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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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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势浩大的皇家马车出巡队伍在山间前行了两日,已经出了帝都北泽,一路顺畅。
与曜安同一马车的蔓瑶时不时掀开帘子查看,不小心和在一旁随骑的高弋将军撞了个四目对视,高弋只是微笑应对没什么,倒是蔓瑶脸顿时火烧火燎似得迅速又放下了车帘。
“呼——”她双手捧脸定了定神,转身对上曜安戏谑的目光,一时心急胡言乱语了一阵,“王爷你、你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王爷你要喝茶吗?”
“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怎么,喜欢他啊?”
“王爷你胡说什么。”蔓瑶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对面坏心的王爷,没好气地说:“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婢而已,他是将军,地位千差万别。”
“地位算什么,你们要是真的两情相悦,我就收你作义妹让你风光从王府出嫁,成全你们,谅众人也不敢闲话半句。”
“王爷说这么多口渴不渴,喝茶吧。”蔓瑶脸红得能滴血,曜安见她小女子羞态自此也不好再多调笑。她从一旁的小火盆上取下一壶烧沸的水在一旁微微放凉些,倒入茶壶中,碧螺春的果香在马车内蔓延。蔓瑶小声问道:“王爷,这再过一日方可抵达绵安,我听夜寰大人说您早些时候安排他做的事已经妥当,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那些累赘还能派上些用场。”曜安闭眼喝茶悠然自得,看似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经是百般流转。
与他同行的有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夜寰是文官,私下早已经是曜安这边的人。而武官高弋将军却难以捉摸,他与虎烈一样出自兵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与虎烈交情不深,但私底下如何他无法得知。但高弋为人正直刚毅,如果他与虎烈没有纠葛,自己应该有办法能够把这名大将收至麾下。
至于蔓瑶所说曜安安排夜寰做的事。
曜安出使的队伍太过招摇,一路上安危未可知,这般大肆宣扬只会成为某些有心人的眼中之钉,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成活靶子这样的事曜安当然不会让它发生。所以在出使的几天前就吩咐夜寰准备一队不显眼的马车,跟随在他们的队伍后面几百里里以外的地方,以备替换。但是如何安置这一路不少跟着的侍卫就成了一个问题。
名为护卫,实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大约都被人飞鸽传书报告给了皇帝。
既然这样,这些人是断断不能直接放回宫里去的,最好都死在外面。既然是护卫,就应该为护曜安而死,这样名正言顺。
现在他就越发招摇,等着人来杀他。
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摸清高弋的底细,再决定是杀是留。
杯中碧螺春的茶香已经渐渐溢出,马车行驶平稳,一杯茶喝完了一滴都不曾溅出去。
暮色渐下,山林中气温有些低,丝丝寒意迎面扑来。蔓瑶为曜安披上披风,以免在这山林之中受了风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麻烦了。
“高弋。”曜安轻声唤道。
“是,王爷有何吩咐?”高弋并未下马入车,依旧骑在马上回答。
“离绵安城还有多远?”
“现在的速度大约明早能到绵安,若是脚程再快些深夜就能到。”
“停下,暂且休顿。”曜安吩咐蔓瑶,“山间转寒,你吩咐人把准备的披风分发下去,再做些食物,大家走了半日也饿了。”
队伍缓缓停下,蔓瑶带着一些侍女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衣物分给大家,又就地搭灶生火做饭,蔓瑶手脚麻利,侍女们也都是个个勤快的,没过多久饥饿疲惫的侍卫们都吃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另外还做了一桌精美的菜送进了曜安的马车。
曜安把夜寰和高弋都叫到自己的马车之内一起用膳,简朴的高弋刚开始拒绝,想和侍卫们一起吃大锅饭,曜安硬是把他劝上了车。
“来,喝酒,天凉喝酒暖心。”曜安让蔓瑶给大家斟满了酒,蔓瑶看着高弋觉得尴尬万分,坐在曜安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曜安举起酒杯,“愿咱们这一路顺畅无阻。”
看着王爷都举起了酒杯,高弋也不好拒绝,端起那小小的玉杯,一口尽饮。
“高将军果然是条汉子,来吃菜,这些可都是出自本王王府里顶级的厨娘蔓瑶之手,将军和大人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几样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胃口大开,真是劳烦蔓瑶姑娘了。”高弋不由得称赞,这可把蔓瑶高兴坏了,小女儿家又羞涩,支支吾吾才吐出一句回谢,忙着给大家斟酒。
