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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回归(三) ...

  •   “队长,西城区西北郊翠湖公园地铁站口提示有异常生命出没。”

      “让外勤队员就近处理。”办公室内,祁连换下风衣,拿起难得穿一次的军装制服套在身上整齐扣好,又托起帽子戴上。他翻出衣兜里的终端对通讯器内夏恬说道:“臧英、白姗,前往事发地点。”

      “白姗收到,这便去执行剿杀任务。”

      “了解。爬出窝的龟儿子就交给他爷爷吧。”

      盖波凑到夏恬身边,看着显示屏上小红点旁边备注的数值,满头雾水小声嗫嚅道:“队长,神经冲动与生物电的指数有些不太对劲。不符合以往的对应关系,怀疑可能是落在监测网中的噪音。”

      信号异常算不上什么大事,实地探查即可知晓。至于眼前,还有一件更紧迫的事。祁连轻哼一声推开房门。他看见庄严难得浑身肃整,穿上绿皮扣上扣子遮住发黄的衬衣,吊儿郎当地在走廊朝他挥手。

      “上校。”祁连本能地对他敬了一礼。

      “别。我可没想你堂堂祁连是只认衣装不认人的市侩货色。”

      帽檐下面,祁连敷衍地笑了笑,伸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庄严手上转着帽子,挺自在地走在前面,侧头看着一脸冰霜的祁连随口说着活泼话:“放松点,别绷得这么紧。回头给总参人看见,还以为你是小卒子没见过大老板,心里紧张没世面。”

      楼底下乌良驾车来到空场前停稳,下车为两位打开后座的车门。这个放荡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把白大褂穿成报喜鸟的无良庸医居然也脱了老皮换上一层人五人六的军装,瞧一眼肩章,居然还是少校军衔。

      “十点钟,总参作战部特殊会议室。”乌良板正地念了一下日程安排。祁连点点头,面色变本加厉沉得更加厉害。庄严哧溜一声钻进后座,腾出手拉祁连进来。乌良帮他们关上车门,上驾驶位打火启动。

      “你还在记恨上面勒令你禁止深入搜查挖地三尺的事儿?”车开得很稳,庄严却相当不稳重地冒出来一句。

      乌良这个临时被抓丁的兼职司机通过后视镜端详祁连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的半面阴影。狭小的车厢里,祁连沉闷的声音增添几分压抑:“上级的命令偏离常理。而且,不止一次。”

      庄严话里有话道:“猎户座受总参辖制,‘执行命令、不问缘由’。祁连,你追根究底不听命的老毛病又犯了。”

      祁连面如寒潭冰冻三尺,他毫不回避地坦然望进庄严的眼里,强硬地反问道:“上校,有什么‘缘由’是我们不能打探的?”

      庄严皱纹成网,挑起眉毛笑地十分疏狂。他瞅着祁连认真模样心里开心,嘴上不留情面道:“一边是缘由和真相,一边是队里兄弟们的性命。你可是权衡好了再开口。执行上级命令,虽不一定对,却不会错。你若非要打破砂锅,可不会有好果。”

      祁连沉吟。乌良握着方向盘,旁听二人对话,中途插话道:“老队何出此言?队长追究个原因还能搭上队里十来口人的去留,未免夸张了吧。”

      行车刚下绕城高速,又爬上高架飞驰而过。窗外一色纷至沓来都是倒退的景物,每隔几十米的路灯又重复循环,孜孜不倦仿佛生命的节律。庄严收回目光,难得有些沧桑:“说来,我入队那年有些特殊,队里人丁单薄。与其说单薄,莫不如说自时任队长以下就没有人了。”

      庄严惯于谐谑,看上去不是悲凉的人。当他用半哑的说书人般的调调谈起当年事,竟一下把另外两人拉到了故纸堆和老黄历,血迹褪色万骨枯的风霜岁月。

      “莫约十五年前,猎户座和白矮星有一次硬碰硬。具体经过我不晓得,事后听闻,据说是我方情报走漏,抄底行动功败垂成。时任队长,也是猎户座首任队长带领队员深入虎穴,只剩光杆一人活着回来。从那之后,猎户座行事都以稳妥为上。”

      “谁人没有父母兄弟,谁忍心去走不归路。”

      “走漏消息?为什么会走漏消息?”祁连思索了一下,却没有受他影响陷入沉重的漩涡无法自拔。祁连仔细分析,沉静理智地开口问道:“我猜测,秦中将自队长卸任后自请转入情报系统,从头做起,是否有当年事的原因。他后来掌握了什么信息?”

