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救赎》韩柯

7、继续南下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老板娘略带焦急的脸，郑楠睡在我旁边的床上，很安静，头发是纯黑色，那一刹那，仿佛回到了初中。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景，早已不复存在。
　　我想喝口水，却是仍旧不知道老板娘叫什么，只好道：“姐，我想喝点水。”
　　老板娘见我醒来，问道：“怎么回事？出去逛一圈还中了桃花运了，不过，是带血的桃花。”
　　我咧嘴想笑，嘴角一阵火辣辣的疼，只好默不作声。
　　“给，喝吧，你叫我百合就行了。”老板娘将水递给我，微笑道。
　　“谢谢你，百合姐。”
　　“不用，是你命大，没被打死。”
　　“你嘴很毒。”
　　“谢谢夸奖。”
　　我喝完水，看了一眼郑楠，有些担忧，道：“百合姐，你带我们回来的？她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累了，倒是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头上缝了七针，可能得了脑震荡变成脑残。”百合语不惊人誓不休，吓我一跳。
　　“百合姐，你怎么不送我去医院？”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不是医院，而是百合自己旅馆的双人间。
　　“我们这里穷乡僻壤，怎么会有医院那种高级的东西，对了，我给你缝的伤口。”
　　我心里一突，作势要下床，百合一把摁住我，笑道：“开玩笑的，这里没有大的医院，大夫我还是请得动的。”
　　我松了一口气，道：“医药费你算进房钱，我一次性给。”
　　“不用了，就当是你带我旅行的费用吧。”百合盯着我，一双眼睛媚得动人。
　　我突然想到什么，惊讶的看着她，道：“百合姐，你真打算跟我走？”
　　“开玩笑，姐姐这么漂亮的人跟着你，你还不满意？”她笑靥如花，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顿时感觉头大，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我岔开话题，“我的车呢？”
　　“扔了。”
　　“靠。”
　　“扔进洗车房了，等会儿就会送来，你先和她聊吧，我先去将旅馆卖了。”
　　“。。。。。。。”
　　我看着郑楠醒来，脸上尽是疲惫和萎靡，看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林坤，谢谢。”
　　我微微一笑，道：“算是七年前你救我的报答，我也救你一回，我们两清。”
　　郑楠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我该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
　　“林坤，对不起，我不值得。”
　　“不要和我说值不值，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
　　“因为我妈妈。”
　　郑楠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我期待的回答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单亲家庭。
　　郑楠看出我的疑惑，面色变得凄惨，突然扑进了我怀里，弄疼了我的伤口，我强忍着疼痛，让她哭泣。
　　过了许久，郑楠才开始慢慢给我说起她的妈妈。
　　“在我六岁那年，爸爸扔下我跟妈妈跟着另一个女人消失，这你知道，第三者的出现和家庭的破裂，让妈妈失去了顶梁柱，一个女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时我还小，只知道爸爸是个坏人，不要我和妈妈了，妈妈整夜整夜的哭，白天整天酗酒，大多时候，都是我从酒吧将她拖回来，你知道我一个小女孩，得费多大劲才能将她弄回家吗？可是回到家里之后，妈妈只要醒过来，就会骂我，极其的难听，甚至会动手打我，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我上了高中，我的性子开始变得极度要强和虚荣，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我有那样一个家，那样一个酒鬼妈妈，家里的积蓄被她挥霍得所剩无几，她早就没了工作，只知道喝酒，可是直到有一天，她酒精中毒，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却查出来她得了胃癌。”
　　“那一纸诊断书如同晴天霹雳，让我失去了往日的忍耐，我彻底的爆发了，我冲进病房，将诊断书狠狠的扔到她脸上，她惶恐的睁大双眼，抱着我痛哭，悔改自己的过错，不停的向我道歉，可是青春期的叛逆让我对她恨之入骨，将她一个人丢在病房里，跑回了学校，那天，你跟我说话，我很恼火的骂你，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摸了摸郑楠的头发，为怀里的这个女人感到怜惜。
