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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昭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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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你也死。”
岳振冷着脸说完,唐轻雷淡笑道:“她不死,我也会死。”
“想怎样?”
唐轻雷话锋陡然一转,“两全其美可好?”
岳振仍不收刀,断然道:“说。”
“她祖父虽在你们手里,依他性情大约不想帮你的忙。”
岳振沉沉一笑,“把这丫头的手砍下摆一只在老头面前,他会仔细想想。”
唐轻雷悠悠道:“那你等着不知哪个时候被他偷放的蛊毒要了命。哦,贵教有个活教训,看来你真个跟尊师一脉相承。”
岳振眉头一拧,“休得辱我师长!”
唐轻雷扣在阿娜依颈项的手指又紧了两分,“别生气,说句实话而已。这都听不得,我怎么帮你忙?”
岳振闻言反倒笑了,“哦?你居然要帮我。”
“帮自己罢了。老头脾气又臭又硬,极为疼爱孙女,你伤她只会适得其反……”
阿娜依听他一说,登时又哭闹起来,“不许你骂爷爷!”
唐轻雷脸色一冷,“闭嘴!不然掐死你!”
阿娜依被他吓着,哽咽着把下面的话吞回去。岳振目光从唐轻雷身上移到阿娜依,又从阿娜依转回唐轻雷,蓦地道:“好,你真能助我圣教,我便单放你走如何?”
唐轻雷笑笑:“好。”
“不过,得在成事之后。”
“好说,”唐轻雷淡淡道:“钱货两清。”
寒光一转,岳振将双刀背在身后,抬一手道:“请。”
唐轻雷挟着阿娜依又往来路走去,经过江尘身边时,微微而笑。他以低得只能两人听见的嗓音道:“多谢留手。”
江尘本是默默垂首注视脚下地面,听他说话猛地抬起头来,脸涨得通红。
唐轻雷勾起嘴角,“别被令师兄看见这样子。”
阿娜依揉了揉眼,小声说:“这药草熏死我了……”
唐轻雷示意她噤声,走了几步看岳振江尘落得远,低了嗓门问:“阿娜依,刚才不怕我伤你?”
阿娜依笑眯眯道:“阿青一直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你,怎么会怕你害我?”
唐轻雷怔神一会儿,淡然道:“阿娜依记住:以后无论信谁或爱谁,千万不能说出口。”
阿娜依愣愣问:“族里大姐姐说喜欢哪个人,要早早对他说出来,不然会被抢走了。”
唐轻雷摇头,笑得莫测高深:“因为有些人心,你永远看不透,除非能用命去换。”
明教弟子栖身之所距离不远,这里几间破屋空置,挤一挤勉强能容下些人。达恭莱被关在本是寝室的房间里,躺在湿冷的草堆上不住咳嗽。破烂木门缓缓推开,泻入外间的明光,他倏然止住,迷眼瞧着光里一大一小的人影。
唐轻雷反手栓上门,径直走到达恭莱面前半跪下来,按着他手腕查看脉象。半晌之后收手,神色却是凝重,“伤到肺叶,经脉亦被阳炎真气所噬。”
达恭莱虚弱喘了口气,“……老子……用你……教……”
阿娜依泪汪汪瞧着他,“爷爷还不能走吗?”
唐轻雷挑眉,“我可盼你寿与天齐呢。不然我和阿娜依别想全身而退。”
达恭莱又咳了两声,“你哪里……来的好心……”
唐轻雷沉默一阵,掏出一件东西,便是阿娜依之前给他的物件,“又瞒不住你,其实我想问你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达恭莱眼睛一亮,强撑着要起身,“这……这……南诏军的……”
唐轻雷按住他胸口止住,“不错,这的确是南诏军的皮甲。我只奇怪它怎么会在灵蛇谷?这里可不是南诏随意出入的地方,明教在灵蛇谷那里又想找什么?”
达恭莱不吱声,唐轻雷瞥他一眼,“我知你疑心我是跟他们一路来套你解药,那便明说吧。我只因当初蒙冤来追查始末,有些事情似乎与南诏相关。灵蛇谷与南诏边界距离甚远,他们来此定有蹊跷,保不定与我追查的有所干系。我打算和他们一道,你和阿娜依我尽量周全。”
达恭莱眯起两眼,把他上上下下打量许久,“这次我信你,不过……”
达恭莱犹豫一阵,“他们要的是我……咳……去解天一教布的……毒瘴……咳咳……”
唐轻雷面色不由一改,“天一教!何时竟与南诏……”他话未说完便止,转口道:“可是这班明教徒为何知道你能解毒?”
