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梅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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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大半天，到怡情轩已经是半夜了。但怡情轩的白天才刚刚开始。鸨母守在门口等人，看见兰幽回来了满脸紧张的神色终于放松了，殷切地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
“我说姑娘儿，饿着没有啊？刘夫人出去，没欺负你吧？”
“没事儿，妈妈，今晚怎么这么冷清啊？不做生意啦？金盆洗手啦？”兰幽笑嘻嘻地圈住鸨母的脖子。
“死丫头，不做生意妈妈我吃什么？呸呸呸。今儿个来了几位爷，把场子包了，正叫梅香荷清几个在里边儿跳舞取乐呢，那大手笔！”鸨母把手伸在兰幽袖子里悄悄比了个数。
“哟，来大客了，恭喜妈妈贺喜妈妈！”兰幽笑嘻嘻打着千儿，“只是今天跑了整日了，身子有点乏了，这几位爷就让梅香她们陪着吧，我不去打扰了。好不好啊妈妈好不好嘛。”兰幽撒着娇。
“我的大姑奶奶，你这半只脚踏进刘家了，我哪敢累着您啊，去歇着吧，也犯不着你。”鸨母笑着拧了一下兰幽的脸，“给我滚进去！”
“得嘞！妈妈！”兰幽飞快地进了大厅，灯火通明却冷冷清清的。虽然今天全遇上了些莫名其妙的事，但她心情还不错。刘伯来，刘，伯，来。她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在他万事不关心的眼神里，她却得到了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什么都可以在他面前说，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比刘叔仁英气多了。
绕过二楼雅间，听得到里面悠悠的梅香拿捏着嗓子唱曲儿的声音“北方有佳人啊，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啊，再顾倾人国。宁啊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怎么唱这样的曲？兰幽不禁疑惑，来怡情轩的都是有钱大老爷们儿，点的都是十八摸啊这些小调，点这样的曲子的爷生得稀，荷清的琵琶声渐渐弱了下去，梅香的声音也缓缓降了下来。有人收回折扇，叫了声好。
“梅香谢过几位爷。”
“都说湖州好，果然名不虚传。这怡情轩的姑娘比咱帝都的姑娘齐整不知多少，唱曲儿的嗓子也好，纤纤柔柔。果然江南养人啊！您说是不是爷？”里面那个声音好像很是愉快，熟悉得紧。
“几位爷还想听点什么，我姐俩再让爷乐一乐？”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亮地说，“唱什么城啊倾的，不吉利！我说，来个十八摸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好勒。”琵琶声再想起，兰幽厌恶地斜了门里一眼，侧目走开，果然来怡情轩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汪大！”房里看似最尊贵的一个人开口。
汪峥林正听了个开头，眯着眼准备听下去，冷不防听了这句话，忙招手，“啊停停停停停！这个，我们这位爷生得高雅，不爱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再来个雅点的歌儿有没有？不要你那些倾城倾国的歌！都什么朝代了，唱点吉利的！又吉利又雅的！”
“这……”梅香和荷清面面相觑，来怡情轩的公子老爷多了，要唱吉利的曲儿也不是不会，只是这又吉利又雅还要求不唱十八摸这种歌，可难住她们了。
“怎么？！”汪峥林一瞪眼，吓得梅香和荷清瑟缩了一下，中间那位穿明黄色衣衫的公子一抬手，汪峥林缩了回去。
梅香看着眼前这位神气的男人，他长得真好看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浑身一股贵气，想起来怡情轩寻欢作乐的那些老油条，畏畏缩缩的模样，想起阿明在来的路上，只会低声哭泣说委屈你了，我和阿凤在一起但我不是爱她的，小梅我求求你帮我娘，帮帮我们，给我们钱吧。想起那样的神色。这位公子比他们都好看，都神气。这样一想，不禁有些动心。
“既然那么远来，就是来高兴的。汪大！不要生事。”他温和目光没有离开过梅香，“拣你熟悉的来唱吧。”梅香哎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抖得更厉害。
“采莲……南塘秋，莲……莲花过，人头……”梅香脸红得厉害，根本唱不下去了。