      “你说的不错,那次抄底行动泄露,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一下走了七个队员,任谁都刻骨铭心。”庄严看到祁连张张嘴巴又要发问,噫了一声轻松道:“我和你说这事,只是摊开了告诉你:有些边界不能轻易碰。你若要追根溯源,还是先掂量一下两边的重量。”

      祁连皱眉:“您的意思是说:服从命令便要对白矮星约而不治,穷究到底就是担着一队人的前途命运。如此看来,两边确实一般重,难以做出抉择。”他严肃补充道:“不过,我有种预感,这种平衡只是暂时。我们早晚要做出选择。”

      乌良驾车顺着高架辅路的岔口离开,高速行驶几分钟,又转入一片森严耸立的建筑群。大铁门前,他驾车减速停下。卫兵致礼,换证登记后,汽车才又缓缓开启。他轻握方向,回头张望后座顶牛的两人心里嘀咕:老队长庄严向来都有个表里不一的坏毛病。他总爱放迷魂阵,空晃一□□人要害,其实不过变着法儿把是非利害挑白说明。

      至于现任队长大人……乌良抿了一下嘴唇似笑非笑。后座祁连看见司机露出油滑狡黠的表情,狠劲推了一把前座靠枕,赏赐了一句:“好好开车。”

      乌良连连称是。他绕着总参基地大半个圈,最终顺着地下通道拐进了地下停车场。他熟练地把体格硕大的军车挤进两车之间的车位,开门目送祁连和庄严沿指示灯寻路而去。

      再回到车上,乌良猛然发现后座已经坐了一个人。他穿着不起眼的保洁制服,工帽遮住了眉毛以上的整个额头。他坐得正经八百,翘腿抱胸,跟车主似的。

      “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乌良毫不惊诧,反倒细细打量这位先声夺人的前辈,他一股子桀骜的架势不愧是从自由散漫猎户座里熏陶出来的。徐哲中校,五年前从猎户座退伍,后就职总参二部情报部下属某局。他也是二部部长秦阅的心腹。

      “无妨。说来都烙上了一个番队的编号,如此乱局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保洁员模样的徐哲冷冷淡淡地说道:“刚看到庄头和小祁离开,脸色跟吃秤砣似的,合起来正好一张黑桃二。”

      乌良唏嘘了一声,没好直说刚才两人的谈话内容。不过想来,后面这位出门右转兼职搞对敌作战的,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这回难得那位先生主动相邀,估计不是什么松快的事儿。他俩保持点紧张感,也正常。”徐哲说着,悉悉索索地拉开上衣拉链,从里兜里掏出一个小信封:“之前庄头找秦老队要的东西。交我递给你们,嘱咐你们不论做什么都要小心。”

      乌良接过信封,感觉里面不过小小一块,他妥帖塞进胸前衣兜扣上扣子。转头看,后座的人已经消失了。他暗自念叨,这些外勤惯了的人,该不会上哪儿都跟上战场似的吧。

      作战部特殊会议室,在铁桶碉堡一般滴水不漏的总参总部的核心区域。庄严和祁连下了摆渡车又乘扶梯,下了扶梯换电梯,倒腾了几次短途交通工具,终于来到一座塔形建筑的顶层。铁门开启,二人看到走廊里特殊作战局郭仁大校千百年雷打不动,标致专业的教官脸。

      “远道而来或可原谅,不过慢了三十七秒还是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屈上将已经先一步到了。”郭仁吹毛求疵道。

      二人诺诺称是,跟着郭仁走进了会议室。

      光线明亮摆设阔绰的会议室里头,大圆桌子边上围了一水的星星杠杠。面向正门的一条窄边上坐着一个不掩张狂的老男人,他三星一穗。刷白的长寿眉八字上扬,一双白眼球浑浊的眼睛挡不住凌厉的精光,他宽额挺鼻,嘴角下压嘴唇厚且平直,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枭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坐直,将杯中剩余小半茶水一口饮尽,十指交叉挠有兴趣地打量刚推门进来的两人,止不住端详。他不露锋芒温言道:“庄严,小祁,就座吧。”庄严和祁连礼毕,告了声罪,末席空置的两个座位坐下。

      在祁连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距离天|朝军方二把手、总参谋长屈洪上将这样近。入伍多年,之前全都是主席台上下或者屏幕内外的对他行注目礼。凭长期熬炼锻造的直觉,祁连知晓这个男人,非同寻常。