　　“后来，妈妈确实不再喝酒，对我也越来越好，可是她的身体却一天天变得干瘦起来，我以为是胃癌的原因，可是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妈妈痛苦的跪在地上，抱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裤腿哀求不已，我瞬间明白了，那时我跟着外面的那帮混混，知道了毒品这种东西，那个陌生男人手中的白色粉末，击碎了我所有的坚强，我冲上去拉开妈妈，她却将我推倒在地上，眼中只有那白色的粉末，我再次起身狠狠的咬在妈妈的手上，她愤怒的将我一巴掌扇倒，继续哀求那个男人，他似乎有所顾忌，口中骂骂咧咧，说我们两个都是疯子，为了脱身，只好给了妈妈一丁点的粉末，妈妈如获至宝，不停的感谢那个男人，令我阵阵恶心，我不顾嘴角流出的血，冲上去撕住妈妈的头发，将她拖住，那个男人玩味的看着我们母女，说小妹妹长得挺水灵的，不如卖给我吧。妈妈终于惶恐的抱住我，求他离开，那个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我面如死灰，冲出了家，我开始真正的狠那个女人，我的妈妈。”
　　郑楠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起高中那些年郑楠的改变，我心里很难受，她确实承受了太多，而我竟然一无所知，亏我还说深爱着她，这份痛，全都是她一个人承担下来的，甚至为我默默的付出。
　　“从那天起，我便开始真正的堕落，我喜欢你，却不敢开口说出来，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宁晓静，虽然你和她曾经发生过关系，可是你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身下的那个人是我吗？”
　　郑楠看着我的眼睛，柔声说道。
　　“郑楠，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时隔这么久，我都快忘记了。”
　　“狼心狗肺。”
　　我没有忘记那件事，只是埋在心里，已经布满了尘埃，郑楠的话让我想起了宁晓静，那个在高中年代深爱的女孩，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多情滥情的人，我心里装着郑楠和宁晓静，脚踩两只船，却无法放弃谁。
　　“高三那年我无声无息的离开，只是为了躲债。妈妈吸毒成瘾，欠下了不知道多少钱，我哀求了所有的亲戚，拿到了几千元，可我并不是为了还债，而是要离开这个地方，当初你和宁晓静发生了关系，我万念俱灰，送你进了医院之后，便带着浑浑噩噩的妈妈，踏上了南去的火车，来躲避那些天天堵在家门口的债主，林坤，对不起，我一走就是七年。”
　　我摇摇头，心里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七年了，郑楠，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过去的都该化为灰烬，不能追忆，我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郑楠满足的笑了，百合无声的走了进来，有些拘谨，轻轻的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真的是无心的。”
　　百合越说声音越小，我和郑楠对视一笑，示意没事。
　　“百合姐，我想和郑楠出去转转。”
　　“啊，天已经黑了，你的伤……”
　　“没事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那……小心点。”
　　“恩，谢谢。”
　　带着郑楠离开，我们去了那个破败的游乐园，夏夜的天气很凉爽。
　　游乐园没有门，斑驳的设备诉说着无人光顾的凄凉，巨大的摩天轮上缠满了彩色的小灯，在晴朗的夜空下更加的安静，这里没有人来，只有我和郑楠。
　　掉了漆的旋转木马静静的挂在撑杆上，在昏暗的的灯光下显得寂寞无奈。
　　我和郑楠坐在木马上，我抱着郑楠，她倚在我的胸口，一起享受这份宁静。
　　七年前，是我一个人，七年后，郑楠在我怀里。
　　“林坤，你恨我吗？”
　　“恨。”
　　我叹了一口气，将郑楠扶起，道：“七年了，我还一直带着你的照片，天不薄我，让我再次遇见你，这七年来，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没有理由责怪你，是我无声无息的离开你，七年的时间，我们都长大了，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了，经历了那么多，总算明白什么是人生了。”
　　“你这七年是怎么过的？你妈妈还好吗？”
　　郑楠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道：“妈妈死了，我离开的第三年就死了，她得了胃癌，又染上了毒瘾，谁也救不了她。”
　　“不要恨她，她是你的妈妈。”
　　“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年，还是被债主找上了门，我用打工挣的一年的积蓄平息了他们的怒火，并承诺会按期还钱，直到妈妈去世，还掉一部分钱，我才知道我身上背负的债，已经高达十万，三个月前，我实在难以忍受那种躲债的日子，不想再夜夜被惊醒，狠心借了高利贷，结果欠的钱越来越多，滚到了二十万，我被逼到了绝路上，经朋友介绍，为了还钱，开始做小姐，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你。”
　　我黯然苦笑，道：“苦了你了。”