汪峥林跳了起来，黄衣男子拦住了他温言道，“怎么了？”
“回公子的话，我……梅……香，梅香扫了公子的兴，梅香……”脸红得好像渗得出血来，梅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抬起头说话。”黄衣男子说。
“抬头！叫你抬头听见没有？！”汪峥林忍不住跳上前去。身边一个娘气的男子低声阻止，“皇……黄公子……”
“抬头。”黄衣男子蹲在梅香身前，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夜深了，姑娘可是想去歇息了？”
“我……”梅香杏眼含泪，楚楚可怜地抬起小脸，那黄公子看得一愣随即起身，汪峥林喜笑颜开地问，“皇……黄公子可是？嘿嘿嘿，嘿嘿嘿。”
“告诉老鸨，今天晚上不听了，叫她陪我。”左手指向梅香。
“啊？”梅香刚垂下的头又抬了起来，说不上什么感觉，是惊讶？是悲伤？还是浅浅的兴奋更多一点？
“啊什么啊？这是你的福气！他奶奶的！”汪峥林顺口骂出一句脏话，猛得望见黄公子的脸，垂下头暗骂自己，这嘴怎么就这么欠呢？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
带着黄公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双红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房间弥漫幽幽梅花香，黄公子眉头一皱，“什么味道？”
“哦，是梅花。”梅香含羞解释道，“把梅花做成香料，这样四季都可以使房间弥漫着梅花的香味了。”
“所以，这味道，也叫梅香？”黄公子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这女子真容易害羞啊，害羞的那个样子，真忍不住想把她给一口吞了。他张嘴含住她的唇，肆意碾压，她害羞，脸更红了，第一次如此笨拙地回应别人的吻，好像连思绪都被他吸了过去。大脑昏昏沉沉，春天好像跟着他移动，来了她的帐子中，漫天桃花，粉色花瓣纷纷飘落，她记得他的眼睛，明亮又美丽，里面一片绯红，是她含羞的神色。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待梅香醒来，浑身酸痛，却又无比幸福。她试探着用手指点着他光滑的手臂，一点一点摸到了他脸上。那样浓那样黑的眉毛，轻轻阖上的眼睛，睫毛短短，手指滑到高高的鼻子，最后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那样薄的唇，唇薄的人无情呢。
可是他的眉又那样浓，眉毛浓的人重感情。她嗤嗤地笑，细细抚摸他的唇，昨天就是这样的唇，让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啊。那样火热的吻，仿佛还印在自己的唇上。
“摸什么呢？”他说话了。
“啊！”她吓得马上转身缩在被子里，不敢看他。他翻过身来轻轻地抱住她，头更加紧地靠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她的颈，“看什么呢？看我吗？”
“没有。”她不由自主地否认。
“梅香，梅香。”他念着她的名字。
“是。”
“跟我走吧。”他的唇印在她脖子上，声音闷闷的，弄得她很痒，又不敢动。
“去哪里？”梅香轻轻发抖。
“跟着我，做我贴身侍女，伺候我。”
“啊？”仿佛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了下来，梅香有点懵。只是……伺候你？
“我要走了，在我家我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你来吧，给我唱曲儿陪我解闷儿。”他搂得更紧。
这是什么话？可她们这样的女子，可不就是给人解闷儿的么。梅香凄然一笑，眼睛红了，却暗暗下了决心。“我跟你走。”她的手轻轻盖在他手上。
“什么？!这可不行！我们怡情轩的姑娘！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不行！绝对不行！”鸨母和汪峥林争执着，说什么也不让赎梅香的身。汪峥林狮眼一瞪，鸨母瑟缩了一下，但也大着胆子瞪了回去。老娘自己的地盘儿也不能让老娘自己说了算了？鸨母选了个弱一点的目标，瞪了梅香一眼，“死丫头，你给我过来！”
“妈妈……”梅香泫然，“妈妈我的那些钱……”
“说什么也不行！”鸨母一巴掌想打到她身上，被汪峥林瞪了回来，讪讪地搓着手。
“姑娘！姑娘！快起来！出事儿啦！”小翠提着裙子慌忙窜进兰幽的房间，闻声兰幽立马坐了起来，头发散落脸上像个女鬼，手向前僵直伸着乱抓，“刘叔仁又来啦？刘家奶奶来啦？刘叔仁又要娶我啦？我不走我不走！“
“不是！”小翠喘着大气帮兰幽理着头发，“梅香姐姐要赎身啦！是一位公子爷呢！妈妈不放人，且僵着呢！“
