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刘伯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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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午后还隐隐有夏日的余热，兰幽在刘叔仁的房里差点睡着，闭着眼睛差点倒在刘叔仁身上，门吱嘎一声响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弯腰对兰幽行了个礼“姑娘，夫人说时候不早了，姑娘回去吧。”
“不叫我等刘叔…刘公子醒？”
“不了，奴婢等就是了，姑娘请吧。”
兰幽点了点头，起身行礼，想望一眼刘叔仁，刚偏了一下头，想了想又回过头。望着妇人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出门忘了问路，刘府偌大，兰幽走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想问路，又半天没有遇到人，乱打乱撞走了好大一会儿，天都快黑了。
“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兰幽默默骂着刘府奢侈，想着自己之前和娘亲在弱水溪边的那个小破木屋，现在刘府一个花园几处房屋就让她走昏了头。天越来越黑，她走过一小截独木桥，竹林中隐隐看到一个院子，终于看到有人的地方了！兰幽不顾走痛的双脚，奋力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吱嘎一声开了，她缓缓走进院子，环顾四周，院内医嘱好大的银杏，扇形树叶边缘隐隐发黄，地上稀稀落落一层落叶，“原来没人住。”兰幽失望地走到树下的石桌边，桌上居然有一幅未干的字。
“抄的佛经呢。”兰幽拿起缓缓读了一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笑话。”兰幽嗤之以鼻。
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声音，一把清亮的男子声音不带感情地问，“何解？”
“菩萨若真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怎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苦难？窦娥又何须要六月飞雪来鸣冤？”
“前世做的业，后世受的苦。奸人下地狱善人……留在极乐之地。”天上那人说。
“你自己不是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兰幽轻笑。“若真有报应，帝王家为了自己的私欲屠杀百姓推翻朝政夺人妻女，那他们又为何能够享天下至尊之荣，受万人敬仰？”
“你怎知帝王就一定是好？”他似乎笑了一下。
“若是不好，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当皇帝？”
“不知道，人就是那么奇怪。”一声轻响，声音变成了从后面传过来。
兰幽转身，看到了他。
一袭白衣，长发束成齐整的髻，昏黄的阳光，他捧着一只小鸟站在她面前，眉目如画。她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可不是眉目如画么，跟在刘叔仁房里的画儿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问，没有热情，也没有拒绝，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
“刘伯来。”兰幽笑嘻嘻地。
“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问我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李杏。”兰幽想了想说。
“李杏？”他念了一下，有点熟悉，“不是我家的丫头。”
“怎么，你还知道你全家丫头的名字呢？”兰幽依旧笑嘻嘻。
“不是。”他漠无表情走进房门，“进来杯茶？”
“不了！我家还有人等着呢，我是进来问路的。”兰幽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
“哪家的姑娘，来刘家没人带着？”他冲茶端了出来。兰幽接过茶抿了一口，笑着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啊。”
“嗯？”
“我是怡情轩的姑娘。”兰幽说这话的时候顺顺当当，笑嘻嘻。
“怡，情，轩？”他回头确认。
“对啊，怡情轩，湖州最大的怡情轩，流珀湖上的怡情轩呢。”兰幽没有一点儿害羞，“公子可是听过？”
“我送你回去。”沉默许久，他说。
“可我还没吃饭呢。”兰幽小声说。
“进来吧。”沉默更久，他讷讷道。
刘伯来的房间很小，里面除了床就是书桌，满房间都是书。兰幽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厨房在哪，“在哪做饭呢？”
“那儿。”刘伯来指了指门外的一个小炉子。
“吃什么？吃什么呢？”兰幽用眼光搜寻了下，屋子太小，好像没什么可吃的。
刘伯来望了她一眼，屋外有块小地，种有青菜。常年习佛经，对吃什么的他已经不讲究了，母亲吩咐人长期在这里送柴送米，所以即使没的什么收入，也够了。
