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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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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附近军帐的守卫忽然增加了两倍,过去的杂役都得绕路。马夫王迅知道怪异,但守着本分不多问什么。听到帐篷里传出的争执声,他停了一下,转脸仍旧忙着给战马添料加草。瞅见帮忙的小兵朝那边张望,王迅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看个鬼啊!”
小兵摸摸脑瓜子,嘻笑着什么也没说。王迅见他那副样子,只得作罢。
他拿刷子梳理照夜白的鬃毛,仔细地端详一阵,叹气道:“当初我走,你还是个小崽子呢。裴将军那脾气哟……真生怕你哪次受伤就不在了。”
小兵听得好奇,“王大哥,你认识这马还有裴将军很久了?”
“可不是,它耳朵后面有一小搓灰毛,马尾里夹带了几根浅褐色的……”
小兵耐心听了半晌王迅的滔滔不绝,说来说去全关乎那马,人是只字未提。
“您以前在洛阳天策府待过?”他等到结束只这么问。
“几个堂兄弟在天策府当差,”王迅一面刷马一面说道:“我不是打仗的料,还是学学老爹养马就好。五年前又把我调到这里,这地方实在潮了点,马更容易长虱子……”
小兵眼里闪烁着古怪光芒,复而笑道:“有大哥在,再重的病都会好,别说虱子了。裴将军前几日还夸这马壮实许多呢。”
王迅咧嘴笑了笑,却是不大开心的样子,“以后这马打战受伤,将军不要又把它剁了才是。”
小兵讶异道:“怎么也是自己坐骑,哪有说杀就杀的道理?”
“你是不知道……”王迅和别人提到那些往事到底不大自在,“算了,好好当差,别管闲事。”
“我才指派到裴将军手下,怕不清楚他脾气做错事情。大哥你是好心人,跟我说说嘛。”
王迅见他来这数日手脚麻利,人也勤快不挑三拣四,倒很有几分好感。“哎,跟行军打仗比也是个小事情……裴将军来天策府我就知道他,不过人家不像我只会做杂活。早些年他比现在和善多了,人又机灵,年纪小小便受上面赏识。他那时候骑的霜夜驹归我照顾,我们不时打几个照面,那马真是个好马……”
王迅想到什么似的,脸庞上喜悦神情一扫而光。
“五六年前他家里出了大事,大哥一家惨死尸首都没找到。渐渐地将军脾气就变了,不再爱和人说笑,尤其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凉。后来一次平叛,那霜夜驹受伤折断了腿,铁定治不好。虽然是头畜生,到底有灵性,也算立过战功。我熬好药汤,想给它灌下去一了百了。哪知裴将军……”
说到此处,他面色一僵,“这马知道死期将近挣扎很厉害,我们都近不得拿它没法子。裴将军一直看着不说话,后来突然一刀砍断了马脖子……”
小兵咦了一声,“他……干嘛?”
“周围的都给溅了一身血,更别说他了。谁知他跟没事人一样,慢吞吞擦掉脸上的血,说废物用不了,怎么死都一样。”
“无用……废物……”小兵喃喃道。王迅瞅他出神,忙在他肩头拍了几下,“老弟你怎么了?是我不该多说,吓到你了。”
小兵回神过来,又笑说:“我不是马,怕什么?”
“是啊,知道就好别放心上。不过以后留神点,别惹将军发火就好。”
军帐里间的吵闹好像停了,却见一将官装束的男子冲出了。侍卫还未将缰绳递到他手上,他就一把抢过,转头对跟出来的裴将军道:“季威,我姑且信你。眼下赶紧追上那群人。”
裴将军点头,“我们分头行事,师兄先去。”
男子冷声道:“要是他们逃脱了,你怎么办?”