“梅香？梅香要走啦？！”兰幽缓过神来，飞速下床，“我的鞋呢，我的鞋呢！”
“哎呀姑娘！先把头给理顺衣裳给换了！”小翠跟在身后满屋子帮兰幽梳头，鞋子半天找不到兰幽急也急死了，一跺脚光着脚儿就跑出去了。
“姑娘！姑娘！”小翠更是急得没法。
“梅香！梅香！”兰幽唤着梅香匆忙下楼。
黄公子正为着老鸨不放人烦心，出来那么久了老太太那儿准知道消息了，这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自己早上一时冲动要了她，现在也不好反悔。看那丫头片子的样子八成是对自己动了心，不过，也好，身边有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且想着，一声二声唤梅香的声音入了耳朵，眼睛往高处一望，是一个极小的女孩儿。如墨的长发披在身后，嘴唇极薄，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好美的女孩儿！
“你来这里干什么？”唤梅香的声音突然变冷了。
问我？黄公子疑惑地望向她，却听见汪大冷笑，“这么巧，姑娘能在这儿迎客，那客人还有得挑么，怡情轩的大门，老爷们儿不是想来就来？”
“你来就来了，家里娶了那么多房夫人，怎么，还嫌不够热闹？”她讥笑，“连湖州都来了，汪老爷不会是想把天下美女尽收在府中吧？或者是想把家搬来咱们怡情轩中？打得好响的算盘啊汪老爷，皇上都没您那么体面吧？“
“放肆！”汪峥林颤抖地指着她，“什么汪老爷，你说的什么话！爹还没过世呢！”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早就死了。”声音越来越冷。
“臭丫头，给我回家！”汪峥林上前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了下来。
“汪峥林你给我放手！我数三下啊！一！二！三！混蛋！你不要掐我的嘴啊！”兰幽在汪峥林的双手下颤颤巍巍地立着，对于他能洞悉她的一切招数的行为，她无奈并且只能狠狠地瞪了过去。
“老鸨！这个丫头我也要了！”
“我说这位客官，你说要就要啦？我前面那个还没有同意你就又要我一个姑娘？我说你还真会挑啊一来就把我两个花魁给挑走了我还做什么生意啊我说？”鸨母尖声尖气地指着汪峥林的鼻头骂。
“汪大，怎么回事。”黄公子见闹也闹够了，冷声问道。
“回公子的话……”
“公子！公子救我！他喜欢我，小时候就想把我抢了去我没同意！现在在这里碰上这个冤家算我倒霉！可是公子！您得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兰幽在汪峥林的控制下奋力挣扎着说话，汪峥林拍了一下她的头粗声粗气地骂道，“小丫头片子！真是一个小骗子！黄公子你可不能信她的话！”
“黄公子？”兰幽疑惑地说回头看到了一直在默默看着她的那个人。
真真是器宇轩昂，她感叹道。一袭明黄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好像一条神气的龙。龙？她滞了一下，难道……她望了望黄公子，又望了望汪峥林，再望了望黄公子，又望了望汪峥林，望了几下之后嗤嗤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黄公子问
“现在在长生阁住的，是谁？”她笑嘻嘻地问他。
“杏儿！”汪峥林大惊，兰幽笑嘻嘻地又问了一遍，“现在住的是谁？”
“现在是，端敬皇太妃。”黄公子目光清幽。
“泼皮老妇。”兰幽冷笑，“她也配？”
“杏儿住嘴！”汪峥林扛起她打算直接走，黄公子望着她的眼睛，这个女孩儿说话没大没小没头没尾，说她天真又不算，说她世故又不像，猜不透。正想着，梅香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他恍然想起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正了正脸色他从口袋掏出一锭金子拍在老鸨面前。
“这么多钱，买你一个怡情轩也都够了更不要说两个姑娘，”他身后是深情望着他的梅香，鸨母暗暗吸气，从没见过这么贵气的主儿，敢情今天来了位财神？那可得罪不起，老鸨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吆喝着叫人送他们出门，却被汪峥林狠狠地瞪了回来。
可怜我们兰幽啊，还打算让她跟了刘家公子呢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好的人品。还有梅香，这么单纯一个姑娘，那位公子，看起来可薄情得很啊。上天垂怜。
门外越来越远的是兰幽吵闹的声音和那个大胡子吼她的声音。
上天垂怜。
今晚的怡情轩可怎么迎客唷我的财神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