,亦是自己。感情若要继续蒙蔽,亦自能欢愉地活下去。
      曲子唱至最后,连音乐都似无的,只余美贞的声音在低低清唱。那样低的声音,却在有限的空间内,发散广阔能量。百转千回的情感,让听得人都几欲落泪。美贞的脸上亦仿佛有泪光,但一下间又闪烁不见。我在疑惑之时,歌曲结束,她消失在黑暗的舞台上。

      五分钟后,她又上台,连续唱了两首粤语歌。酒吧里的顾客,走了一些,又有新的人进来饮酒聊天。有人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跟着她一起唱。

      饮完这一杯饮料,我起身离开。在酒吧门前,仰望到满目灿烂星空,顿时为之驻足。鲜少见到这样的夜空,缀满光亮繁多的星辰。仿佛都是记忆中的事。城市的天空,多是阴冷的,黑暗的,多数时候,仅有一枚月,悬挂在空中。这样孤寂地独自守候着。

      有人从背后奔跑过来,急切喊我的名字,士佑。她的声音,因着连续唱歌,而愈发沙哑,不能自持。
      我转过身,看到她仍旧穿着无袖黑裙,站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我迅疾地脱下外套,走上前包裹住她的身体。这样近地看着她。
      这时,遥远处烟花升腾在夜空中,绽裂成巨大花束。一簇一簇,这样促成,又消隐。新的烟花又升起来。如花盛放,如花颓败。清冷身影,映照光耀星辰。
      附近有年轻的男女放声大喊。说话声。酒吧隐约的音乐声。我们在热闹而寒冷的露天,这样持续观望了半小时。直至所有的烟花熄灭。仿佛一场未曾来过的宴会,只留得记忆回味。

      我什么都不了解你,美贞。
      我随时可以坦白我的故事。只要你愿听,我便会讲。
      我不能放弃依依,我爱着她。
      我不要你选择,我要你决断。爱有时是隐蔽的,是会欺骗的。你必须深入下去,才能确知自己的心。
      我与她多年,我了解她。
      美贞伸出双臂,捧住我的脸颊,说,了解她,并不代表你一定得爱她。爱,决不是凭借日长月久所铸炼而成的。它会是你看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听到她的第一句话。你为她的眼神,为她的声音而震颤。那是瞬间的事,但你却为之用视与听记录下来,并且在日后再三回味。
      我需要再仔细思考。
      美贞笑起来,她说,好似我再逼迫你。我有些饿,我知道有地方吃东西。你等我一下。

      她把衣服递给我,回到店里去拿外套与手包。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鞋子亦换掉,是黑色白鞋带的帆布鞋。小黑裙还穿着,外面是一件黑色长款羊毛开衫。
      她带我去临近小巷的夜市大排档。热闹的人群坐在寒风中谈笑风声。喝很多的酒。有一对情侣站在路边激烈对骂,骂过之后,又拥抱在一起。这样纠葛难断的感情,早已是千疮百孔。再延续,亦只是藕断丝连的不舍。
      美贞坐下来,点了几份炒菜,要了两瓶啤酒。
      我说,我不能喝,我开了车来。
      我来喝。
      她又问我,你过来看我,又不想让我知道?
      我被看穿,躲藏不得,亦只得回答,是。我想听你唱歌,并未有作他想。
      她正色说,士佑,你不必畏惧我。感情不是等价交换。我喜欢你,却不是要你也来爱我。爱,是你自己心中的事。别人做什么都替代不了。我二十岁时,爱过一个人。想着要与他厮守。他说他爱我,对我百般宠爱,极尽所能来取悦我。当我终于爱上他时,他却丢失兴趣,又爱上了别人。我无法释怀,于是转而纠缠他,直到他厌恶我,唾弃我。
      最后怎样。
      她的眼光涣散,思绪在游离,她说,我们最终分手。我从上海来云城。他是一名有夫之妇的富商,他能为我付出的便是一些钞票而已。

      她曾是生活在繁华城市底层的年轻女子,在小酒吧唱歌,每小时六十元。没有背景没有有力关系,只是因为喜爱音乐,以至可以在艰苦环境下坚持数年。如若放弃,便是重又回到父母身边,成为操控在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每一举动,每一言语,都处在他们的注视下。就连爱情,亦成为一项投资计划。门当户对,结婚生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华岁月这样流走。人生从无选择可言。人生亦无幸福可言。

      美贞来到云城八年,终于在阴暗破败的社会关系中劈开一条新路,成为酒吧的主力歌手。她身上所闪耀的暗潮气质吸引着大片人群,他们为她欢呼鼓掌。她亦是在这职业生涯中,懂晓游戏规则,适时去迎合他们。

      她说,我必须放弃一些原则,这样我才可以生存。
      想到一个女子为着生存,独自用力到这般,真是让人心酸。没有谁知道,她曾居住在怎样的廉价公寓里,橱柜里挂满无用的亮片裙子,只为着一晚上二百块的演出费。被拉着去陪酒,或是跳舞。甚至有人请她出台。只要她愿意,放下身姿,总是可以做成一些事。

      她说,我已过了二十岁的年纪,那段恋情是一个教训。我知道有些事可以协和,有些事是不能相谈的。不被触及不能更改的,最终成为原则。而那些可以放弃的,只能说是条件。

      我们这样对坐清谈,直到大排档上的人群渐渐寥落。月色愈为清泠。白色的朦胧的光,洒在人身上,淡淡不可见。树影落在餐桌上,微微晃动。邻座的男子喝醉酒,放声唱一首情歌,循环反复,以至于要终老。我们在这歌声中离席,沿着巷子往回走。

      手机在口袋里一再震动,漠视它,假装自己没有欺骗。置身所处,不过是对着一位女子。我们之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彼此纠缠与难分。如此这般,我亦可以觉得我与美贞之间纯明到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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