“不用师兄担忧,军法如何就如何对我。”
男子翻身上马,想是被裴将军一语触动,口气便软了几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拿住人才稳妥。”
待他一走,裴将军也大步流星离开。王迅隐约觉出一分不对,赶忙着把才给照夜白卸下不久的辔头马鞍又装上去。本想叫那小兵帮忙,却不知他何时没了踪影。王迅咕哝着年轻人还是安不了心,只好自己动起手来。
灵泉村往东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常年少有人迹,至多有些猎户或采药人去往那里。村子背面的山崖上有一座不知哪朝哪代遗下的古墓。它是在一片陡峭平滑的崖壁上开凿出来,却找不到任何辅助修建的道途痕迹。连世代居住于村里的苗人都说不清它的来历,那些入口处雕刻着各种诡秘的图腾更是不明所以。于是他们归结为这些都是神的造物。
他故意让人把江尘押送去其他营地,果然半道蒙面刀客杀出意图救人。但裴桓早已预料,那些刀客正撞到他的陷阱之中,抵抗捡退入灵泉山。当听说江尘与救走他的那些刀客之一逃入了古墓附近时,裴桓稍稍感到有些棘手。村人信仰顽固而且迂腐,也许他们的贸然追击会被视作对神灵的冒犯。所以路线必须迂回和隐秘。
山林不易骑马,军士将一些马匹留在山脚密林里徒步前行。裴桓向来不喜欢这里的林子,幽暗阻隔视线,草木腐朽时的气味刺鼻。行进中还不时打扰到那些总躲藏在阴影里的动物。比如方才从他靴子旁慌张溜走的蝾螈,那粘液覆盖的身体爬过一个接连一个的光斑时,总给人一种滑腻的恶心感。
不过他知道那个人很喜欢这样的地方,黑暗令他十分安心。仿佛因久不见光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肌理,于阴晦之地却反常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十足的夜行兽类。可并不让裴桓厌恶,甚至是觉得美——虽然这个字用在男人身上不大对劲。
换他,在这里定然游刃有余。
黎卢紧跟他的脚步,在后面低声道:“将军,找了足足两个时辰,再晚些来不及出林子了。”
“我们为难,那两个明教弟子也会为难,这里怕比他们待的戈壁还要难熬。”
“路将军不是已经去追那主脑?属下觉得不妨把这里的出路都封死……”
“路是人走出来的,他们若是不肯走原有的路,我岂非错失良机?”
“是……”黎卢看到前方光亮明显更强时,不由唤道:“将军,我们快到幽风古墓了。”
裴桓应了一声,细细打量前方。树林的边缘靠近一处断崖,有一道绳索拉拽出的便桥,桥面只铺了几块潮湿脆朽的木板。过了桥,顺着采药人常走的小道往上行进就到了幽风古墓的下方。
狭窄绳桥正处在一道瀑布下去,年深日久地泼溅后那绳索和木板都生出了青苔。桥的另一头在水雾里忽隐忽现,怎么看都是个险象环生的地方。
裴桓的视线放在一块断裂的桥板上,断口仍看得清木头纹理,却是新近裂开。他以目光对黎卢示意,后者立刻意会,对这后方人微微摇手。
“叫几个人先跟我过去。”裴桓说完,便踏上绳桥。
水雾模糊了眼前景物,他就在这一片迷蒙中走上对岸。方踏上坚硬岩体,裴桓忽然喝道:“跟我来!”
兵士见他几个纵步跳上左近高岩,众人素日便是膺服于他,此时令下谁人不从。只听头顶轰轰隆隆似有重物滚动,顷刻间便见数块大如陶缸的巨石落下。幸而站立点正在断崖一凹处,这才躲过一劫。
裴桓在石块落下瞬间已揉身扑出,巨石缝隙间以游龙步法穿梭,枪尖或挑或拨反借冲突之势将自己安全带上崖顶。虽说兵行险招总有意想不到的妙处,然则若无深厚内力只怕反被撞击之力伤得口吐鲜血。
裴桓崖顶落足站定,冷笑道:“意外之获!”
