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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暗火 ...

  •   火光映照河面,拉拽成一条条暗金的长带,水波摇曳中又幻化为蜿蜒爬行的蛇。
      噬人的巨蛇。
      唐轻雷缓缓向河心退步,水面从及膝漫至近腰,而追击者仍旧立在浅滩。
      等他不动了,黑衣人缓缓道:“唐家堡的轻功路数,叫做飞鸢泛月,乃死中求活的绝技。今夜虽明月映照,未必能鸢飞戾天,恐怕落得折翼坠地而已。”
      唐轻雷一扫周遭直指向他的上弦利箭,淡淡道:“是人都知道,换样新鲜的说。”
      黑衣人干脆道:“你听到了什么?”
      唐轻雷知黑衣骑者怀疑自己偷听他与赵况密谋,虽则他当时见护卫甚多不曾潜入,为令敌人有所顾忌,便笑道:“猜猜?”
      “猜谜我最不耐烦,”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再度前行,水流冲过马蹄。“不如撬开你俩的嘴更便宜。”
      身旁神策骑手亦随他而动,将唐轻雷与唐令月半围起来。黑衣人瞧瞧被唐轻雷掩在背后的女子,道:“你么,受些皮肉之苦估计没多大用处,不过落在这小姑娘身上……”
      “况且营里士兵难见女人,她生得这么美,”黑衣人低低而笑,“你不担心吗?”
      唐轻雷面覆易容之物,不见脸色变化。他沉默良久,道:“做个交易如何?”
      黑衣人一晒,“凭你?”
      “想知道神策的对头正在干什么吗?”
      黑衣人听了,全不在意道:“就这些?我没兴趣。”
      唐轻雷见他如此镇定,心头略略吃惊,口中仍笑言道:“对头不止一个,我说了你找得准点。”
      黑衣人不过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此人已是手到擒来之物,絮絮说道大约为拖延时间罢了。
      忽然之间,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之感,猛可地厉喝:“小心!”
      虽然猜中,可是迟了。
      唐令月自唐轻雷背后飞速转出,少女手臂一抬,遽然风响,便听一名张弓骑手嘶哑惨叫着落下马去。周遭人见势不妙,纷纷驾马举槊直往他们刺去。弓弩两发之间必有空隙,神策兵便想乘此时机将二人制服。
      但唐令月臂举不动,千机弩无分毫停滞接连又是嗤嗤三箭,其速迅捷直无与人喘息之机。三名骑手纵马奔出不足半丈,锐矢早追至眼前。中间兵士未及闪躲,被铁箭自前额穿透后脑当场毙命。另外两人一者伤在脖颈,一者在胸口,皆是要害。
      唐门机关术巧夺天工,门派箭技精妙非人力能及,连环弩是其中造物之一。倘若首发未中敌人近身,无隙数击自保之余亦能取其性命。这班人知晓厉害,立时伏低在马背免被射杀。
      唐令月退敌之际,唐轻雷终于出手,目标是黑衣人一方。
      幽蓝的光芒,似幽冥渊月光洒遍时的湖水凝结所成,带着浸透人心的寒与清冷彻骨的美。数点光亮升至空中迅速扩散,刹那间仿若一只色彩华丽的巨鸟展开羽翼。
      经云,孔雀好食毒龙,毒性愈烈,羽翼愈艳。然恶终归为恶,绚丽景象如何动人,却是近不得、碰不得的。
      黑衣人情知不妙,掉转马头狂奔疾驰,同时间身子一滑悬吊在马腹一侧。但听如春雨落入草叶间细细沙沙响了一瞬,战马未及哀唤已前腿一屈跪倒河水中。
      众人躲闪孔雀翎之刻,唐轻雷一手挟住唐令月腰肢,倏然腾跃而起。他们没有往河畔密林逃去,两人陡然一转,竟再度往地面落下,恰恰立在了一名追兵背后。骑手悚然之间回槊猛然一击,眼见就要穿透唐轻雷胸口之时,那人躯体忽然弯曲成极其怪异的姿态,锋刃一刺落空,紧贴着身体滑下。
      兵士短时收不住力,人直往前倒去。唐轻雷趁他失手,翻手拉住槊柄乘势以巧劲一带,将稳不住身形的对手生生拉了下来。骑手翻倒地面时,再倒转夺至手头的长兵猛地插下去,恰恰刺在咽喉,波地一声微弱脆响,血液汨汨流出。唐门刺客跃上马背,一掌将唐令月提到鞍后,反手给了马臀一刀。战马吃痛,疯了似地狂奔进树林。
      马匹临死倒下时将黑衣人半个身子压住,待他从马尸下挣扎出来,只瞧到唐轻雷逃入林间那一幕。
      “狡猾的东西!”黑衣人恨恨道。
      唐轻雷故意与黑衣人攀扯,引得一干人留心,与唐令月演了一出声东击西的好戏。他本道唐令月曾遭己擒拿,又兼有伤,无分毫警惕放在她身上。未料些微轻敌之意,却致使功败垂成,更平白折损七八人。
      领队副尉忙从别处拉来一匹马,黑衣人又复上马,以带了怒意的口吻道:“找一个手脚利索的去回赵侍御,再遣些人来。剩下还活着的,跟我追!”
