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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回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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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鉴没时间去想鞋拔子脸的路人青年被变魔术般掳去哪儿了。眼下他自顾不暇,拼尽全力躲着追杀。几个月前他还在猎户座关小黑屋外加吃香喝辣,转眼就成了他们瞄准镜下的目标。
黑白幽灵刚刚还在耳提面命、指手画脚让他做狗咬人捕捉样品,好像多么看重他似的。一转眼,却撇下他巴不得他死,自个儿躲得完全不见踪影。
周不鉴撒腿狂奔,小心地让自己不出现在两个猎人的视线范围内。跪地求饶、把酒言欢,然后共诉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情谊?且不说太伤自尊,人家也未必心软容情。再说,他周不鉴又算哪根葱,当得铁面无私的猎户座青眼相加,一番沐浴熏香回炉重造,物种已然不同,立场已经上升成为敌我对立了。
周不鉴穿过马路,借着行人掩护,与背景融为一体。他似乎能把疼痛的感知器与运动系统分开,完全无视手脚铁环刺骨的束缚,风驰电掣地跑。他跟一匹汗血宝马似的,灵巧地有如飞马踏燕,八百里加急。
“我真他妈的当真不是人了。”
周不鉴把右手腕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借着咬痛遮盖住割腕的锐痛,一溜烟加速度又窜出去几百米。他脚如登梯,双手攀上一个两米多高的铁栅栏,轻身一跃落进了栅栏里面。
乱草丛生,人迹罕至,看上去是一个公园,绝对是跑马遛汉子的绝佳场所。他定心闻了闻,五大三粗血气男和雌雄莫辩霸王花的味道十分渺远。周不鉴缓了口气,又在左腕上咬了一口,深可见血。
“你跑什么。”黑白幽灵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似回音响在他脑袋里面。
“不跑等没命啊。”周不鉴撅着鼻子臭着脸回敬道。
“叫你狩猎你也不听。叫你别跑你也不听。你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不会真想要我死吧。”周不鉴转了一圈眼珠子,做了几个深蹲起和马步压腿:“我这条小命被你们折腾得半死不活,你要便拿了去,还不跟吹口气似的。”
“你的命,我不要,猎户座,他们要。”
“什么意思。”周不鉴收敛心神,仔细揣度黑白幽灵话里的意思。闻声度意,这个拉风的斗篷男似乎是贩卖好人卡的,他不但不在乎自己养的牲口,还学雷锋做好事把这牲口送到对头跟前。
“你要是继续逃跑,只好让结扎电圈更紧点了……直到勒得你跑不动为止。”
周不鉴吐了一口从手腕上吸吮来的血水,做了个伸展运动以示自己身强体健。他牛脾气犟道:“你们玩我又不是小三五天,愿打愿挨我还没这么脑残。眼下,哪怕你勒死我我都要跑,看咱俩谁最先玩脱了。”
黑白幽灵在树梢兀立,轻巧拨了一下开关。在这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季节,他远远看见周不鉴打了个哆嗦。他转念想起基诺姆的命令,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
——既要给他留口气,又要把他送到猎户座的枪下,比简单的□□烧杀掳掠要高难度得多。他妈的人体改造会让样品的骨头变硬吗。黑白幽灵散漫无边地琢磨着。
“技术室,半天没有找到狪的行迹。怀疑是虚假警报。”白姗报告道。
臧英双腿箕坐,扯着□□,一口鬼头刀立在裆前,满嘴粗话骂骂咧咧。人家祖宗八代、天地神明阎王老子他问候个遍,累得不行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坐标一直在高速运动中……是不是你们跑得太慢压根没追上。”夏恬看着屏幕上绘出的无规则运动曲线,好意解答道。她看见现在屏幕上的红点静止地闪烁了两下随口问:“你们现在是停下休息了?”
