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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寻踪 ...


  •   裴桓记得那日天气晴朗,寻去时他盘膝坐在往常休憩的大树下,以小刀在一方木块上仔细雕琢。
      眉心微微蹙起,目不转睛,甚为专注的神情。
      与其说专注,更不如说是陷入某些不快记忆时的样子。
      裴桓很少看到唐轻雷流露出笑以外的更多表情。或怒或惊总在眨眼之间,随后便被一成不变的戏谑笑意掩盖,像白铁面具缝隙里偶尔闪现的真容。
      这时他才如一个有活气的人,而不是神态万年不变的人偶。
      唐轻雷抬眸,来人一身银白轻甲,不似平常一丝不苟戴冠簪缨,发不过以布带束起,瞧着比往日轻捷爽利许多。端详一番步态后,他道:“将军已可健步如飞。”
      裴桓将照夜白拴在旁边的木桩上,“三天够把我闷坏了。”
      “我这边也无聊,没值得乐一乐的。”
      “说说话总行吧?”
      “你的手下貌似很多。”
      “那是发号施令,不是畅所欲言。”
      唐轻雷略略沉吟,“描述得妙,实在高看在下了。你我之间云山雾罩,称不得畅快。”
      “古人说过雾中观花别有一番滋味。”
      唐轻雷哈哈一笑,“哪来的花?刀却有一柄,雾气迷眼正合杀人。”
      “娇花虽美,宝刀染血更艳,一般销魂。”
      “哪样销魂?”唐轻雷转动指间小刀,“魂飞魄散?”
      “怎么,不高兴听到?”
      唐轻雷含笑道:“第一次听人这般形容我,有些奇怪。”
      不过说说,并非真恼了。隐晦暧昧的词句令他备感新奇之余,又添了众多的猜想,甚或含了些无端的兴奋。
      裴桓略停一停,戏谑道:“没人告诉过你的长相如何?”
      “唔,这可不是魏晋之时,单凭好皮相就可悠游度日。裴将军收留我,总不会为这些肤浅的事罢?”
      逗引的表面下是挑衅的真相,裴桓是势在必得的狼,他是巧于周旋的狐。
      裴桓目光移到木块上,午间灿金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其上,是一个成形八九分的人像。
      “谁?”
      唐轻雷不急于正面回答,“以前除被指派在外,我很少离开唐家堡。每日练功过后就拿这消磨时光。十几年下来别的不敢说长进,倒是木雕本事日盛一日。”
      “让我猜猜,你思慕之人?”
      唐轻雷笑而不语,将木雕对他抛去。裴桓接下仔细一看,哪是什么美人,倒是个男子样貌。五官轮廓刻画精致,表情却极其惊惧,扭曲得直如狰狞鬼魅。
      “你的趣味实在……”
      “可记得他是谁?”唐轻雷打断他的话问道。
      裴桓记忆里对这张脸留存着一点印象,皱眉道:“这不是……攀云台下你死掉的同门吗?”
      “确切说是被我杀死的同门。从出道以来,死在我手里的人有一百三十七,他是眼下的最后一个。”唐轻雷伸伸懒腰,呵欠道:“以后是不是还难说。”
      “难为你记得清楚。”
      “为了核对账目。”
      “你把他们当成什么呢?物件?”
      “活着是人,死了就是死人。”唐轻雷轻笑一声,“将军可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
      “歼敌少则十数,多则以百千计,一一记住我只怕快疯了。”
      “你不懂江湖营生罢了,取人性命如何迅疾利落、不留踪迹是一门大学问。”
      “胜人以力,不若以智。”
      唐轻雷的微笑莫测高深,“我的确是江湖草莽,不懂你的智。”
      裴桓随手把小像扔在草丛里,“东西虽然不讨喜,还算惟妙惟肖。我替自己跟你求一个,唐兄不介意吧?”
      “介意,”唐轻雷慢吞吞道:“在下只刻被自家所杀的,将军咒自己呢?”
      裴桓目光湛湛不见异样,“有意思,为了什么?”
      唐门刺客拾起木雕,似万分爱惜地擦拭几下,“长记性。”
      “哦?”
      “被杀自然因行止出错。我一面刻着他们临死的样子,一面回想他们的错处,才知道哪里做得做不得。”
      “又看到这些死者的样子,不怕吗?”
      “枯骨腐肉何足为惧?”唐轻雷斜睨他道:“莫非鬼魂会夜夜找我索命?”
      裴桓凝神瞧他半晌,缓缓道:“想必你不信业报之说。”
      “你杀的人比我多,你信吗?”
      裴桓微笑,“我每晚睡得很好,因为我送了那些敌人去该去的地方。”
      “那是你我命终后的必然归处。”
      “你我黄泉路上必不同道。”
      “你上阵杀敌,我收钱卖命吗?可不一样是人命,一样有父兄妻子,哪里会不同?哦,你是守护大唐基业,大约是升天成仙吧?”