      “今天把诸位召来,就是共同商讨白矮星之事。知情人大都在这里,我也不避忌。”

      祁连听他花甲之人,嗓音尚有刀枪不入的金石斧凿之声。早年入伍之时,军旅弟兄偶尔也传些坊间传闻,都说屈洪用最短时间一路爬升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却百尺竿头到此为止。凡事被压一头命中注定只能当一辈子的上将。

      “白矮星制造一型二型变异生命威胁公共秩序,多亏猎户座将它们及时铲除。目前有可靠消息言称,这群危险分子成功制造了综合一二型长处的新型狪,即三型。它的杀伤力尚不可知,为了避免危害,我想请求猎户座捕捉活体,并把它带回军方关押,研究。”

      会议桌边众人连声称是。祁连抬眼看去,一部作战部刘桉中将,副部顾厚德少将,还有一部下属诸局局长纷纷点头。祁连敏锐地想,郭仁会前无意透露的“屈洪上将早到一步”事出有因,想必是借个契机互相通气,把中层的口径给统一了。

      只听一旁的庄严冒头举手,小心询问道:“上将,您所说的三型我们闻所未闻。不知消息是否属实。”

      屈洪面无表情,却似乎对这般下对上跨级质疑式的提问不快。他略微低头看向桌面,下巴架在交叉的十指上面,沉声应答:“毋庸置疑。”

      观人听声,三言两语祁连猜想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男人,绝对不是简单善于之辈。于是他带着试探地补充道:“猎户座向来以剿杀狪为使命,不管是一型还是二型,乃至所谓新出现的三型,只要在地面上活动,无差别及时消灭本是分内之事。”

      屈洪上将老谋深算,听出祁连模棱两可的弦外音,一副宽和的表象被阵风吹去,露出凶悍无比的神情。就是这样一个老人,躯体萎缩年华不再,唯独散不去的是睥睨天下的执着。他抬着一层老皮的眼帘,生猛地瞪着一对黑眼珠子,勾起一边嘴角狠声道:“不必打马虎眼。猎户座何时装聋作哑听不明白上级指令了。我说捕捉活体,便是活体。”

      顶头大佬执意活捉前所未闻的三型狪,究竟何意。祁连和庄严默不做声,极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作战部刘桉中将打破无言僵局,居中调和道:“大家说说,突然冒出来一个新型改造,说来,它的构造与能力还真让人好奇。”

      “综合了一二型的长处,那它岂不就是既有强壮的身体机能,又有独到的精神感知。捕捉这样的生物,果然应该保留它的研究价值。”

      郭仁逢迎地点头,顺着一部长刘桉的话往下说:“白矮星用什么手段创造出这样的生物,它的存在或者大大提高了人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这个技术……”

      祁连不顾上级风向有意逆反,低低回了一句:“这种见不得光的技术,还是不要罢。让正常人变得不再是人。”郭仁面容微变,附和地说了声“我也是单纯好奇。祁中校,你就不好奇吗。”

      上座的男人拍了拍手掌,皱巴巴的皮肤裹着干枯手指居然还发出洪亮的声响。听见惊堂木般的掌声,众人缄口不语。几下之后,屈洪上将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安抚道:“三型狪严重威胁社会治安,军方加以控制无可厚非。鉴于它生理指标的独特珍贵性,活体研究也是情理之中。”

      “猎户座,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屈洪一锤定音。

      祁连抿嘴不语。坐在他另一侧的联合作战局李箴大校戳了戳他,低声问道:“屈上将的命令,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早提。军令既出,不可违逆。”

      祁连没说话,他低头寻思:军方未见实体,如何判断三型的存在属实,又何以得知它的珍贵性。命令以开枪剿杀为使命的猎户座拉网捕捞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型号,实在蹊跷。

      “猎户座明白。遵您意图,努力照办。”庄严无视祁连的沉默率先应下。

      “不是努力,是务必。”郭仁笑面虎地当起了二传手,细心嘱咐道。他看了一眼上座之人,又侧头对祁连说道:“祁中校,行事作风还需谨慎啊。这么多年,你的功绩辛劳不可不提。不过,我记得你还有一份射杀平民的‘检讨’压在我手上。希望……永远不要有第二封。”