“恬姐,听他二人说话不喘,必然不在运动过程中。”盖波正直地指出。通讯器中几人耳朵敏感,觉着格外别扭。
夏恬白了他一眼,本想训他人不大口不正,尽说歪话。转念又想这孩子估计没头脑,压根不明白画外音。她闷闷无语,拖着屏幕缩放镜头,回到工作状态就事论事道:“坐标A79,B05,目标静止,具体定位并提供现场实时监测扫描。”
监测网接受指令、扫描摄像、计算数据、制图成像是有时间延迟的,每个步骤最多不过秒级别的延迟。可那个目标似乎格外敏锐,或者说压根多动症不听话,还没停当多久又动了起来。
屏幕上呈现一抹由浓及淡,浅黑色的身影。飘渺得几乎跟摇曳的树影融为一体。夏恬把这张图片发送到白姗和臧英的终端,明摆着证明自己工作没有疏忽,目标物存在。
“照着图片上的去找。”夏恬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缀了一句。
“奶奶的这影子,是人是鬼还不好说。分辨率低码率太小,你要老子上哪儿去找。”臧英站起身拔刀架在肩上,愤声道。
“根据经验,提前预测坐标和轨迹。捉迷藏跑太快的总会后劲不足,你们后发制人未尝不能将目标捕获。”盖波无害地补充道。猎户座这几人在扯皮斗嘴中重开定位搜索追捕工作。
狼虫虎豹一般杰出的运动和感知能力,是高等生物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已经失去了的,如今却降临在周不鉴的身上。他发现自己像是自带了雷达探测仪,能够在仪器稳定、背景清晰的情况下察觉到方圆百米之内的明显动作,五十米内的些微变化,或者十几米内的细小声音举止。
又闻到了幽香的霸王花,和一坨牛粪混在一起。真讨厌。周不鉴暗自搓牙,猎户座这两人追着就不累吗。
他花了两秒钟捞起袖管裤腿看看手腕脚腕的情况。黑白幽灵说得挺玄乎,这两对镣铐难道真就能硬生生匝断他的四肢?细条如镯的金属环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四条光鲜亮丽的红旗渠。血红血红的链带,外翻着犬牙崎岖的皮肉,还有不规则的咬痕。
看上去挺狰狞可怖。那玩意儿似乎是镶进肉里了。小时候都爱在手腕上画表。周不鉴用红墨水买了四个粗表,炫富地戴在四个腕上。
“看好了,那就继续跑吧。”周不鉴自我安慰着,把疼痛藏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关门上锁扔到一边去。他猜想,那幽灵是执意要他死在猎户座的枪下,幸甚至哉死得其所。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束手待毙。
脚下很泥泞,被春雪春雨浸透的绵软土壤好像沼泽。阴翳散去,天放晴,空气清爽干净得让人鼻酸。时不时,还有叶芽俏丽,尚未生发的灌木挠着他的面颊。他撒开丫子,跑得忘乎所以。
臧英和白姗吃不准,总觉得自己再追一个有先见之明的怪物。好像他们往那边跑,无论包抄还是潜藏,都能被他避开。臧英急脾气又上来了,祭起了急急如律令,呼叫四大菩萨鼎力相助,专门吓退妖魔鬼怪。
白姗看了一眼终端,秒余的延迟时间,目标物就能跑出老远。只要他们在追,他就在跑,只好拖累他体力耗尽,方能下手。
这是个坐导弹的怪物。
祁连推开技术室的门,看见夏恬和盖波拉拉队似的挥着小旗子连声喊加油。屏幕上面,蓝色标示的两个点正远远咬着一个红点,百十米的距离,不近不远,偏偏追不上去。
他把帽子扔给身后的乌良,随手解开领口两个扣子问道:“刚才报告的失败,就指这个目标?”
“是。”盖波回应道:“这个目标比较神迹。它的神经冲动与生物电的指数异常,不同于以往一二型狪。原本以为是误报噪音,但看着被臧英他们追着跑的架势,应该是有智慧有判断且身手矫捷的生物无误。”
祁连瞳孔缩了一下,急迫道:“还有什么信息。”
夏恬看实况比赛嗷嗷直叫舍不得把眼睛挪开,她依依不舍地分神点了一下键盘,调出一张图片。树影婆娑,还有一个虚晃得几乎看不清轮廓的黑色影子。夏恬哼唧道:“估计这就是它的真身,跑得太灵活,没来及把它拍下来。”
“我去拿枪。乌良,你跟我走。”
“队座是有一双闲不住的迅雷疾风腿吧。”夏恬感叹回头,还没看清他的脸,一抹军绿色就又消失在技术室门外。
“你们知不知道一加二等于多少?”乌良半脚门里半脚门外,神神叨叨出着小学计算。
“三?”盖波很应景地答了一声。夏恬白眼相加,估计又是无良耍人的把戏,唯独这小子傻乎乎地次次配合。
“恭喜你,回答正确。”
乌良冲到楼下的时候,祁连已经在车旁等他,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换下了自己的中校军装穿上执勤的私服,一身标配。看来这也是队长的长处——剥皮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乌良打开车门发车启动,一路上看见祁连一直攥着枪,手指蓄势待发扣在扳机上,浑身滞涩的杀气不会随着换了一身衣服就变没。他觉得,从总参出来,祁连的状态就相当不稳定。
“队长……”
祁连看着枪管,冷冰冰没有情感不会思考,省去了很多事。
“西城区翠湖公园,尽快。”
祁连在想屈洪,这个几乎站在山顶的男人到底为了什么秘密进行人体改造,甚至不惜颠倒黑白与恐怖分子合作。难道是传言中的上将外面有元帅,天外还有天,他还没有登上至尊权威……这个男人,多年来到底想要利用改造生命实现什么企图。
冷眼旁观,已经什么都不缺的人,渴求的无非是绝对的控制与权力。
那么猎户座又是什么。这么多年自以为师出有名保卫和平的杀戮又是为了什么——给上将当枪口擦屁股清扫战场,毁尸灭迹、掩埋真相言之不过。
狪,曾经也是普通人,无辜牵连。真正有罪的另有其人,幕后逍遥。既知主脑黑幕,有什么办法能让灾祸止息,天下太平,还一片海晏河清。
祁连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远,远得不切实际。猎户座队长,手下七个兵,哪怕个个儿生龙活虎以一当百,和大腿抗衡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我若是拿队里人命冒险,你们尽可以怪我鲁莽。”
乌良干咳了一声轻松道:“鲁莽不鲁莽,您自己说的可不算。不就是顶风违纪、不听军令嘛。放轻松,猎户座的人谁不戴着这两顶高帽子。”
祁连面色稍安,淡淡说道:“上将命令咱队把活体三型带给他,估计是要把改造技术用在什么邪乎的地方。我是不能遵从的。稳妥的办法是以威胁治安为由,‘失手’取了它的命。”
乌良敲了敲方向盘,吹着口哨:“到站,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