达恭莱愤愤盯着他,“都怪你……和那个姓裴的惹的!想必那叫江什么小子透出我的身份……”
唐轻雷闲闲道:“火气不要太大,不过别怪我说你,岳振找你麻烦,看着人多势众你也不知道假意应付。换我会跟他虚与委蛇,再找机会毒死这帮孙子,才不做硬碰硬的傻事。”
达恭莱当然知道自己被绕弯说进去,气得一时忘了伤痛,猛拍褥子坐了起来。
“你……你!你就得意吧!老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硬碰硬怕个球!你有本事怎么不把唐门追你的都毒死!”
唐轻雷一笑,垂头拍拍阿娜依肩膀,“你爷爷生气了,不过精神也好起来了。”
达恭莱又气又急,指着他鼻子吼:“臭小子,你迟早一天栽跟斗!到时候别嚎着求人!”
唐轻雷揉揉鼻子,“什么日子啊,一天不到我被咒两次。前世有仇也不至于……”
门外又是一响,两人心有默契霎时收声。外间探进一张脸来,正是江尘。江尘冷脸扫视三人一遍,“他想通了?”
唐轻雷笑道:“当然,等下要把两人都带上,不然老人家信不过你们。”
达恭莱深晓唐轻雷言辞狡诈,索性不开口点头默认。江尘认真瞧他一眼,“你真愿襄助,我们……我也叫师兄不为难你们。”
唐轻雷目光微瞬,“令师兄为何不亲来?你的承诺未必作数。”
“师兄出去片刻,他既让我来讲,想来没甚么。”
唐轻雷虽听了解释,心底却有些不安。江尘又道:“你该出去了。”
屋外密林环绕,一众明教弟子或守在屋檐下,或在外屋静坐,半点声息也无。江尘脚步不停,走到离草屋十余丈开外的平地边缘站住。
唐轻雷悠悠道:“方才多谢了,不然岳振那刀我未必躲得过去。”
江尘肃容言来:“你为何会在这里?那个姓裴的呢?”
唐轻雷心知那一番事情万万不可对江尘道出真相。一旦他明了自己已无法从裴桓处套得和家人有关消息,不再对自己有用,还不知怎生变脸。当下他直接道:“好笑,他不是我老子也不是我儿子,何必总黏在一处?”
江尘眼里皆是警惕,“你来益州是不是被他指使?现今混入圣教打什么主意?”
“不用你管。”
“休伤我同门。”
“是我求你们放过罢了。”唐轻雷仿佛不想再说下去,转身走开。
江尘倏地皱眉,一脸鄙夷,“这对爷孙救治过你,你竟为活命……”
唐轻雷呵呵轻笑,侧首轻声道:“只想自己活有错吗?你现在做的,和我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差,这般义正词严实在……有趣得紧。”
江尘面色又窘又怒,唐轻雷不再接着挑衅,别有深意将眼往江尘背后一瞥,一纵离开。江尘呆愣许久,恍然之中觉察身后不对霍地转身,惊讶间见岳振从林内缓缓踱出。
“师……师兄……”
江尘怔了半晌才开口相唤,岳振却没事人一般,目光淡淡一扫:“艾丝缇说苗人老头同意了,事不宜迟等下就去灵蛇谷。”
“那……”
岳振平静问道:“怎么回事?时候不早了,别耽搁。”
江尘点点头,如蒙大赦似地一溜烟往破屋跑去。岳振等江尘背影不见,方将背着他的右手移转身前。
他默不作声,屈指一弹匕首的银亮钢刃,铮地一声鸣响。
灵蛇谷幽深狭长,谷底终年难见阳光,阴湿不宜人居,倒生得许多珍稀的毒花毒草。这些东西是喂养蛊虫的好材料,莫怪天一教冒若干风险也要偷潜进来。
谷内本来瘴气弥绕,那班人更不知甚么手脚另造出些毒雾,吸中者轻则肌肤溃烂疼痛难忍,重则呼吸难继气绝而亡。民众只道是瘴毒毒性加重,怎知另有蹊跷。岳振也莫名折了几员后去向山里土民求医,正好遇到识蛊巫祝才了知原委。又听江尘说有出身五毒教的老者隐居灵泉山附近,遂率人上门,不料又引出一番事故。唐轻雷冷眼瞧着明教弟子一一将御毒药丸噙入口中,心中暗道他们追逐应该不单为天一教,恐怕更与南诏有关。
舌尖在药丸上擦过,又一阵腥苦滋味。唐轻雷眯着眼瞧岳振走近,猜测他会说些什么。
“你是唐门叛徒?”岳振忽然问。
唐轻雷不觉微笑,“你不妨告诉我何为忠?”
