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戊戌虚物

6、Chapter 6: The Kids

　　她的双眸和她母亲一样大。她抬起头看我，既困惑又有些害怕，而我知道我腹内的痉挛很严重。

　　“Dexter？”她说着，向我靠近一步。我从座位里走出来，半跪下身。

　　“嘿，Astor……”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微笑着，试图对她表示欢迎。她跑向我，抱住了我。我可以用余光瞥见狱警在动，但是我的心思被眼前如何用戴着手铐的手拥抱她的事情占据。

　　我不能。

　　“为什么Dexter？”她在我耳边问，她的泪珠渗到了我的连身囚服上。我捋一捋她的头发，试图安慰她。我的脑子很乱，想说些什么，说什么能让这一切变好的话。但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她微小的声音尖利地发问。尽管这声音已经闷在了我的囚服里，却像是回荡在这个房间里一般。我的思维立即开始行动，脑中编织起了谎言，口中的话语正在成型。

　　“因为我想要确保你会很安全，”我低语着，将她从我的怀中拉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我只是确保他们不能再伤害任何人。”我试着向她解释。但是不论我的言语怎样轻柔，她的眼中仍蓄满了痛苦。

　　她目光向下，肩膀颤动着，小声喘着气。“你说谎。你和爸爸根本就一样。”她大声喊道。我费了很大劲儿才保持住的笑容塌下去了，胸中小小地升起一点恼怒。不过我马上抑制住了它。她只是个孩子。她不明白这之中的区别。

　　“不，我和他有很大的不同。我消灭坏人。”我轻声细语地说，想让她看清我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她只是站在原地，啜泣着。她不会忘记我，我意识到。Cody可能会忘记，但她不会。

　　“可是你就是个坏人。”她的话语让我又一次感受到挫败感，不过我只是尴尬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Astor，你知道他们会对坏人做什么吗？”我柔声问她。她摇了摇头，泪珠静静地从双颊滚落。“做我对坏人做的事，”我解释道。她盯着我看，仍旧安静地哭着，又像是在思考我说的话。

　　“那么，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坏家伙？”她问到。我微微露出笑容，为我们能说通而感到开心。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的行为。他们想要自己做。”我试图把法律系统解释给一个孩子听。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很悲剧的失败者。

　　她的视线又一次转向地面，而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说通。她站了一会儿，似乎不清楚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不过她抬起头了，我可以看见她的眼泪业已消失。她的眼瞳中空空如也，没有了那些希望和爱。她走上前拥抱我，但我可以感觉到这个行为并不包含爱意。我吓坏她了。就像她的父亲那样，我给她留下了深深的伤口。甚至比她父亲留下的更深。

　　“再见，Dexter，”她说。她软糯的声音穿透了这个房间，生出了新一轮沉默。

　　她转身，走过了那扇门。我回到了座位，有些庆幸这终于结束了，又有些挫败于我终究没能让她理解。她本来几乎就要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Cody乖巧的小脸蛋儿从门后伸出来偷看我，我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他身上。我带着一丝伤感的笑，欢迎他进来。
　　可怜的孩子。先是他父亲，然后是我。Astor从未真正地接纳我，而Cody曾将我视为类似第二个父亲的角色。

　　“嘿，小子。”我用低柔的声音说着，吸引他进来。他全身走进了房间，关上了他身后的门。我又一次笑了。真希望他没来，这样就不用看着我被锁着，关着，像这个样子。

　　“Dexter？”他安静地问道。

　　“Cody，你还是那么帅，”我试图消除那种紧张感。孩子不该看到这些。他慢吞吞地走到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他看向狱警和他的枪。孩子真的不该看到这些。

　　他低头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而我在思考着怎么解释这个情形。

　　“我知道他们在说假话，”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抬头，为他声音里的自豪和倔强感到惊讶。“你是个好人。”他说完，看向我。我吃惊地眨了一下眼。他理解。一个五岁的孩子理解了。

　　又或许，他只是不想让这第二个父性形象和第一个一样破碎了。这是几乎就要发生的事。

　　“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我对他说道，向前靠去，微微一笑。我可以看见狱警在怒视着我，但我无视了他。Cody视线又转向下方，在再次仰头前想了些什么，一种激烈的感情燃在他眼中。

　　“你有点像圣诞老人，是不是？”他尖声说道。我皱眉，很想搞清楚一个笑眯眯的、每年都要找你、然后闯进你家里一次、给你点东西的胖老头，和我有什么联系。

　　“怎么说？”

　　“你让每个人得到他们应得的。”他解释道，仿佛这联系很明显。仿佛我就不应该问。

　　我微笑，然后大笑起来。只有一个孩子才能看出这样的联系。

　　Cody笑了，然后起身。他紧紧地抱住我，然后走向门。不过他走出房门之前又一次停下，转向我，再一次微微笑了。

　　“等他们放你走了，我会再去看你。”他说。他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而后他跑出了门。我的笑容消失了。

　　Rita没有解释我接下来会受到什么处置。她难道打算让我来解释吗？我仅剩下的一些拿自己当他们家长的部分，对Rita感到深深的沮丧。他们不应该期望我出去。我想到Cody接下来的一年或者两年。他会等我吗？会想要探望我吗？会问他母亲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吗？当他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我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当他意识到我会被这些人杀死的时候。

　　我伤害了他，比伤害Astor还要深很多，我意识到。我摧毁了Astor对父亲这一形象的信任，但我也摧毁了Cody的道德感。不论这个社会怎么认定我做错了，Cody都不那么认为。我怀疑他究竟会不会有一天能认为我的行为是错误的，我是个坏人，又或者他以后会不会更像我。伪装自己的模样，虚伪地保持社会认定的常态。

　　他认为我是个好人。那么他会不会认为政府是坏的那个？我是不是制造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而狱警领我走出这个房间。我到底，给这些孩子留下了多深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