      山野密林白日烈阳下亦显得幽暗阴晦,更遑论深夜。月光落不进,火把照不明,逃亡者与追踪者在此均如陷进泥潭的野兽,一样的举步维艰。
      搜索的骑手抬头望望,那些光点微小得像萤火,其余人的距离太远了。他的同伴挥动长矛扫开挡路的灌木,嘴里还嘟囔不休。骑手提醒道:“别离那里太近,小心躲在里头。”
      同伴气鼓鼓道:“照我说,一把火烧了破林子,凭他什么鸟人都给烤熟了。”
      “头儿说要抓活的,你……咦?有动静。”
      同伴不觉转头扫了树丛一眼,却没觉察背对一方的树顶滑下一道阴影,倏然落在骑手鞍后。
      方才枝叶唰沙的声响又没了,同伴瞧着骑手,那人还直挺挺顿在马鞍上一手举着火把。
      “喂,下来帮忙再看……”
      他只觉得后颈骤然刺痛,麻痹感随后蔓延开,话便陡地中断。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唐令月从灌木里悄声匍匐而出,马背上的死人已被唐轻雷拖下地去。他抽出插在死者背心的匕首,抬眸对唐令月低声道:“接好火把,别熄了。”
      这柄匕首相较常见式样更为细长纤薄,却淬得坚硬异常,正为顺着鳞甲甲片缝隙刺进人体。唐轻雷就着它挑断系甲革带,手脚极快扒下来抛给唐令月,“穿好。”
      唐令月一面穿戴,唐轻雷一面将两具尸首拖进草丛掩盖起来,“迷津渡去不得了,阴山城又太远。等下你往北到卧龙丘,或转道天枪营。”
      “师兄你呢?”
      “那黑衣人奸诈,一直找不到我们定要疑心,我留下拖住他一阵。”
      唐令月大惊,“那怎么行!”
      “嘘,”唐轻雷捂住她的嘴,“林子里不知多少人守着。”
      “可是……”
      唐轻雷不和她废话,两臂一举将唐令月送上马背,咕哝道:“越大越不听话,你能干嘛?想帮忙把援军叫来。”
      唐令月贝齿咬住下唇,犹豫半刻,只好道:“师兄小心。”说罢朝林子远处奔去。
      唐轻雷待她走远,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候过一阵,无数光点渐渐向这方聚拢过来。
      发现了么?
