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救赎》韩柯

6、她救了我

　　时间从指尖流过，高三的孩子们开始面临着高考，如同面对一座高不可攀的山，摩拳擦掌，准备去征服它，翻过了，就是胜利者，而像我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的差生，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愉悦和兴奋，反而是一种无比的仇视和叛逆。
　　我不认同“高考”这个神圣庄重的词，换来的便是老师们无可奈何的叹气声，三年间，我不知道进了多少次老师的办公室，也不知道我小心翼翼的叫来爸爸，让他铁青着脸一次又一次的教训我，有时甚至拳脚相加，他的脾气的确很爆，而每次的结果都是妈妈在家里大闹，责怪爸爸对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我会在他们吵架甚至打架的间隙，溜出去，跑进酒吧。
　　或许妈妈是为了我好，不想爸爸揍我，但对我而言，这是一种纵容，我的内心不再害怕高考，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给我准备的，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是叛逆的，可我骨子里的软弱，仍旧让我半死不活的沉溺其中，老师们苦口婆心的唾沫星子，在我这里，都被无视，心里不为所动，三年前临近中考，宁晓静就说起过“大学”这两个字，那时我觉得很遥远，现在觉得无所谓。
　　不出我所料，夕年和宁晓静也进了一中，就在隔壁班。
　　别人即使成绩不好，至少还是个艺术生，有自己独特的技能，而我像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一般，浑身上下也找不见一丁点的金色，唯一喜欢的，是摄影。
　　那时候“摄影”在我心里是一个神圣的词，将美好的事物都定格在一张相纸上，保留下来，上面满是回忆，我祈求爸爸给我买一台相机，但我换来的却是一顿批评，因为艺术生里面没有摄影这个特长，所以我只能用我手中的手机，来不断磨练自己的水平。
　　我买了很多关于摄影的书和光碟，为里面精彩绝伦的图片和神乎其神的技术而一次次惊叹喝彩，不知不觉中，我便彻底的爱上了摄影。
　　但这，还是无法让我的成绩提上去，改变老师们的目光，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异类或者败类。
　　庆幸的是，我身边还有一个异类，那便是郑楠。
　　自从进了高中，郑楠彻底的颠覆了以往的形象，她开始喜欢跟随潮流，喜欢将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和社会上的女子一般无二，穿各种时尚露骨的服装，戴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耳环和项链，涂抹各种我说不上名字的化妆品，喷各种稀奇古怪的香水，甚至抽各种味道的香烟，这些，都是学校明令禁止，甚至严肃处理的，但她还是堂而皇之的做了，我曾经在某一瞬间，羡慕她的勇气，因为我不敢将我喜欢摄影的事情拿出来说，只能偷偷的学，偷偷的迷恋。在这种因素里，她比我勇敢。
　　她是明目张胆的异类，全校周知，我是暗地里的异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我性子里的这种懦弱和胆小，终究还是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
　　离高考还有四个月的时候，我和宁晓静发生了关系。
　　宁晓静进入高中之后，还是那样的文静优雅，越发的漂亮，追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成了一中的校花，炙手可热。都说女大十八变，宁晓静的性格没有多大的变化，外貌却变得很是出众，青春期的悸动，让我丧失了理智，也忘记了初中时那份所谓恋爱的苦果，我觉得不再受到大人们的禁锢，而是可以为自己心中某些坚持的事情做出一些努力，比如，我还是喜欢宁晓静的，不管是她长得好看，还是初恋的情愫在作怪，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宁晓静还是以前一样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够了，那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原谅她，也原谅自己。
　　宁晓静在高一开学三个月后，第一次找我，第一次和我说话，当初我以为的以为，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她找了夕年，拖夕年给了我一封信，信里说，今晚九点，我在食堂后面的大松树下等你。
　　我拿到那封信，算是承认了两件事，第一，我喜欢宁晓静，第二，夕年和我不计前嫌，成了朋友，他也乐得当一个邮差。
　　那天晚上见面之后，宁晓静放弃了她的矜持，大方的说喜欢我，不想离开我，谁也没有办法将我们分开，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狗血的剧情就此开始，我们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重新摆在了夕年和郑楠面前，不过，在老师和家长的眼中，我们仍旧做着地下党。
　　我和宁晓静就这样在一起了，她学理科，我学文科，不过，我的文科只是一个幌子，我钟爱的，只有摄影。