      祁连俊脸漠然,冷声应了一句“是”。能够拿上桌面讨论的议题到此为止,屈洪垂头不见神情,不耐地挥退了庄严和祁连。二人致礼先行离开,剩下人等关起门来继续闭门会议。

      “‘枪’看上去有些不听话了,是我的错觉吗。”屈洪喟叹。

      刘桉中将接道:“不是不听话,只是过于刚直。二十年来的命令始终都是消灭流窜的狪,不留活口。突然转弯,把弹匣里的火药换麻醉,他们也不太适应吧。”

      屈洪仰身靠在背椅上,一时间老态毕现。他零星点缀老年斑,豆腐皮一样的脸上每条皱褶都刻着愠怒。“哼,不太适应,自作主张……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狗。被人养肥了,就叫唤不停,张口索取更多。”

      众人无言。他们心知肚明,有一条密报压在上将手里,让他血压升高心跳加速:白矮星不按常规履行协议。双方商定合作完成三型开发。历经多年终于完成,白矮星扣留核心研究者不提,还耍心眼不愿开诚布公共享研究成果。

      “渴盼多年的研究终于成功……我恨不得立刻就握在手上……”

      屈洪手推桌子支撑起身,深绿军装覆盖的腐朽身躯好似崎岖叠嶂,怪石嶙峋。在众心腹下属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直白的欲念和野望。

      “我朝历史中,当上将时间最久的人,是我。”屈洪痉挛地攥着手,半边脸颊抽筋似的轻颤。他用五年时间从少校升至上校,用几十年的时间原地踏步。他不甘心,把凳子坐垮,海枯石烂,止步于此。

      “这么多年我能等,能熬,背水也要一拼。不是为了当一辈子上将。”

      乌良看见祁连和庄严远远走来,慌忙跳下驾驶位给二人开车门。祁连钻进坐好,摘下军帽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闭上眼睛戴回帽子。地下停车库里很黑,乌良装作没看见祁连这个细微的动作。

      “郭仁大校说得不错,你有一个违纪检讨压在上级手上。做什么都该当心……尤其不该明目张胆地顶撞违逆。”汽车驶出总参基地,庄严悠悠看了祁连一眼没来由地蹦出来一句。

      祁连回了一句:“三型,从哪儿冒出来的。屈洪上将如何得知,又为何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捕捉活体。我想不明白。”

      “刚才在开会期间,队内终端有新信息。想必您二位还没来及查看。”乌良一只手伸进胸前,掏出刚才收到的那个信封扔到后座继续说道:“还有,徐哲中校送来了这个。”

      祁连点开终端,看见里面是一封任务失败的提示,附带内勤的目标数据分析。任务过程中的摄影图像已经存储在鸽子楼的核心处理器。

      旁边庄严手指如刀,划开了信封,拿出里面一个小型加密存储条递给祁连:“秦阅中将的心血。自那次失去所有兄弟之后,他做梦都想着弄明白到底是谁走漏了猎户座的行动消息,以及我们到底因何而战。”

      “他是第一任队长,我的队长。”庄严咬字清晰,帽檐下面,他风吹日晒的粗糙面庞上泛着鲜活细腻的神情。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钦佩和难以遏制的崇敬。

      祁连很自然地去接存储条,庄严却突然收回了手。他认真看着祁连,前所未有地严肃道:“你想好了。我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内容,不过我猜倘若打开看过,说不准就再无法回头了。”

      祁连点点头,强硬地拿过存储条插|进终端。验证密码是队长级别的高级口令,祁连解锁,看见了里面的内容。

      欲扬先抑,乍眼看去普普通通,不过是一部队史。

      开篇写道:猎户座成立二十年走马灯来来往往一百二十余队员。其中因公殉职三十九人,伤病退伍转业五十一人,还有三四十人继续在活跃在我军系统中。

      队长名单如下:秦阅,任职时间2045-2052年。庄严,任职时间2053-2060年。祁连,2061-

      祁连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上面不禁皱眉,他翻过了大篇没有养料的个人履历,疑惑地对庄严道:“秦中将花了后半生时间,出生入死搞情报,不会就为了编纂一部青史,半卷留名吧。”

      庄严回道:“你平时的耐心都去哪儿了。当了大官的人前头多说点废话不是情理之中么。开卷语八成都是致辞感谢的烟雾弹,你再往下看看瞧。”

      祁连照做,他又继续翻了几页。

      2045年,白矮星初现端倪。是年,猎户座成立,并以彻底消除恐怖根源为己任。和天|朝所有特勤部队一样,归属总参一部统辖。一部长屈洪中将在镇压恐怖活动中立功,升任上将。