      他快速攀上近旁树木,又从树顶跃往另一颗大树,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停在其中一株的浓密枝叶间。耳畔夜风低低呼啸而过,直到杂乱的步声压倒了它。
      树下兵士个个面色阴霾,持着火把四处晃照,长枪挑得茅草四处飞散,利刀劈开丛丛灌木。这场搜寻不再漫无目的,敌人正在附近。
      有人脚底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由惊得跳起来。光亮照去方看清是一条胳膊。周围几人听他慌张叫喊,齐齐将枪插入树丛,接连几声噗嗤闷响,竟是□□被刺破的声音。
      带头火长心头一凛,上头吩咐了得活捉,方才他们留了余地没下狠手。哪知藏着的人不曾反抗,甚至没有逃走,被弄死可就麻烦了。没过多久他就觉察出一丝不对。里面一直静悄悄,不管死了还是伤了,总该闹出些叫喊之类。他一面疑惑,一面命人照亮杂木丛。
      “这……这不是……老王,还有老陈……”
      见同伴尸首,兵士们又急又恼,几个性子急的抬手拽脚想把人弄出来。不知他们碰到了什么,尸体方被挪动,一道轻微的格嗒声便从地面落叶间传出来。
      随着剧烈炸裂之响,死人腹部被巨大冲力由内而外撕扯成空洞,内脏血浆飞射四周。虽然十分恶心,却不致伤及性命。但是这两人尸身均被抛洒下毒粉,血液沾染便成剧毒,更因似水之故难于遮挡。
      黑衣人与副尉赶来但见满地尸横。或有还在呻吟者皆是面色灰黑气声渐弱,顷刻间抽搐几下便咽气。副尉再瞧到老王老陈尸身惨状,一时间眼都红了。
      “快搜!搜出那兔崽子,老子要……”
      黑衣人道:“住口,抓活的。”
      副尉咬牙道:“可是……”
      “不知林子里还有多少机关,想死,尽管过去。”黑衣人在马上就了长枪拨动一具尸首,“护甲不见了,他想蒙混逃跑。”
      副尉大叫道:“那可怎么……”
      “急什么?”黑衣人闲闲道:“这点光辰,他们逃不了太远。这一带都是炎字营地面,唯一的路是翻过接云岭去卧龙丘或去天枪营。”
      他审视地上尸首,“两人一道不甚方便,他们是分头行事,换装只有一人。剩下那个,说不准正在咱们边上。”
      副尉警惕打量四方,“他怎不逃?”
      “大约有何种顾虑吧?”黑衣人沉吟道,“细细地找就是。”
      副尉垂首道:“是。”
      “记住,断手断脚不要紧,但我要活的。”
      “可这小子把我兄弟尸首……”
      黑衣人冷冷注视他。“他早杀了他们,死物上再做些多余的事有什么要紧?你叫活着的留心便是。”
      他倏然间语调带了几分森然,“倘使阳奉阴违,莫怪我不容情。”
      随着兵士的增加,林间也愈发亮堂,还有人不时把阻碍视线的小树伐倒,只仍旧一无所获。黑衣人忽然道:“用火。”
      副尉暗自吃惊,方才他说不许放火,如何又改主意?黑衣人闲闲道,“不狠点不行,瞧他忍耐多久?”
      缠着浸透桐油破布的燃烧羽箭,一阵雨似地落在枝干间、落叶上,立刻噼里啪啦地炸出火苗,神策军一面点火一面逆风退出林子。火是顺风而下往白龙江边去,那里留着他们的人,剩下的出路便是移到上风口躲避。
      林子边缘除了一些低矮杂木,只剩最深处仅及膝的荒草,完全不足敝人。唐门刺击与用毒,皆于暗处下手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被逼到明路或是正面交锋,胜算便失了泰半。
      然而,许久之后并不见有任何身影。黑衣人下了马,提枪守在距树林最近的方位,反倒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火势越发猛烈,映得天空似也红了半边。一些被烧灼坏主干的林木渐次倒下,撞击地面引出连串沉重的蓬声闷响,还波及了周围更多树木。崩坏从中心一点点推进到边缘地带,当一株粗壮且正在燃烧的大树往上风口倒过来,黑衣人长枪遥指,厉喝:“放箭!”。
      箭雨尚未接近,那团火焰里嗖一下蹿出一条人影。黑衣人不待他落地,铁枪已破风一击而去,击刺那人咽喉。那人下腰一沉,仰头,枪尖落了个空。那人奔逃之速被黑衣枪手所滞,手头却未闲着,几点寒芒分三路直打其面门、胸腹、腿胫。黑衣人招式未老,尚不及撩枪回防,索性改刺为扫,枪身直往那人腰际抡去。长枪本是沉重,再加上他施放臂力,中上一记少不得筋断骨折。逃亡者侧身一躲,霎时反成他对向自己暗器。只听得叮叮叮数响,先前所出之招反由自己破解。
      黑衣人低低一笑,“小子,这招如何?”
      唐轻雷冷然道:“不错。”
      说话间,他双手一抖,一篷长针撒开,黑衣人见来得猛,回枪绕动如漩涡,将那些毒针吸覆进空洞般。唐轻雷趁他退步,急撤身形,背后却都是虎视眈眈的神策兵。他不勉强冲杀,在草丛林木里几个穿梭,忽然隐去了行迹。那些士兵不由面面相觑,着实没见过这种伎俩,莫不是神仙的隐身术法?