“忠与不忠,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简单。”岳振看了他一眼,“江师弟似乎跟你认识不久?”
“也许会有一见如故”
“会吗?”
“难道是一见钟情?”
岳振沉吟片刻,“你跟着我们想找寻什么?”
“想要的东西。”
答了全似未答,岳振一手杵刀在地,冷然道:“脑袋也是人人想要的”,丢下这句便拂袖而去。唐轻雷笑了笑,转脸全神贯注盯住谷底蛮人营地。营地人并不多,北边一帐格外大,里间出入的人大都军官装束,来往的天一教众则皆是祭祀打扮,看来首脑正在其内。唐轻雷一侧身,从斜躺树杈上翻了下去。邻近明教弟子已经准备动手,草丛间不见分毫人影,只是叶片似在肉眼不见的事物经过时左右分拂。
唐轻雷耸耸眉毛,“妖术。”
他紧随其后,暂时没有动手打算。唐门近身搏击之术自成一脉,虽然精妙可不比兵阵前金刀大马的砍杀。应对这些力大无穷的蛮兵,还是刀法精深内力浑厚的高手为妙。他也善于借什物隐蔽,找到帐篷邻近的一堆草垛后藏了起来。
明教刺杀手法亦不凡,等好一阵仍不见营地里骚乱闹腾。但唐轻雷眼角一瞥,却见方才还在草垛周围巡逻的两名南诏士兵路过马棚时,倏然身子一歪,还未及地便被凭空拖走,拖走他们之人却一点影子都没现出。唐轻雷暗暗咂舌,指尖一勾将千机弩展开。不过越靠近大帐,空旷地方越多,到了此地必然得短兵相接。
果然听见一声刺耳金石之击,南诏人土语嚷嚷着大吼起来。唐轻雷从垛后窥探,正撞见岳振一刀劈断一名蛮人脖颈,冲向大帐。这些将士皆非明教精锐弟子敌手,又遭突袭好似被闷棍打傻,在势如破竹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唐轻雷悠悠闲闲趴在草堆上看了一阵,猛可地身子一拔,鹰隼腾空般飞起,蝠翼伸展又复收拢,砰咚正正掉在大帐顶上。快进帐门的岳振目光一抬与他撞了个正着,却仍旧沉定。
唐轻雷笑道:“谢啦。”削金断玉的匕首反折一拉,把那毡制的帐顶破开一个大洞,身影亦倏然不见。
江尘不知何故心头一阵发慌,岳振不让他跟随攻入军营只守在后方,这已是怪异。方才阿娜依说爷爷突发热病,要去不远处的小瀑布下擦洗身体。江尘觉得她无法玩出花样,便允她扶着祖父过去,另遣弟子跟随,哪知过了许久还不见人折返。江尘取出弟子间召唤用的杨木哨子吹响,瀑布那边半点回应声音都没有。
这哨子做工与凡常的不同,声如奇异鸟鸣很是好认。江尘胸中疑云渐浓,吩咐了同门戒备就独自走向瀑布那方。瀑布是一小股山泉从缝隙冲下,水势不急不大,山岚吹拂中雾气直扑上来濡湿面庞。江尘随意目光一扫,登时唬了跳。之前跟来的几人横七竖八躺了满地,江尘赶紧蹲下查看就近一人,还好只是昏迷性命无损,其余几名也是一般状况。
江尘刚想拉起其中一个,忽然背后一阵劲风刮来,他本能就地一躺,银亮事物擦着头顶咻咻飞去,叮一声定在山岩上。江尘惊魂未定瞧一眼那柄几乎没柄的匕首,回头便是岳振那张阴沉的脸。
“师兄你……!”
