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风公子》洞庭叶知秋

17、17——星舞流转春城花

　　而随着萧老先生吹奏的《凤凰于飞》翩翩起舞的那一位身穿七彩霓裳的少女，身姿袅娜，起舞时飘展欲飞，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寻常人看了只觉得是个十分美丽而又舞艺高绝的柔弱女子，可是聆风这样闯荡江湖有了不少见闻的江湖人士能看得出，其身姿步法，绝非寻常舞女。
　　聆风细看去，此女身穿艳色舞衣，妆容精致，一头黑发飘洒，随女子的舞动而渲染出一层层华光，手腕上一双银铃也随着她的舞姿叮铃作响，而不易发觉的是，女子所佩戴的耳环——正是在一头披洒而下的黑发掩盖之下，只在女子舞动旋转、黑发飘飞而起之时才能看清，一对繁星式样的耳环，泛着幽蓝的光晕，在大厅中明亮的灯火照映下反射出绚烂的流彩华光，分明是淬了毒！
　　这毒却也非同一般，聆风所知这毒正应该是由这位如今正翩翩起舞的女子特制而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星月流光”。此毒据闻是由七七四十九种毒草毒花经由特殊手法淬炼配制而成，中了此毒的人会在一刻的时间内全身泛起如那繁星耳环一般无二的蓝色光晕，而后全身从头到脚、无论皮肤须发皆成为一种灰败的白色，此时人就也已经死去了。
　　这个艳色下隐藏着狠辣手段的女子，江湖人称“星舞”。她那一对淬了剧毒“星月流光”的幽蓝耳环，正是她杀人的利器，对敌之时只需以真气催动那一对繁星耳环，便会分化成为许多细小的星状暗器，身周暴射出一阵幽蓝星雨，别人只要被那些细小的暗器划伤一点皮肤，就会立时毒发而亡！
　　“星舞”之所以是“星舞”，就是因为她的“星月流光”和她的“霓裳羽衣舞”最为江湖人称道。尤其是一些少年侠士，既向往看一看传闻中那十分美妙高绝的霓裳羽衣舞，又不能不为“星月流光”的毒辣而感到胆寒——正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虽向往之，奈何佳人却原来是辣手无情，只叫人无可奈何。
　　聆风公子与寻常的江湖人自是不同。对于星舞这样的女子，容色美艳倾国倾城，又能有自保的能力来行走江湖，比之寻常闺阁中的柔弱小姐，或是江湖中与男人们一般喊打喊杀的所谓侠女，自是更能得到聆风的肯定。
　　只这一曲《凤凰于飞》，聆风就认出了两个江湖中有名号的人，想来顾启恩少爷这一座枫桥小筑中，当真是卧虎藏龙。
　　只是单就一座用来安置家中聘请的乐师伶人的院落，哪里会汇聚这许多江湖人士？
　　聆风转念一想，这顾启恩顾大当家，恐怕所图非凡
　　尚未来得及多想，就听那边厢顾启恩言道：“难得今日大家欢宴于此，当是请聆风公子也为大家演奏一曲，才不枉这良辰美景啊！”
　　众人自然也都附和称是。
　　聆风也就不虚意推脱。早有人将聆风特意带来的七弦古琴放置妥帖，聆风也就很应时应景地弹奏了一曲清丽欢悦的曲子。
　　席间诸人大多都是今夜里才第一次见到聆风，自然从未听过他抚琴。若是寻常人听琴也不过随自己直接的感受去评判，而在座诸位许多对音律上都是行家，正所谓“内行看门道”，自然是听的十分仔细。
　　聆风所弹奏的这样音律、意蕴都十分和协端丽的曲子，让众人都不由感叹果然是琴艺高绝。
　　众人之中，又数此间主人顾启恩顾大少爷听的最为认真，只凝视着厅中那人端坐于七弦古琴前弹奏，一曲之间再无别话。
　　聆风弹奏琴曲本是作为今夜宴饮中枫桥小筑诸位艺人的压轴出场。一曲终了，众人称赞不绝，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散席后，启恩执意要送聆风回去枫桥小筑之后自己再回主宅，聆风也就由他。
　　今夜却是层云遮月。
　　天色本是极暗沉，一路上只完全靠着路边林木之上悬挂的那些灯火之光来辨认道路。
　　聆风与启恩在席间都饮了不少酒。启恩这些年来掌管顾家生意以及江湖、官场上的往来，自是练出了一番好酒量。而聆风虽然酒量不大，酒品却好，只比平日里看上去要更易亲近些而已，倒也不显醉态。
　　二人在从春欲晚到听月阁的路上并肩而行，行至那片意境清幽的枫林时，聆风想起几日前自己在微雨天气撑了一把油纸伞出来“赏景”，经过这一片枫林时为清幽气韵所感，还误认了方向导致后来一阵思索才明白其中缘故，不由轻笑自己竟也有这般的时候。
　　启恩注意到了聆风像是在想些什么有趣的事情，问他何故发笑。聆风就将那日的事情讲给他听。一路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就已回到了听月阁。
　　进得听月阁来，吩咐春兰换了热茶，聆风与启恩又谈了一会儿奇门遁甲之术。直到过了二更，见时间已晚，启恩才告了辞回去主宅。
　　聆风站在听月阁院落门前目送启恩行过那一片竹林，想着刚才二人谈论中所涉及到的奇门遁甲之术，能看出顾启恩在这一道上也是有些见识的，自己是从小跟在师傅身边习得这些，而顾启恩虽然身在顾府不愁无人教习，只是在世家公子之中能有这边才学的，倒也算难得。
　　其实若是平日里行走江湖遇到这般人才，倒也未必不能相交为友。
　　只可惜
　　终究注定是殊途之人了。
　　目送顾启恩一身白衣渐渐远去，及至背影隐匿在夜色之中，聆风才回过神来。
　　返身回了小楼中歇息，却不知是否今夜饮了许多酒的缘故，聆风竟是一夜辗转未能成眠。