“打水。”他吩咐兰幽，兰幽一双眼珠子在凤眼里滴溜溜地转，以前虽然苦，可有老嬷嬷照顾着，也没亏着她，进怡情轩，鸨母看她模样生得齐整，不忍心使唤她，招了小翠给她使唤，自己只管唱歌习舞的，竟也没受什么苦。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兰幽也就乐呵呵地去房外接水，一个小瀑布的水哗啦啦地从石头上流下来。一会儿就接满一盆儿。等她回去的时候刘伯来都已经升好了火。他默不吭声地接过她手里的水，又让她去接。一连跑了四五趟。等她最后一趟的时候，炉子上已经隐隐有着一些热气儿了。她端着水站门口看刘伯来在那儿忙活，他看起来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还会做饭。
她怎么知道，自己这以后的日子，还要吃他家很多的饭，看无数次他忙碌的身影。不过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心绪，又都是后话了。
“我不怎么待客，你是第一个。”刘伯来说着在茶杯里添了一点饭。因为不待客，他也没有多余的碗筷。只有用茶杯代替饭碗，给了兰幽。
“也……不错啊，哈哈哈。”兰幽打着哈哈结果了茶杯。白水青菜加白米饭，真是能淡出个鸟来。但有这样的人在身边陪着，也不错。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以后来叫福妈指路。”
“福妈是谁？以后我还来能找你吗？你还让我在茶杯吃饭？”兰幽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我娘是侍女。”
“你娘？哦，刘~夫~人~呐~。”兰幽拖着声音，“刘夫人~我可不敢惹。”
“嗯？”
“这儿这儿”兰幽指着她俏生生的右脸，杵在他面前“看得到吗？红印子，早晨才挨了她一巴掌呢。”
“为什么？”他也没汪她的脸。她悻悻地把脸收了回去，“刘叔仁想娶我，我没应。”
“为什么？”他随口问，好像也不关心答案。
“我为什么要嫁他？我要嫁，自然要嫁天地间最威武的男儿，要做，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兰幽扬起头傲气冲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是要做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掩口嗤笑。
“什么大太监啊。”兰幽粲然一笑，凑近他耳边悄悄滴说，“皇后，我要做皇后。”
“吃饭。”他把她推开。
天已经很黑了，月色却很好。刘伯来提着盏灯笼，兰幽跟在他身后默默。饶是她这般爱说话的，跟在他身后也不禁有些沉默。要不是之前和你说过话，还真以为是哑巴。兰幽低头默默想着，没注意他停了下来，一下子撞在他后背，痛倒是不痛，只是差点摔了。他回头扶了她一下，她笑着说谢谢你呀，刘伯来愣了一下，兰幽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撒了漫天的星星在里面，唇那么薄又那么小，还是个小姑娘呢。他暗暗想。
“谢谢你啊”兰幽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脖子。
刘伯来尴尬地放下了手，继续向前走。“李杏，名字怎么和……”
“不像怡情轩姑娘啊名字？”兰幽笑着问。
“呃……”他不好意思。
“李杏其实是我娘的名字，生我的时候啊，我们弱水溪边的杏花开得可好了，一大片儿一大片儿的。我娘最喜欢杏花了，说我生得跟杏花儿一样，就也叫我杏儿，跟着娘姓，李杏儿。”
“你爹？……”
“爹爹可好了，好得不得了。”兰幽说这话还是笑嘻嘻的，刘伯来望着她，这女子刚才批佛经好像心里藏着愤懑无处发泄，现在说话又是一付笑嘻嘻的模样，女孩都这样？猜不透。
“怎么这么小？”
“这么小就去怡情轩吗？不去怎么办，娘亲死了，我怎么活下去呢？”跳到他面前，兰幽笑着问他。
“亲戚？”
“娘亲家的亲戚，被我厉害的爹爹杀光了。您说说我能投靠哪里的亲戚？”刘伯来看着前面摇着头蹦蹦跳跳的兰幽，根本看不出任何难过。
“杀光？”他猛地一停，灯笼差点戳着她。
“烧着我啦！”她跳远了一点笑着埋怨他，指着鼻子问“我姓什么？”
“李？”
“那就对啦。我爹爹，他姓汪呢。”她又将脸杵在他面前，细长眼睛一眨一眨的，“姓汪呢，汪大将军，威武神勇，忠君爱国，举世无双。伴着先帝打下江山的汪大将军，再威风没有了呢。”
“汪如海？”他又是猛地一停。
“你又差点烧着我啦！”她把脸移开，“好笑吧，好好笑，我娘李杏，前朝遗留公主呢，爱上当朝神威将军，含恨凄凉死在弱水溪，她女儿呢？流落怡情轩呢。”
“为什么？”
“她爱上不该她爱的人。”兰幽终于不没再嘻嘻哈哈，正色道。“所以爱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娘也常说，还是无情的好。”
“为什么去怡情轩？”
“因为我要回去。”
“回去？”
“回到娘亲长大的地方啊，我要嫁给皇上，住在我娘长大的长生阁，那是我娘的地方。我不喜欢别人住哪儿。”兰幽笑嘻嘻，“你不相信吧？怡情轩可以学一切我想学的东西，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一定会回去的。不是当大太监哦。”兰幽定定地说。穿过小径，走到了流珀边。湖边小舟里的人一眼儿就认出了她，打着哈哈儿地问候，她跳上小舟。刘伯来提着灯笼站在岸边，目送她上船，船开了一截她才想起什么，大声冲着他背影说“我叫兰幽呢！在这里我叫兰幽！”他的背影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她知道他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刘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