岳振眼眸微微狭起,“他们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江尘隐隐明白他何为对自己出手,赶紧摇头道:“不知道,我过来就这样了。”
岳振死死盯住他,突然大喝:“赤达尔,是他让那小娃儿来这里?”
赤达尔本静静站在他背后,犹豫片刻,沉沉答道:“是的。”
江尘脸色大变,“赤达尔……你不是和岳师兄一起……”
话语戛然而止,江尘已然明了,必是岳振命赤达尔留下暗中监视自己。
岳振看了他许久,缓缓道:“阿尘,你瞒了我们什么事?”
江尘定睛望他,摇头。
“早上树林那里,你为何留手?”
江尘不觉身子一颤,岳振冷眼而对:“从白龙口出发往益州前,有一个清晨你人不在,你去哪里了?”
江尘丝毫答不上来。
“你和那个唐门的人做了交易。”岳振几乎以肯定的语气继续道:“你出卖我们。”
江尘嘴唇抖了抖,“我没有……”
“你放跑那对祖孙,是想换取哪样东西?”
江尘被他目光一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师兄……我……”
刀刃微侧,水光滑过一波银亮,岳振仍是一脸无喜无怒,“你很早该知道结果。”
人群中掠出一名白衣女子,直挡住岳振去路将江尘蔽于身后。艾丝缇焦急道:“岳师兄,他不是这种人!”
岳振只说了两字:
“让开。”
艾丝缇贝齿咬紧又松开,面对岳振咄咄逼人的目光,仍旧大声道:“他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他没有出卖教中机密。”
岳振微笑道:“原来你都知道,艾丝缇。”
下一刻他怒目喝道:“居然知情不报!”
瞬间,刀劈下,铿锵之响中被架住。岳振自刀锋交错处冷冷盯着艾丝缇,“你也和他一样了。”
艾丝缇不松手,却依旧颤声辩解,“师兄,不是的……”
岳振喝道:“拿下叛徒,就地正法!”
众弟子得他号令,纷纷拔刃冲过来,混乱中无人注意靠外站的教众里无声无息倒下两人。
不,有人。
寒芒一闪,岳振居然不知如何从瀑布边飞速移过来,双刀陡然一合遂成极长逆刃之形。岳振手持合柄之处,刀身泛起丝丝缕缕的金纹咒符,灿金纹路蜿蜒如活蛇,竟然从刀上伸展开去,触及虚空某处便铮铮几道裂响。空旷草丛中,倏然凭空窜出一个人。
几枚毒镖擦着岳振面庞飞过,他厉喝道:“果然回来了!”
唐轻雷避开不得,更无法及时击发弩箭,情急之下只得抬手借臂弩一挡,只是如何拦得下这一击。弯刀过处,弩机切为两段,若非唐轻雷身法迅敏,只怕一条臂膀就没了。匿形被破,四面皆是围满明教弟子,一时之间无法可想,他立即大喊:“我认输了。”
岳振半途收住劈下的双刀,冷笑道:“真爽快,听说唐家堡的刺客很有骨气,你好像没这样事物。”
唐轻雷听他嘲讽,反笑咪咪道:“骨气没骨头要紧。”
瀑布那头江尘艾丝缇左支右挡,虽还保得全身,却挂彩甚多。岳振双目一睇,喊道:“别伤他们性命。”
他皱眉道:“丢了刀,不然我也护不住你们。”
这句话是对被困两人所说,江尘犹豫一阵,顷刻兵器脱手插入土中。艾丝缇戒备半晌,喊道:“师兄你这是……”
岳振哼道:“你俩的账过后再算,我先找这打算趁乱渔翁得利的家伙了结。”
唐轻雷不吱声,岳振伸手,“东西呢?”
原来唐轻雷趁岳振与南诏军交手闯入大帐,见到明教弟子夺了一只密匣正退走,便迷昏了人抢过便跑。岳振脱身后紧追不舍,两人交手时击破了匣子,双方各自拿到其中一半物件,转眼被追击军队冲散。岳振估量唐轻雷不会死心,势必折返,于是借江尘之事做出内乱的样子引他上钩。
唐轻雷安然道:“不知道。”
岳振道:“我耐心不多。”
唐轻雷毫不畏惧看着他,“贵教下手凶狠,当初枫华谷中可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我是早有耳闻。”
“明白就好。”
唐轻雷微微一笑,“所以,我不会说的。”
岳振眼角一跳,“你找死吗?”