　　春城无处不飞花，转眼间已是一月时光匆匆而逝。
　　时已初夏，枫桥小筑之中草木繁盛，郁郁葱葱之间繁花渐次开遍。更兼枫桥湖清波粼粼，常有凉风送爽，倒也真的不觉炎热。
　　这一日傍晚，聆风独自在凌书亭抚琴。
　　凌书亭边枫桥湖中那一片荷花正是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夕阳西下，一阵凉风吹过，荷叶田田，清香之气四溢。
　　此时独在凌书亭中抚琴，本是清幽意境，聆风心中却有许多思绪难以理清宁定。
　　来到枫桥小筑，已是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启恩隔三差五常到听月阁来，或是谈诗论画，或是特来听琴、探讨乐理，闲谈之中聆风有意问起关于顾家的种种情况，启恩倒也答得爽快，所以聆风对顾家也算多了些了解。
　　这月余时间顾家也有办过两次宴会。一次请了些江南大商贾，谈的自然是生意上的往来；另一次来的却是这淮州城官场中的人物，听众人谈论中，似乎还有江南的七省巡抚。
　　聆风早在来到枫桥小筑之前就对顾家在政商两界乃至江湖武林中的地位有所了解，见得顾家往来的这些人，倒也不觉奇怪。只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免还是会更觉得有难度。
　　顾家主宅之中有一座七星楼，据说是历代以来藏书的阁楼，且又取了“七星”这样的名字，聆风料定这里与《碧霄七星诀》必有关联。
　　只是就连枫桥小筑这样的别院中，一片枫林之内也有阵法，何况是那号称时逾百年的藏书阁呢？
　　所以聆风也未敢贸然去闯，只觉得还是从顾家当家启恩少爷这里入手，也许还会更顺利些。
　　近来这顾启恩似乎来听月阁走动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随意自然。
　　虽说闲时不过是探讨些诗文乐理，偶尔生意上或是江湖中的来往中遇到些烦难的事情时顾启恩也会略略提起，说来彼此谈论的内容倒是也算平常，可是聆风总觉得他眼底眉梢总有些特别。
　　若要细说起到底是怎么个特别法，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与往日里在幽谷中生活时，见大师兄黎夜看着师父时的那种眼神有些相似
　　只不过那人怎么看都是一种眼底风流处处留情的样子，这一番作态竟也不知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既然宿命注定是很可能早晚要刀剑相向的人，聆风心中对于顾启恩面对自己时显出的那点儿特别到底出于怎样的心理，倒也不甚在意。
　　夕阳晚照，枫桥湖上粼粼波光虽动却似愈静。荷叶田田，在晚风吹拂中簌簌作响，倒像是与琴声相和。
　　聆风一边抚琴一边梳理自己近来所见所闻之事，一曲“风入松”已是有些西风萧萧的急促感。及至想到顾启恩，又想起自己来此一是要探寻身世，二是查清身世后要了结当年恩怨，琴声已是略有些纠结凌乱之感了。
　　一曲终了，聆风心思也已转了一圜。
　　轻轻合上双目，静下心来品味这幽幽晚风中送来的荷叶清香，渐渐凝定心神。抬手，竟是一曲《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一曲温悦柔然，琴声中满是三月江南、烟柳扶苏。
　　正在渐入佳境之时，聆风忽然听到有笛声相和，由远及近、渐渐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