杂草从里十几名吐蕃僧侣讶异盯住自己,面色如土。虽然他们并非真正心慈的佛徒,但是本该被砸成肉泥的敌人出现眼前时,仍旧免不了惊恐。
吐蕃僧片刻回神,纷纷怪叫直往他扑来。剩下的几个飞快又撬起其余的岩块,想把还停留下方的天策兵统统砸死。若砸不死,能阻挡片刻也行。
裴桓岂会令他们如愿,长枪已扬手而出,啸声如虎,立时洞穿一人胸口。另一吐蕃僧趁他未及拔枪,一爪抓向面门。那速度之下不说脸骨尽碎,至少也要抠出对手眼珠来。然而,他指尖只及裴桓面庞一寸便阻住,再也无法前进。
他没有料到,裴桓空着的一只手竟然也与金石一般锐利。
裴桓抽出刺入吐蕃僧咽喉的手掌时,被阻在下方的部下也趁石块未在落的辰光纷纷冲了上来。霎时枪影如雨,竟连在场人的身形都分辨不清了。
这群吐蕃僧功夫不弱,但明显不在高手之列,裴桓方放宽心,跳下高岩接应。雾中影绰绰能见绳桥上人影晃动,必是黎卢带人前来增援。这时一名已负伤累累的吐蕃僧俯瞰情形不由狂性大发,不知他哪来力气,猛地将岩石抱住豁地抛向崖下。却是不偏不倚正正砸向绳桥。
裴桓方落地,头顶却陡然一黑,仰脸正见巨石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下。他身形急退,哪料此时周围密林忽然投出箭矢如雨。裴桓躲避巨石未防还有埋伏,单手握住枪身一旋,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便落下无数断裂箭支。
护得住上盘,却保不周全下盘,裴桓猛觉腿胫火燎也似一痛。水边本苔藓湿漉,受痛之时足部略有踉跄,竟止不住地从崖边滑了下去。
来时树林里忽然飞出一道大鸟似的黑影,倏地一下便与正坠落的裴桓消失在桥下弥散的水汽里。
潭水极深,寒意沁骨。
纵然奋力游动,仍旧徒劳无用。左腿自膝以下全无知觉,周身铠甲沉重,下沉之势全无缓和。漆黑潭底像虎视眈眈的凶兽之口,耐心地等候猎物自投罗网。
我不会死在这里!
碎魂枪尖猛然没入岩石,直如扎进一段朽木,他一手紧扣枪杆阻止下沉之势,另一手探向靴筒搜寻匕首欲割断系甲革带。
水底的一切声响都极为怪异,他听到头顶有淅沥沥之音,不由抬头一望。光亮之中突兀嵌入一个模糊影子,水鸟似在一色淡碧间游弋。影子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唐轻雷用力扯住他胳膊,裴桓会意,反手在岩石上轰然一击。同时臂上猛地被拉拽,两人借这一 反一正两股力量破水而出。他们双双滚落在水潭边的草地上,唐轻雷抹掉面上水珠,吐出口气后才道:“你可真重!”
裴桓潭底屏息已久,重返地上方觉胸中像炸裂似地闷痛,倒无暇回应他。他躺了半晌,才缓缓撑起身来,“是你半空拉住我?”
“不然我会和你一样倒霉?”唐轻雷环视四面峻厉山崖,“这可怎么上去?”
裴桓跌落之时,唐轻雷腾飞半空拉住了他片刻。虽然未能成功使他回返绳桥,却也缓解了下坠之速。否则这样高的地方掉下,纵然跌在水中也会被撞击晕眩而致溺毙。
“我说了没有吩咐你别跟来。”
唐轻雷斜睨他道:“我该把你再扔进水里?”