      马鞭在手里轻敲了敲,裴桓道:“这句话放哪里听都是大逆不道的说词。”
      “警告我”唐轻雷低声道,“因为神龙二年朝廷做下的蠢事?”
      中宗神龙二年,皇帝受韦后梁直广一众人挑唆,道边域乌合之众胆敢以国号称门派之名实属大逆不道,遣神策军副统领李文旭匿行入蜀剿灭。神策军尚为进发便被唐家堡眼线摸清底细,四老之一唐怀礼将李文旭及其七名副将刺杀,又逢李重俊生变,唐门方免去一劫。由此唐门对官府忌惮非常,甚或敌视。
      “提醒,虽然我听着有趣,他人未必。”裴桓忽而道,“易容有破绽。”
      唐门易容术之精妙,江湖无出其右者。哪怕生生转成他人模样,一颦一笑间神态也流露自然,无丝毫呆板生硬。裴桓却说有破绽,不知怎得回事。
      “猜猜是哪里?”
      唐轻雷一言不发,裴桓也不说话,树下一时岑寂。
      良久之后,唐轻雷一笑,“谎话。”
      “猜不出来?我告诉你。”
      裴桓的手竟然直直往他鬓角拂去,果然半路上便被一下遽然挡住。
      幽黑眼底有久违的厉色,但绝无前次驿馆相对时的杀意。裴桓没有丝毫收手的打算,微笑道:“说不定知道了,将来能救你的命。”
      虽然那人没有撤手,却任指尖堪堪触及他的发,不过一捻便退回去。
      那是一根发丝,正午强烈的光线下照耀,一端漆黑如墨,一端苍白似雪。
      唐轻雷唇边有一丝稀薄的笑,“你看的地方总有些奇怪。”
      “思虑太过,红颜白发,不是好事。”
      唐门男子只淡淡道:“大概这辈子我都不会遇见好事。”
      “的确是辛苦了些,每天都要顶着别人的面孔。”裴桓托腮望了他,“什么时候才能真容终日相对呢?”
      唐轻雷侧目道:“等我死了。”
      “哪怕你万年不朽,了无生趣也无意思。”
      “那你慢慢想法子吧。”唐轻雷倏地立起,“我该出发了,到达恭莱那里还有点路途。”
      阿娜依是在灵泉山下通往融天岭的小道边的一户苗人家里找到的。除开受了一些惊吓,她并无大碍。掳走阿娜依的明教男女没伤害她分毫,倒听男主人讲抱她来的男子被小丫头恨恨地在脸上抓挠出好几道红印。异族女子则留下些钱物,客气地托他们照管孩子,说是她的亲族随后就来。果真几个时辰后,达恭莱遣使的碧蝶便循迹而来,孩子的外祖父也及时赶到。
      此事善了,裴桓却并不放心五毒老者,便命唐轻雷潜伏与他住处外伺察。后者也毫无迟疑的接下任务。
      其实看不看住那老人也无关紧要,裴桓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将唐轻雷支开几天。
      他不是如公开所说的去往融天岭,而是转道向白龙口而行。裴桓一面策马奔驰,一面想到那人受骗,一缕戏谑的笑不由浮起面上。
      日落前,他们必须到达龙隐村,当下行军之速看来时间还会花得更少。村中早有武林侠士先行抵达,此刻几人听到消息来村口接应。裴桓翻身下马之际,为首蓝衫男子将他容貌瞧个仔细,略略惊诧道:“裴将军如何是你?”
      裴桓颔首致礼,“路将军前往融天岭追赶贼子,白龙口这里由我代行。”
      秋雨寒,点苍派掌门大弟子,也是下代掌门人选。该派柳姓始祖于五胡乱华之时入西南边地躲避兵灾,后于云岭点苍山下与族人亲随隐居修习剑术。派中弟子剑艺精湛,创出闻名天下的点苍剑阵,只大多避世少与中原武林打交道,名声自没有西湖藏剑华山纯阳等响亮。
      蓝衫男子背后亭亭立着一名体态纤柔的貌美女子,一身水红罗裙,梳就的玲珑宝髻插饰金钗玉笄,背后却负一双系挂樱色丝绦的短剑。平民妇人在外皆不许着绫罗绸缎,更不提佩挂金玉饰物之类,然扬州七秀坊女子不在此禁。七秀坊为皇家御赐教习乐舞之所,一众才艺惊人的弟子皆非乐籍不说,全是身怀绝技的侠女,谁敢大着胆子触霉头冒犯?