夜寰举起酒杯又敬了高弋:“高将军,我在这里敬你一杯,这一路上的安全可都全靠你了。”
“夜大人好说好说。”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高将军是去年才入朝的吧,为何之前都未曾听过高将军大名呢?”夜寰虽然问着高弋,但眼神望了一眼对面的曜安,曜安笑了笑,表示让他继续试探。
“我的父亲是虎烈将军手下的副将,但父亲并不得虎烈将军的青睐,我在军营自然也是无名无分。”
“本王记得高将军是因为去年与虎烈将军南下,在平定南方山贼叛乱之时,取下了山贼头目的首级才一举成名的吧。”曜安满含深意地问道,“此后,虎烈将军就十分器重高将军呢。”
高弋沉默了一段,似乎在忌惮些什么。曜安见他这样,便故作轻松道:“高将军不必忌讳,我们只是喝酒吃菜聊天罢了,来,喝一杯。”
“王爷有所不知,虎烈他,杀死了我的父亲。”
曜安和夜寰对看一眼,夜寰正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弋猛地灌了自己一杯酒,似乎只有酒才能冲淡心中的伤痛,“南方山贼肆意乱为,当地人苦不堪言,皇上派虎烈将军平定山贼之乱,还百姓的安宁之日。我随着父亲一起南下,军队在山贼所藏身的山脚下扎营。”
“我们兵粮充足,便把他们堵在山上断水断粮,与他们耗了许久,不久后就收到贼人的投降书。虎烈邀功心切,带了手下心腹上山缴获,谁知那只是他们的计谋。”
“原来他们得知皇上派兵讨伐他们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将周边的村民抓上山,而他们自己就扮成村民躲在村落之中,直到让虎烈放松警惕再假降,等到虎烈一行人上山缴获之时真正的贼人就攻占我们的营地,将虎烈困在山上。”
曜安心中大叹山贼的狡猾与智谋,也不得不佩服。
“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虎烈中计导致你的父亲战死沙场,这也不能怪罪于虎烈将军啊?”夜寰问道。
“若是战死沙场,我便不会这么说了。”高弋皱眉,握紧了拳头,眼中盛满了恨意。“军中人心涣散,虎烈轻敌,他手底下的人更是仗着虎烈常胜将军的名号狐假虎威。只有我父亲觉察其中不妥,父亲提醒虎烈,虎烈却认为父亲是在无中生有,扰乱军心,拖了下去责仗两百。”
“父亲、父亲他年逾七十,多年征战,身上又落了不少毛病……这么一来,竟然把父亲活活打死了!!”高弋手猛然一拍桌,听得当场所有人心中一惊。
他以前听闻过虎烈犹如鬼面修罗,最好杀戮血腥之事,所以在战场之上凭着那副嗜血的本性,连连得胜。但他不知道,原来平时为人行事,虎烈都是如此的暴戾无常。
“抱歉。”曜安伸手拍了拍高弋的肩膀,“让你想起伤心之事了。”
高弋摇了摇头,喝了一杯酒,继续说了下去:“事后虎烈中计,而我因为父亲的事找他讨要说法,被他囚禁在营地里。夜晚贼人潜入营地杀死了留守的所有人,唯独忽略了被困于柴房的我。直到有贼人查看柴房,发现了我。”
“我杀了他们,将他们身上的酒洒在柴房中点燃成大火,又抽了许多烧着的柴火将周围的帐篷都点燃。当他们为了灭火而焦头烂额之际,我潜入贼子头目所在的营帐,发现他正强迫着军营的侍女行苟且之事,我就砍下了他的头,抢了一匹马逃了出去。”
“事后我就躲在一家民居之中,山贼头目已死,群龙无首。等虎烈察觉被骗下山围杀的时候,我又混了进去,成为了一代诛杀山贼头目的功臣。虎烈担心我将父亲之死传出去大做文章,便对我示好,对我看起来十分器重。”
曜安凝视眼前的高弋,从很久以前曜安就学会不要随便相信他人。只是两杯酒就引得高弋全盘托出,要么他就是对自己说了一通谎言,要么就是因为入朝时间太短,不懂其中深浅,难过之事压抑太久,只想着自己发泄。
而这种只需要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睛,一般都很好辨认,确认他眼中的悲恸并非虚假,就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越发觉得虎烈此人不能留,生性残暴好战,如果天下落入此人之手,不知道要生灵涂炭到何许境地。
无数名与利功与过的背后,不知用了多少人的血肉堆砌而成,那些不为人知的牺牲,抛洒大地的热血,只是徒留生者悲痛。
“虎烈势力强悍无法动摇,我无法为父报仇。”
“高将军,以后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好,在外可不能乱说。”夜寰小小提醒,高弋淡淡看他一眼,再不做声,郁郁的只是喝了些酒,便告退离开了马车。
曜安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在他身后的蔓瑶早已泪流不止。
“夜大人,谋反之策长远,唉,这其中又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他手中托着酒杯,琼脂佳酿稳如一滩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曜安透着些许伤痛的绝色容颜。
夜寰夺下曜安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如果连你都动摇,北曜还有什么指望?”
“说得好。”曜安一扫眼中犹豫转为坚定,“本王不可动摇,这是本王的命,无论是遗臭万年,还是负罪累累,这是本王该走的路。”
“王爷放心,微臣决不让王爷背上骂名,王爷所要做的就是当好一位明君,民心所向,为万人拥护,屹立不倒。”
曜安握住夜寰的手,“夜大人,倘若没有你,也就没有如今的曜安。”
“王爷与我相识这么久,还需说这些吗?”
“十年晃如一刹那,岁月已经流去许久而不自知,来吧,为了北曜的江山子民。”
两人碰杯,每一滴酒都蕴含无穷的野心。
这一夜格外寒凉刺骨,军队就地扎营,第二天清晨才开始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