裴桓冷哼作罢,面上忽现出一丝痛楚之色。唐轻雷目光一瞥,见他左腿近膝处正插着一只羽箭,那里正巧膝裙无法庇护,方有此一劫。
潭水冷彻,那时他将心思全放在求生上,所以一时还未觉出痛来。此刻心思松懈,却再忍不住。那血流得不急,却也非缓,裴桓深吸一口气,握住箭杆啪沙一下折断,两指夹住箭簇试着拔动便引出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他立时放手,脸色异样惨白。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筋络。”裴桓说话的声调比平日低弱不少,他失血之后又在寒潭里屏气浸了一阵,此刻未免有些晕眩。费了些力气方拔出匕首,冷眼一旁的唐轻雷瞬间劈手给他夺过。
“手在抖,小心把自己腿切掉。”唐轻雷起了身往更远的树丛走去,片刻间抱回一堆枝桠,裴桓皱眉道:“不能生火。”
唐轻雷淡淡道:“倘若后人说你死因是伤口溃烂,那可不大光彩。”
他从怀里掏出被密封在细竹筒里火信,引燃了那堆枯枝。因水汽过重,良久烟雾熏蒸后方有了火苗。又加了些枝桠,一小簇篝火才燃起。唐轻雷将短匕在火焰上燎了两下,握住裴桓膝头笑道:“我下手没轻重,将军待会儿可莫要鬼哭神嚎,引来追兵不大好。”
裴桓给那烟雾呛得咳嗽不休,想反驳也无暇。唐轻雷手腕转动一剜一挑,带血箭簇噗一下落在草丛里。他咬住另一只手上伤药瓶塞子扯开,迅速将止血生肌的药粉抖在伤处,再赶忙裹上先前撕下的两条下摆布料。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裴桓还未觉出多少痛来,唐轻雷已擦着手端详他伤口道:“看起来我比大半江湖郎中做得好。”
裴桓苦笑道:“准备改行了?”
“不,我治一个,再剁一个。这样两头生意的客人都会源源不断。”
“……你怎么就不去做买卖?”
唐轻雷微微一笑,却是不答,抬脚把那堆微弱的篝火踢散。
“我得托你一件事。”
“你不用说了,想必要我上去联络你的下属,我不会去的。”
裴桓面色微沉,“为何?”
“天色不早了,只留你在此可不大放心。”唐轻雷道:“况且还有那些吐蕃僧在附近。我方才点火的烟雾,说不准被人瞧到。”
“知道你还这么干?”
“没办法,把你治死了可怎么得了?”
裴桓叹气道:“罢了,我的兵器还在水里,劳烦你取来。真是遇敌,我还能招架几式。”
“这倒不难。”
裴桓见他往水边走去,自己慢慢挪动到附近一丛半人高的茅草之后隐蔽起来。瀑布冲击着潭面,水声哗哗不断。他枕着手臂,听着那反复不已的单调声响,隐隐有了几分困意。
啪嚓,似乎有人踩断了树枝。
异样的声音惊醒了他,裴桓小心翼翼侧转身体,在茅草丛里拨出一条缝来。一男一女正望向水边,低声交谈。那男子似是无意地瞅了他藏身之地一眼。
裴桓面色一僵,来人之一正是他在追逐的明教弟子江尘。
他们正用他不明意义的胡语与汉话交杂相谈。异族女子有一双碧蓝如晴空的眼眸,视线落到江尘身上,冷冷地没有一丝暖意。
“艾丝缇,师兄他们……”
“岳师兄和赤达尔断后,索图克师兄跟上报消息的兄弟先行去了融天岭。”
艾丝缇说完话,转首不再理会江尘。江尘默然良久,低声道:“对不起,艾丝缇……”
“你应该在岳师兄面前说这句话。”艾丝缇猛地愤然道:“阿尔达希尔,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罗克珊娜也许还活着,但更可能去世很久。同伴则是活生生的,你为了自己渺茫的希望想害死他们吗?”
“我隐瞒行动,正是不打算牵连你们。”
艾丝缇抿唇,“你是兄弟,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但记住,我不会放任你有下一次胡闹的机会。”
江尘无奈点头,“好吧,师姐。”他打量一下四周,“刚才烟雾不是从这里升起的吗,怎么没人?”他看到了什么,骤然俯身下去拾起一件东西。
艾丝缇目光一转,见是一枚染血的三棱箭簇。江尘不动声色,眨眨眼对她示意,地上草叶上沾着两滴微小血迹,隔了几步又有一处。
刚才他们躲藏时隐约听到山顶有打斗之声,却不知是追兵还是其他角色。
右手边茅草从忽然无风而动,虽然眨眼之间的事,却没逃过江尘的眼睛。足尖一滑,身影快如光电迫近,手上弯刀也霎时出手。刀锋过处,断草飞扬,散落的叶片间一名戎装男子讶然望住他。
江尘手中锋刃抵住男子脖颈,艾丝缇一见此人装束,目中顿时怒火滔天。
“天策!”话音未落,一刀便向男子头顶劈落。只是半空铿锵一响,她的刀已被江尘架住。
“不能杀他,艾丝缇你忘记圣女的嘱咐了么?”