      黑衣人喝道:“只是障眼法,怕他飞了不成?”
      话虽如此讲,他还是异常谨慎地绕着那些可能的隐蔽处搜寻,不多靠近半步。
      黑衣人仿佛自言自语,“离天明不远了……你能撑过几时,唐无琛?”
      极近的所在有微妙变动,似乎有人的气息瞬间停了半拍。黑衣人微笑,霎时拖枪回扎。
      铿锵一响,唐轻雷已现了身形。他手中本持两柄短匕,方才为阻挡□□被击得脱手一支。黑衣人瞅见那空着的手有血线滑下,想必震裂了虎口。
      “你在利州送我一场火,我还的这场怎样?唐无琛。”
      唐轻雷呼吸紊乱,但不像是受伤所致,他一字一字道:“你闭嘴。”
      黑衣人言语中微带笑意,却实非友好的。
      “你不是本来叫这名字么?”他一步步,缓慢,却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踱向他,“为何不乐意?”
      “我叫你闭嘴!”唐轻雷怒喝道。
      “可惜你不能。”黑衣人桀桀而笑,“今后恐怕……”
      乍然一道金石撞击的声音,他的笑声就此中断。
      一颗头颅伴着血雾飞旋离开主人的脖颈,咕咕噜噜滚落在黑衣人脚边,好似被切断了茎梗摔破的蜜瓜。唐轻雷愕然地注视从山坡上冲下的马队,他们像风一样席卷而来。
      之后发生的,如在梦境。
      银月似的刀锋,舞蹈般的动作,冲入人群的蒙面骑士们展开一场杀戮。他们的弯刀斩断颈骨,如收割成熟稻穗般娴熟,亦绝无怜悯。一位白衣骑士冲散了唐轻雷与黑衣人的对峙,他目光一扫已将目标定在手持兵器的那个人身上。
      铛地一响,精铁枪身架住了刀刃,碰撞溅起一阵火花。刀客手腕突旋,弯刀贴住枪杆劈削黑衣人手指,后者撤手瞬间,足对枪身一钩一带,枪尖倏地扎入马腹。白衣骑手在坐骑倒下之前已飞跃离开,噌地一响,他已抽出另一支弯刀,直扑上来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唐轻雷趁此机会向旁侧疾闪,飞爪探出扣在一名神策士兵肩头运力狠拽,把他拖下马来。黑衣人见他想逃,快步追来。奈何白衣刀客死斗不休,他稍一分神,只闻嗤嗤几声,衣襟被划裂几道口子。他赶忙回枪格挡,枪尾啪地抽在双刀近刀柄处,险把刀客兵器震得脱手飞出。
      唐轻雷已无暇细看,忙于交战人群里左突右冲,绕开交锋最激烈的区域。一路也顾不得敌我之分,但凡挡道便镖弩齐发。双方一面要应对敌人,一面要顾虑暗器伤人,哪里有暇追赶他。
      冲出数里之外,他渐渐放缓缰绳,手上裂口与各处灼伤的疼痛,才开始被一点点感知到。唐轻雷自衣摆割下一条衣料,快速地把虎口伤处包扎起来。也在这个时候,他嗅出一点血腥味,起初以为来自自己,直到他看见月光照耀的草地上有淡淡金芒闪烁。
      一套鳞甲被散乱地丢弃在地上,不远处倒卧一匹马尸,马头几乎被整个斩了下来。狭长伤口断面平滑亦深,似被极长极利的兵器所创,却不是长剑所为。
      那套盔甲被孤零零地扔在那里,没有骑手尸体很是怪异。唐轻雷在护甲里拨弄了一阵,拈出一条墨蓝色的发带,两端以银线绣出疏疏两枝兰花。不久之前,它还束在唐令月的发髻间。
      唐轻雷沉默地攒紧了它。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抉择。眼下最该做的是追逐唐采,而非将时间耗费在漫无目的的搜寻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身上。纵然不愿自证清白或雪洗冤屈,继续寻找唐令月相形之下也不那么有意义。
      月仍旧静静照耀,而山顶与天空交汇之处,翻出一抹鱼肚白。唐轻雷上马默默半晌,乍然轻笑道:“哎呀,当个师兄怎么比当人家爹还麻烦?”