“不说,没有全尸,说了,也就全尸而已。伸头缩头都一刀,还是让你稍微有点不痛快才算死得其所。”
岳振冷言道:“你可听说过生不如死?”
刀锋在颈侧一碰,带出一条淋漓血痕,唐轻雷眼眨也不眨,“那也是活着,留一口气总能观赏到仇人临死丑态。明教教义素来怜惜世人,想必怎么折腾敌人不会太懂,要我教教你么?”
岳振反而笑了笑,“说到底,你还是个怕死的人。”
“不错,我怕死。不过有人陪我枉死,倒是不亏。”
岳振听这话若有所指,迟疑半晌,“你想告诉我什么?”
唐轻雷不说话,将视线移到江尘身上。岳振道:“他自身难保,还要他护你不成?”
“别急,我问几句话便是。”唐轻雷扬声道:“江少侠,益州驿馆里的驿将可是死于你手下?”
江尘愣了愣,“我没……”
唐轻雷沉吟道:“有人说他是自杀,我半信半疑。那夜他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你,你可曾和他说过什么?”
江尘小心看了岳振一眼,岳振淡淡道:“让你说就说。”
“他是我父亲旧友,父亲带小妹来蜀中求医,便一直待在他家。我为打听亲人的下落,那夜潜入找他,他道当时城里搜查明教余党,只得安排父亲逃向灵泉山一带,之后再无下落。我俩约好改日相见,不想他……”
唐轻雷喃喃道:“原来如此……”
颈项上一线冰凉又是一滑,唐轻雷仰头注视岳振,那人道:“别往旁的扯。”
唐轻雷骤然道:“可知你们来此的行踪早被觉察?”
岳振眉心一蹙,“什么意思?”
“你们从回纥出发时,踪迹早落入他人眼里。”
岳振思量一阵,“这是姓裴的告诉你的?”
“我想的是……”唐轻雷缓缓道:“谁告诉了他?这个知情者如果是唐廷的人,为什么不对你们提前动手?”
“放长线吊大鱼?”
“这条线未免长了点。”
岳振道:“休要绕开话,我是问你刚才抢的东西藏在那里。”
唐轻雷道:“我拿的东西,恰恰和你们安危有关。再迷糊下去,大光明寺之变的惨剧大约还会在西域上演一番。回纥部族众多,贵教以为得了可汗拥戴就万事周全?若非他倚重那帮信仰明教的胡商谋利,当今天子又赖回纥慑服诸番,明教岂会有立身之所?”
岳振面露不悦,却晓得这是实话。回纥国中本奉萨满巫教为正宗,只因其国中迁来众多祖籍波斯信奉明教的胡商擅长与唐国营商,亦有诸多商人发达后成王庭要员,由此明教中土受挫尚得以安居回纥休养生息。
“如今波斯已被大食蚕食,回纥国君如不容,贵教还能退向哪里?”
岳振一字字道:“想怎样?”
唐轻雷思索着词句,谨慎道:“我可以帮你。”
岳振不屑地笑了笑,“我岂会信一个出身唐家堡的人?”
唐轻雷一手搭在膝头,悠闲道:“方才你说我没骨气,倒说得准。只是我这人怪得很,我不介意被人利用,却最恨被欺骗,帮你算帮自己。”
岳振瞧他眸光寒气逼人,那是装也装不出的恨意。
“你们正在查找失落的摩尼古经罢?白龙口那头不用想了,那个祭祀逃跑不成已被人杀了。”
岳振心头一震,“你如何知道?”
唐轻雷避而不答,“愿意冒险试试吗?我要回益州一趟,事成后东西给你。倘不放心,你也可以押我过去。”
“你的做派承袭贵堡商家作风,令人无法放心。”岳振话语一转,“但或许能试试。”
唐轻雷微微松了口气,岳振陡然厉色道:“若扯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有的只剩性命,放心。”
岳振转开脸,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唐令月本名梁玉?”
唐轻雷沉默良久顿首。
“梁盈呢?”
梁盈是唐令月长姐,岳振知她本名,当然也会晓得这个人。
唐轻雷简单道:“过世已久。”
“你如何知道?”
“是我将梁玉带回唐家堡。”
岳振却不再追问了。唐轻雷见他走得远了,遥遥道:“梁盈与你有何瓜葛?”
“恩人。”岳振调开话头,“你去益州哪里?”
“死人必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