艾丝缇恨恨瞪了男子一眼,抽回弯刀。
江尘沉声道:“你的同伴在哪里?”
那人淡然道:“没有其他人。”
江尘听到他嗓音反自一怔,盯住男子缓缓道:“你就是抓我的那个人。”
男子微微而笑,“鄙姓裴。”
江尘冷然道:“裴将军,我看周边足印像不止一人。何况……”他扫过裴桓膝盖伤处一眼,“你怕一两个时辰内无法行动自如,如何拾柴生火呢?”
裴桓仍是笑着道:“你突然这么聪明?”
刀锋又逼近他脖子几分,江尘低声道:“中原人不是说:吃一堑长一智吗?”
艾丝缇道:“足迹在水边,我去看看。”
江尘心有疑虑,劝阻道:“你不会水就别靠近,不妨等那人自己出现。”
艾丝缇哼了一声,“我哪里就淹死了?”
她已大步走到潭水边搜索,江尘只得摇头。回对裴桓漫然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师姐一定会揪出他,要生要死就听天由命了。”
裴桓果然被他触动,视线不由转向临近一从荒草,江尘暗忖难道是在那里。却听身后艾丝缇一声惊叫伴着重物落水的噗通声,回头之际再不见她身影。
他急急又喊了几声仍无回应,方思量着丢开裴桓,那潭水之间轰一下窜出两个湿漉漉的人来。一人是满面愤恨的艾丝缇,另一个则是一名黑衣男子。他一手架住艾丝缇,另一手则持了寒光闪烁的短匕压住女子咽喉。
江尘怒对裴桓喝道:“你这骗子!”裴桓故意引到他注意别处,才让潜伏的那个人得手擒住艾丝缇。
“也得你上当才行。”裴桓笑道:“幸好这位姑娘的确不会水。” 想来也是,沙海之中哪来的深湖
艾丝缇身体虽不能动,依然冷声道:“别管我,先杀了那家伙。”
黑衣男子悠然道:“他的确管不了你,他该先问问我。”
他的声音与裴桓的冷沉不同,温和清隽里混着几分懒散。江尘静然道:“你将我师姐怎样了?”
“姑娘脚滑跌进水里,是我救上来的,你好像该谢谢我。哦,对了,怕她误会我好意,我只得用些手段制住她。”
男子刀刃在艾丝缇颈上一刮,雪白肌肤上顿时浮起大片红晕。“老实说这样子真累,我如果错手一抖让令师姐香消玉殒了,江少侠可别怪罪。”
江尘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动了动弯刀,直贴上裴桓颈侧,“说不定我一错手,这位也要身首异处了。”
黑衣人眯着眼瞧了他,“少侠不会杀人的。”
江尘淡淡道:“你又不认识我,怎会知道?”
“杀人惯了,眼神不会是你这样的。”
江尘悠悠道:“习惯可以改。”
黑衣人旋即又笑道:“何必为小事伤了和气,咱们找回自家人便一拍两散,这样不是更好?”
“不好,”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么说道。
四人方自怔忡,艾丝缇已看到江尘背后的景象,急切叫道:“阿尔达希尔,别乱动!”
江尘嗅到周遭弥漫的浓重腥风,悉悉索索类似虫蛇爬过草地的声响越来越大,渐渐将他们包围。
簌簌几声,一只大小如山羊的紫色蜘蛛爬到江尘面前,巨大的复眼好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几人。艾丝缇生在西域,哪里见过这样可怖的动物,脸色霎时惨白得没一丝血色。更有或红或蓝各色小蛇蜿蜒爬过,有些从半卧地上的裴桓身上溜了过去。
黑衣男子看着逼近自己的蛇群,再看看蛇群后那个手持竹笛吹奏的人,叹气道:“达恭莱老爷子,你的来路我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