      女子向裴桓依依行礼,他淡淡笑道:“原来是莫……秋夫人。”
      秋雨寒不禁莞尔,他虽非十分俊美,但面似冠玉气质如松,也是十分吸引人的男子。他笑道:“在下与内子年初方成婚,将军与我们快两年不见,称呼习惯了改也会要些时候。”
      秋夫人莫氏闺名澄玉,七秀坊楚秀弟子,曾奉师命驰援浩气盟。由此五年与秋雨寒相识,裴桓当年因其他一些人关系也见过她多次。后来虽断了联系,印象却是有得。
      莫澄玉柔声道:“还难为将军记得,自从……”一丝阴霾从她面上滑过,“那事过后,仿佛也有些年了。”
      裴桓微笑道:“未料到是贤伉俪此番与我同去。秋夫人毕竟女子之身,蛮夷地界瘴疠密布,土民也为开化,若随本府兵众恐有不变……”
      莫澄玉摆首,“同去自有他派女伴,奴更非那纤弱女流,将军不用担心。”说罢,深深望了丈夫一眼,“事关我夫妻恩义偿报,不敢轻言破弃。”
      秋雨寒怜惜地握了握她的手,转向裴桓朗声道:“不错,当年让宁大哥惨死的仇人正躲在白龙口,我俩不得不来,还望将军体谅。”
      裴桓垂眉,继而叹气道:“虽然宁清则叛出本府,到底还是贤伉俪恩人,我阻止未免不近情理。不知夫人与哪派女弟子互相照应呢?”
      一道清泠泠的女声道:“与我。”
      裴桓循那声音看去,旋即展颜道:“既是唐家堡的人,那很好。”
      少女上半张脸被银白面具遮挡,只见得一双清水妙目,凌厉中揉了几分冷峻。她肃然道:“敏堂唐令月见过将军。”
      裴桓方自点头,唐令月身旁男子越众而出,笑嘻嘻道:“在下唐采,唐家堡的唐,采花贼的采。”
      此言一出,周遭人无不纷纷侧目。唐令月冷冷道:“不能正经说话吗?唐采。”
      唐采眯了眼,目光在唐令月脸上肆无忌惮溜了一转,“哟呵师妹,说得很正经啊,可不是怕别人听错了。”
      唐令月抿紧了唇,“这里还有女眷,你收敛点。”
      裴桓出言劝解道:“天色不早,各位还是早点安歇。”
      唐采笑笑不再说话。众人各回寝所,唐门弟子恰遇裴桓人马行在一道。唐采贴近唐令月,冲她挤挤眼睛笑道:“师妹,这位将军你不是一直想见一面么?赶紧去问问,说不准知道你倍加崇敬的师兄的死相呢。”
      唐令月猛地回头,怒道:“给我滚!”
      唐采早就脚底抹油,嘻嘻哈哈一路跑走,其他弟子见势不妙也闪躲去房舍中,只余唐令月满面愠色立在当场。
      裴桓见她愣愣神态,轻咳几声道:“照令师兄所言,姑娘有事找我?”
      少女顿时惊觉,略略有些尴尬,“是……”
      她面色微冷,仰面对裴桓道“谢谢将军替我轻雷师兄料理后事。”
      裴桓怔了怔,疑道:“他是门中叛徒,唐姑娘就为这谢我?”
      “我幼年家逢不测亲眷先后故去,被师兄带回唐门,他还算是我半个授业之师。不管堡里如何说论他,令月依旧记得这些好。如果师兄有遗愿未了,将军可说与我去办。”
      裴桓富含深意的目光逡巡在唐令月面上,“他的……弟子吗?”
      有意思,从没听他提到过。
      这么想着,他温言道:“让姑娘失望了,的确是没有。但这份心意,若唐兄在天有灵定会感激。”
      待唐令月离去,裴桓细细一想,实感那人听了这些话捧腹大笑、乐不可支倒最有可能。
      的确,在他眼里世间哪件事情不可笑呢?
      军士们奔波一整日,此时除了职宿护卫外都已安歇。裴桓卸去甲胄,便和衣躺上了简陋木榻,很快闭目入眠,直到被异样响声惊醒。
      哒哒哒,连着三下,是从楼上传来。裴桓睡眠天生清浅,又生性警觉,这屋子本给他一人住着,不该出现这些异样。裴桓榻上坐起身,又听到三声规律的敲击,果然不是错觉。再度点亮灯盏,他借着那点光明出了卧室。
      门外是空荡荡的厅堂,墙角有一架竹梯,他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当地农户怕粮食腌肉生潮发霉,往往会在厅堂上隔出夹层储备这些食物。裴桓才上去,便看见中央那些粮包上正坐着一个人,灯火昏昏暗暗,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面容五官,身形轮廓却还能分辨得出。
      惊异之色瞬间从裴桓眼底划过,对方瞧着他淡淡道:“将军不是往融天岭去了,怎么会在白龙口?”