      草凌乱伏倒,指向北方。他回首望望身后,转头猛抽一鞭,往北疾驰而行。
      接云岭山势不险,但大部分地方被难有人迹的森林覆盖。说是山道,只不过砍倒了些草木勉强容人行进。更多时候路径会陡然断绝,需要旅人自行在密林里胡乱探索。
      几乎花了了整整一天,唐轻雷终于顺一条山溪找到了下山捷径。此时已近傍晚,山脚下隐隐烟雾升腾,显见存有人迹,但他从未听说接云岭附近有村落。他忽然省起唐令月坐骑身上之伤,与那些蒙面刀客兵刃所创相似。唐令月往北求援,那些人也是自北而来,莫非有所关联?
      将马拴在隐蔽处,唐轻雷匿了身形往那里靠拢。
      溪水畔似有笑语,兼和铁器碰击的铿铿声,他藏在灌木后向外窥视,见浅滩上却是一群天策装束之人。而从营帐里正走出的那个恰巧是认识的——裴桓手下之一黎卢。
      此时坐骑不知受到什么惊吓,很不凑巧地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唐轻雷心头暗叫不好,对岸兵士听到动静只当有敌突袭,招呼着提起兵刃向这头冲来。如今躲藏不成,唐轻雷已似一支箭似地射了出去,机关翼展开滑翔于众人头顶,倏然收敛力道直落黎卢面前。
      他大喊道:“黎校尉,是我!”
      黎卢面上一诧一怔,“唐采?不对!”
      他制止住围上来意欲动手的同僚,“原来是你,两日不见是去了哪里?”
      “一言难尽……”
      黎卢一手示意他勿言,一手指向远处,“将军从天枪营回来了,有话对他说罢。”
      马蹄飞踏,扬起河滩沙土碎石,骑手早就瞧见这个装束不同于他人的身影,疾驰过来吁一声停在两人身边。
      裴桓打量唐轻雷两眼,显然暂时没能认出他。黎卢道:“将军,这是……那位唐侠士。”
      他刻意在那位两字上加重了语调,裴桓淡淡地点头,“去把天枪营来的兄弟安置好。”
      旋即他面向唐轻雷道:“上马。”
      唐轻雷一时不解其意,裴桓倏然俯身揪住他领后把人整个拖上马背,又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奔向林子深处。唐轻雷见马跑得飞快,怕挣扎间掉下去摔出伤来不敢跳下,口上仍怒道:“你有毛病吗!”
      一语未尽,又觉身上一轻被凌空抛了出去。噗咚一下,冷意浸透了全身。
      裴桓竟把他丢在了溪水中。
      这是水流转弯之处,千百年涡流暗旋,形成一个小水凼。水深不过没过膝盖,只是唐轻雷全无防备地给裴桓这样一扔,连头带脸淹在水里,实在呛得不轻。
      裴桓哼一声,瞧他挣扎未止,下马跳进水里,却不是拉人出来,而是扣着肩头往水里压。
      他一面用力,一面冷笑道:“我没病,你有。这不是烧太厉害了让你清醒一会儿吗?”
      唐轻雷咳喘着,恨恨盯住他啐去一口水,裴桓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庞。虽不再把人往深处拖,还是不曾松手。
      好容易平复过气息,唐轻雷皱眉盯住他道:“想淹死我改日奉陪,现在可没心情。”
      “真能下手,我倒省了麻烦了。”裴桓突然起身,没事人似地拍拍手,道:“明一早得起行,先跟我回去休息。”
      他瞧着唐轻雷各处擦挂和烧灼的伤口,“赶紧包扎,我不想带个病怏怏的伤患上路。”
      唐轻雷坐在水中不动,裴桓回首道:“怎么回事?”
      那人哑声回道:“累的……拉我起来。”
      唐轻雷恶斗整晚,又一日马不停蹄追踪,换常人下来早就累成一滩泥。如今身处安全之所心神松弛,方觉出四肢酸楚异常,重得跟灌了铅似的,实在懒怠动弹。
      裴桓又是冷哼,“到头来你的烂摊子都给我收拾了。”
      “谁求你管的?”
      裴桓拽着唐轻雷胳膊搭在肩头,一手扶住他的腰把人拉起来,无奈道:“好吧,算我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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