　　高考前的四个月，是一个情人节，2月14日，我记得很清楚。
　　夕年跑去了酒吧，继续往年情人节的光棍活动，而我和宁晓静晚上偷偷从学校跑出来，过我们的节日，我买了一对戒指，在春雪还没消尽的地上跪着向她求婚，承诺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她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忘乎所以，女孩的心思很好满足，那时我也是一心爱着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而我和郑楠之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双方不问不说，有问必说。
　　在我幼稚的求婚时，郑楠正坐在自习室里看着书，我发短信分享我的喜悦，却换来她的一句话。
　　你们男人，冠冕堂皇的背后尽是虚伪。
　　我不知道她在指什么，索性不再理她。我带着宁晓静在校外踏马路，一起放飞许愿灯，一起吃蛋糕，一起喝奶茶，和她在一起，我的身心完全沦丧，而后，我们忘记了时间，学校锁门了，我不敢回家，宁晓静住校进不去，我只好硬着头皮找了间旅社，和宁晓静一起住下。
　　她一直很紧张，对于男女之事我们都是处于好奇和朦胧的阶段，却又不敢捅破那层膜，我们一起和衣而睡，面对面的说甜言蜜语一直到了后半夜。可是鬼知道我是有多么的紧张，内心不断的纠结要不要和宁晓静发生关系，私下里我跟着班里的男生看过那方面的电影，心猿意马，面对宁晓静不断呼来的气息，让我难以忍耐，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变成了和夕年一样的人。
　　我慢慢抱住宁晓静，她身体一僵，羞道：“你答应我，不准碰我。”
　　“恩，我保证。”
　　“林坤，我想将我的第一次保留到结婚的时候。”
　　宁晓静说话的时候头已经埋进了我的怀里，脸颊很烫，很害羞，我有些发蒙，道：“傻瓜，我知道。”
　　可是那晚的承诺，算个屁，我将自己说出来的话又吃了回去，我还是和宁晓静发生了关系，我第一次想要□□的渴望变成欲望，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我触碰到了底线，而事后，宁晓静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内心的懦弱和胆小让我变得焦躁不安，开始深深的自责。
　　宁晓静不断的说我不守承诺，而我鬼使神差的夺门而去，闹腾了一夜，已经早上五点多，去到下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并且浑浑噩噩的给郑楠打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我便开始后悔，我的慌乱和犹豫不决将我逼到了绝地。
　　回到旅店，宁晓静已经穿戴整齐，看着床单上鲜红的血渍，我的内心完全被击垮，我慌了神，也感到恶心，坐在床头抽闷烟，那是我第一次抽烟，被呛得咳嗽不已，熏得我睁不开眼睛，眼泪直流。该死的夕年，谁说吸烟能够解愁，只能让我出丑，靠。
　　我心里一直咒骂夕年，也开始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宁晓静会不会怀孕。
　　宁晓静恢复了平静，眼睛红肿，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小刀，吓我一跳，当她将床单上那一块血渍割下来收进书包时，我才舒了一口气，我以为她要自杀，我苦笑，电影看多了。
　　我们没有说话，退了房，出来时，郑楠已经站在了门口。
　　该死，我说了不要直接到这里来。郑楠的眼神让我难安，宁晓静也是非常惊讶郑楠的出现，继而变成了愤怒，甩开我跑远，我的腿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宁晓静哭着消失在昏暗的晨光中。
　　我刚要开口说话，迎来的却是郑楠狠狠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想要发怒，却做贼心虚，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的懦弱再一次暴露无遗，郑楠扭头就跑，去追宁晓静，我万分沮丧，心乱如麻，回到家中撒谎说去了同学家，手机没电，忘了打电话，爸爸和妈妈的目光让我害怕，或许只是心理作祟，
　　整整一天，我都待在家里，没有去上课，爸爸妈妈没有催我去学校，班主任也没有打电话来，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晚上，我给宁晓静打过去电话，想要安慰她，未等我开口，她却说：“我们分手吧。”
　　我心里一阵抽搐，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心里还是有宁晓静的位置，放下电话，脑海里尽是我们在一起的种种，欢声笑语，喜乐悲哀，混成眼泪，溢了出来。
　　我蹲在床边，将头埋进臂弯，呜咽哭泣，我和她分开了，原来，是那么的痛。