      裴桓冷然道:“你居然跟踪我?”
      “我说过我不是你手下,去往哪里按着自己心情来。”那人冷笑道:“你支开我,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那自为本府要务,何必向外人提及。”
      “那可不一定。”
      裴桓弯腰把灯盏放在麻袋上,在唐轻雷对面盘腿坐下,“我就是做了,你又能耐我何?不过现下我要问你:你是怎么觉察出不对的?”
      “你养伤那三日里,我随王迅去城里找马商,打听到赵况要转去白龙口。你既然要追查明教入蜀,听到那两个明教弟子意欲去往融天岭,手上人马该转往那里才对。你反按兵不动,却要我去达恭莱那不关紧要的地方耗费光阴。”
      裴桓不做声,唐轻雷接着道:“攀云台下那一战后我总在疑心:到底谁预先知道我会去那里截杀信使?又是谁把机关图要递送出蜀的消息传给了唐门?这些绝非巧合能解释,绝对是陷阱。”
      他忽然紧盯着裴桓的脸,也不说话了。
      裴桓拍拍袖口沾染的尘埃,“是我叫你去没错。虽然你身上或许藏着我想追查的真相,但带着你也是大麻烦。”他微笑道:“若我真想撇干净关系,那时就刚让你躺在雨里等死,而非带人去达恭莱那里诊治。”
      唐轻雷目视他不动,缓缓道:“你救了我,的确没什么可疑的。但你那些手下呢?说不准里面就有一两个心怀异心的。”
      裴桓冷哼一声,“胡言乱语,你当天策府是神策军?绝不会有这种货色。”
      “我只知把人都当恶人看,可比都当善人看不易吃亏。”
      “废话够多了,直你想怎样?”
      唐轻雷勾勾嘴角,“简单,给我藏身的地方就好。赵况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查个通透。”
      裴桓的目光很冷,冷得如能穿透人心的冰刃。唐轻雷笑意更盛,对他的敌意全不在乎,十足的挑衅之态。
      许久后,裴桓说了一句话。
      “不能惹事。”
      “放心,我就想惹事大概也没多少机会,何况我还能帮到你。”
      裴桓思忖一阵,“赵况离开成都的消息确切?”
      “他的车驾的确是三日前就离开成都。”
      裴桓垂下眼,淡然道:“我知道了。”
      唐轻雷得他允诺,自然轻松起来,语调轻快道:“方才搅扰将军安寝,在下这便离开。”
      他方要站起,裴桓猛然一手按住他肩头,低低道:“来的用意还没说全。”
      “我没有要说的了。”
      “我在问你话。”
      唐轻雷仰面看着裴桓,蒙昧的光晕里天策英毅峻厉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连带表情也看不清,只能见到眼里闪烁着微妙的光。
      “如果你只追踪赵况,何必非要混入我的下属中,这样岂非十分不便?你的本意是不是想就近守护什么人?”
      唐轻雷不吱声,裴桓悠悠道:“那位叫唐令月的小姑娘和你很亲近吗?”
      “是吗?我两三年前便不怎么和她说话了。”
      “但她对你念念不忘,想必你过去与她相处不错。”
      “她是我师父的二弟子,当然会处得不错而不是糟糕。”
      “哪种不错?”
      唐轻雷眉尾一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浩气盟的人与我同行,但你若为儿女私情乱了方寸,这可……”
      唐轻雷不及听完便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哈,男女之间便只有私情不成?我与令月情分虽存,她唯视我如父兄,我仅是对人有所承诺。我真正想要留心,反倒是唐采。”
      裴桓没放过他面上转瞬即逝的不快,“你不喜欢他。”
      “是厌恶。”唐轻雷扫了扫仍旧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是不是该让我走了?”
      裴桓得到了答案,满意地笑笑收回手。
      “我也问问你,宁清则是怎样一个人?”
      “你的耳朵还真灵,他么……是我师伯关山门弟子,可惜为报家仇而惹上官司,后来逃入恶人谷。大概三年前,在南屏山与浩气盟的一场大战中战死。”
      “他的仇人大概不是浩气盟里的,不然秋氏夫妇怎会想到替他报仇。”
      “你说对了。”
      “唔……果然……已经夜深了,这些话不妨改日再谈。”
      唐轻雷踏出一步,裴桓又道:“等等。”
      “怎么回事?”
      “你想必是趁屋外守卫换防时溜进来的,此刻出去不怕被撞破么?”
      “那要怎样?”
      “两个时辰他们才会换班,你等那时再走。”
      唐轻雷微笑,“谢了,不怕我惊扰你吗?”
      裴桓亦微笑道:“那我们再聊点有趣的故事。”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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