      2046年,7月,屈洪上将因滥用职权受军|委会秘密调查,未果。9月,猎户座改变既定方针,以掩盖白矮星恐怖真相为优先考量。

      祁连点开“秘密调查”词条,看见46年屈洪被撤销的几项滥用职权的指控,包括不按流程秘密调集军、警,无端扣押随意处置平民。

      为什么会有这些指控,这位稳如泰山的万年上将又如何做到让军|委的指控撤销。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在这一年中,屈洪对白矮星的态度有颠覆性的转变。他从一个彻底镇压的摇旗者,狼狈妥协成为掩盖真相的帮凶。

      祁连猜测,屈洪极有可能偷偷地进行什么违禁动作被军|委察觉。为了避免惹火烧身,他遇白矮星化敌为友。

      存储条里的资料好像迎合了祁连的疑问,继续看,下文是一段隐藏标注的“合作协议”。全篇内容呈现在祁连眼前那刻,他觉得站立的这个世界完全颠倒了个,抽了一口冷气心脏敲打着胸腔。

      “……与白矮星合作进行人体改造,目标为探索人类肌体精神增长极限。协议如下:

      “A方转移所有一二型改造、技术和半成品及核心研究人员给B方。B方提供设施、据点、秘密实验室保证研究继续开展。

      “B方的自由活动限于一定范围内,超出范围,威胁公众安全、造成社会恐慌或者破坏,将由A方派遣特殊部队予以制止。

      “实现双重增长的改造技术制成之日,B方需共享改造成果,归还今日提供的核心人员,并把样品交由A方留存。2046年7月3日。立此存证不相违背。

      2046年,新晋上将屈洪被军|委秘密调查。原因已经跃然纸上:他是天|朝人体试验的发起者。他牵头聚敛人、财、力,操纵研究实验开展。不过,不管他当年多么隐形匿迹暗度陈仓,也留下些蛛丝马迹引起了上级的注意。

      平民无故失踪、扣押传闻。军、警部队的非常规调动。

      大概是因为屈洪上将老于世道,手腕决绝狠辣,灵活应变。在密谋彻底败露之前,他将镇压转为合作,与刚刚在天|朝冒头的神秘组织白矮星同舟共济同流合污,互相利用。利用这个恐怖组织,将某些作为转入地下,躲过军方调查。

      另外,他还一手扶持猎户座,表面上以异常狠厉的手腕剿杀变异生命,实则隐瞒暴露的蛛丝马迹,借以掩护白矮星的人体试验。凭借明暗两手翻云覆雨和反击恐怖的丰功伟绩,他甚至顺利跻身军委常委,掌管军情事务的核心。

      世界上所有的光明温暖已经熄灭,屹立不倒的坐标濒临崩塌,祁连浑身冰冷。庄严嬉笑怒骂的脸在摇曳的车厢里讳莫如深,他以一种意料之中的姿态一瞬不瞬地望着身边这个执着追寻真相的年轻队长。

      猎户座是总参谋长用来制衡白矮星的武器。白矮星是他进行秘密实验的工具。

      祁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翻完了整篇报告,百年噩梦醒来是浑身木然。他粗略地扫过了2050年猎户座行动败露的事件分析,目标未成,上将尚需倚仗白矮星,哪忍看它遭受重创,是以故意放走风声。结果而言,竟然让猎户座措手不及,伤亡惨烈。

      肉腐出虫,鱼枯生蠹。灾祸原由树根生,祸起萧墙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篇尾,秦阅中将列出了当年失踪或下落不明的平民名单。想必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潜入核心档案库大浪淘沙才找到的这些信息。邵广平、章家宏……周不鉴一家三口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一眼,祁连便知道他们失踪为何故。

      “我……”祁连突然觉得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他感觉乌良似乎放慢了车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平复激烈波动的情绪。

      他抬头去看车顶板,眼眶发酸,模模糊糊一片。世界上原本没有是非黑白,长久站立的地方不是绝对真理,而是人造的地基。地基垮了,如他这般全凭信念的坚强之人,也升起一种前路迷茫的手足失措的无助感。

      庄严坐在旁边,没有催促祁连说完那半句话。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祁连销毁存储卡上的数据,收起便携终端。只去注意他的动作,会以为他一如既往地镇定,从不动摇。

      乌良平稳并线到慢车道。他知道,有些男人的理智与情感,他的犹豫与抉择,所有一切都是值得尊敬的。

      “我……不能服从命令,”祁连缓缓吐出后半句话:“做不到把活的三型交给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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