　　“林坤，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逼无路了，而且我还是清白了，没有跟任何人做过那种事。”郑楠哀求我。
　　我有些惊讶，郑楠高中混了三年，外面逃债七年，竟然还是处女？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郑楠为什么会强调自己是处女这件事，我已经不小了，对于处女情结，看得很淡了。不过，我选择相信她。
　　“我相信你，那笔钱，我替你还吧。”
　　“林坤，不要。”
　　“你知道的，我从来存不住钱，也没有钱的概念，有了还是会花光，我这几年也攒了不少，跟朋友再借一部分就够了。”
　　“对不起，林坤，我欠你的太多了。”
　　“不，是我欠你的，欠你年少时光的爱，金钱没有办法衡量。”
　　郑楠不再坚持，静静的倚在我胸口。
　　晚风吹过，吹散了一切，我知道，郑楠我是留不住的，这样一个女子，注定与我擦肩而过，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我的臆想而已。
　　夜已经深了，郑楠站起身，慢慢走远，“林坤，对不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为你改变，等我还完钱，结束这边的一切，我就回去找你，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带进夜幕的，还有我的一张银行卡，里面是我全部的积蓄和夕年打来的钱。
　　我没有提夕年，她是我的，自私心让我忘记了当年夕年不顾一切追求她的种种，我不知道她这一走，又会是多长时间，我愿意再相信她一次。
　　灯亮灯灭，我竟然一个人坐了一夜，郑楠还是离开了，留给我的，只是黑暗的中的背影，我打她电话，已经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我心头，强打起精神，摇摇头，排散那可怕的念头。
　　郑楠，不要让我失望，我等你。
　　我心里空空落落，起身时才发现不远处的百合。
　　她走过来，自然的挽住我的手臂，轻声道：“林坤，我发现你真的很善良。”
　　我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打着哈欠说：“善良？我从来都是一个坏人。”说着，不停的看她的胸部。
　　百合反而一挺胸，出乎我的意料，道：“姐让你看个够，晃瞎你的双眼。”
　　我冷汗直下，“姐，你够剽悍。”
　　百合转而神色担忧，道：“你真的愿意相信她？”
　　“我为什么不去相信她？”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她有问题。”百合说得很认真，让我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的强烈。
　　我为了掩饰，道：“我觉得你才有问题。”
　　“你再说一遍。”
　　“男人的直觉。”
　　“你大爷。”
　　“。。。。。。”
　　回到旅馆，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走到柜台前面时，我真的以为在做梦，百合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真的正在关闭门窗，地下放着一个大红色的行李箱。
　　“嘿，林坤，快来帮我。”百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喊我。
　　“你这是干嘛？”
　　“明知故问，当然是跟你去旅行啊。”
　　“百合姐，你脑子没事吧，跟着一个野男人就跑？”
　　“你是野男人，而我是良家妇女，啊呸，是黄花闺女，被你拐走的。”百合放下手中的东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我感到大事不妙。
　　“没见过被拐卖还上赶着走的。”我嘟囔一句，百合已经似笑非笑的将文件夹塞到了我手里，跑去继续收拾。
　　我的天，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将旅馆卖了，我手里拿的，就是转让合同和一张银行卡。
　　“百合，你疯了吗？你将旅馆卖掉，你去哪里？你家里人怎么办？”我冲她嚷嚷。
　　“鬼嚎什么，本姑娘年方三十，正值青春年华，也要学你，挥霍一把，你就死了逃跑的心吧。”百合恶狠狠的说道。
　　“那你家里人怎么办？”
　　“全世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百合神情黯淡，柔声道。
　　百合的话让我闭紧了嘴巴，我不是一个好人，但从来不去揭别人的伤疤，“亲人”那个词对我很受用，我不明白百合为什么会对我那般信任，甚至将自己全部的身家交给我，我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或许两个孤独的人才能变得不孤独，一句亲人，让我带走了百合。
　　就这样，我和百合上路了，离开了这个名为赤户的小城，踏上继续南下的路。
　　下一站，会是哪里呢？
　　郑楠再次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带走了我所有的积蓄和希望，我和百合离开的时候没有去找她，或许我一个人的旅行，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很多人和事的，我一直坚信她一定会再回来的，那个明媚忧伤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