　　彻夜未眠，脑海里尽是宁晓静的身影，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可人，而我却对她做了那般龌龊的事情，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但在我懦弱的心理背后，只觉得完全是我的错，早上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红肿的双眼和萎靡的神情，万般痛苦，但我还是决定去挽留这段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郑楠给我说过的那句话，男人冠冕堂皇的背后尽是虚伪，我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会给我贴上男人这个标签，那该是有多么的可笑和讽刺，是啊，我是一个虚伪的小人，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伤害了宁晓静。说到底，我自作自受。
　　回到学校，宁晓静神情冷漠，让我心里突生一阵寒意，郑楠对我不理不睬，仿佛昨天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但这种氛围令我越加的尴尬和难堪，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放学，宁晓静一直坐在座位上不动，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等到人都走光，只剩下郑楠和我们三个，气氛更加的压抑。
　　我挪到宁晓静座位前，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晓静。”
　　宁晓静冷冷的看着我，让我心寒，到嘴边的说辞生生咽了下去。
　　“晓静，我知道你生我气，可是我真的不想你离开我，我爱你，我愿意一直照顾你，求你不要和我分手，好吗？”
　　宁晓静看着我，已经流下了眼泪，我心里一紧，她的眼神依旧冷漠。
　　就在这时，郑楠突然冷哼一声，让我怒火难以抑制，冲她吼道：“滚。”
　　可是下一秒钟，迎来的却是宁晓静狠狠的一巴掌，怒道：“林坤，我不准你骂郑楠。”
　　我傻眼了，郑楠和宁晓静是死对头，从来不会有相同的意见，可是现在，宁晓静为了郑楠扇我。
　　“林坤，做了，就承担起责任，不要为自己找借口。”
　　“我没有找借口，晓静，原谅我，我一定好好爱你，疼你。”
　　“不必了，我爱你，可是我现在恨我自己，恨我变得不干净，恨我不要脸。”宁晓静冲我大吼。
　　“晓静，你一直很好，你是个好女孩，不要这样说。”我试图安慰她。
　　“好女孩？呵呵，好女孩会跟人上床吗？”
　　宁晓静的话像一根针，深深的插进了我的心脏，令我一阵窒息，张大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坤，你走吧，晓静承受不了那么多。”郑楠的口气变软。
　　我突然讨厌郑楠的口气，她是在看我的笑话还是在讽刺我。
　　“郑楠，你闭嘴。”我冲郑楠怒吼，她紧咬嘴唇，眼中尽是恨意，转头就跑开了。
　　我没有理会郑楠，转身想要抱住宁晓静，可是她躲得远远地，我心里很难受，道：“晓静，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我爱你，你爱我，这就够了，你又何必在意太多，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一时很难接受，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会承担责任的，好吗？”
　　“林坤，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过去的都成了泡沫，我是个坏女孩，是一个脏女孩。”宁晓静痛苦万分，一直在哭，声音沙哑。
　　“晓静，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说了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我又没有逃避，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分手呢？”我突然冲她吼道。
　　可是接着，我的后脑勺一阵疼痛，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怒气冲冲的站在我身后，扬起的拳头还没有放下，道：“操你妈。”
　　我没有想他是谁，他莫名其妙的一拳让我失去了理智，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教室里桌椅被撞翻，宁晓静的尖叫喊来了更多的人，却都是和我扭打在一起的男生的哥们，不问二话，直接打我，我抱住头蜷缩在墙角，任凭拳脚相加，甚至抡来的椅子。我全身疼痛，宁晓静冲到人群里想要护住我，却被一把拉开，我头昏脑涨，无处不疼，就在一张椅子往我头上抡来的时候，郑楠却突然又回来了，她的身后，是一帮流里流气的人。
　　“操，替我揍他们。”随着郑楠手一指，她身后的人便冲上来去狠揍那个男生的人，场面顿时叫骂四起，哀嚎不止，而郑楠冲过来将我的头抱起，眼中带着疼惜和泪水，紧紧的护着我。那一刻，我的心沉入了湖底，变得麻木。
　　很快，帮宁晓静的那帮人被打跑，只剩下那个男生依旧护着宁晓静，郑楠叫停打斗，像是□□电影里的大姐大，保护着我。
　　一切恢复安静，宁晓静心疼的看着我，却始终没有说话，走到快出教室门的时候，她说：“林坤，对不起，我爱你，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忘了我吧。”
　　那个男生跟着宁晓静走了，郑楠带来的那帮人也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郑楠两个人，郑楠泪眼婆娑，我浑身是伤，鼻血流到了衣服上。
　　我脑袋昏沉，伸手去摸，却是一手的鲜血，昏了过去。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