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女君蒙氏 ...
-
华安堂在县里并不出众,因为郎中是匈奴人,中原百姓多数对他有成见,只有张卿明白这位华郎中是真正有医学才华兼天赋,他的某些医学理念堪比现代医学。
很快华郎中来了,此刻田氏已经疼晕过去。
华安摇摇头叹:“腹内的是保不住了,妇人倒是无妨。”
张卿长舒一口气,说到底她还是怕的。一怕田氏因自己而死,二怕庶子出生对刘氏不利——田氏太贪张邯太偏刘氏太软。
“还有,”华安犹豫道,“如果开膛妇人日后还有机会再孕。”
“是万无一失吗?”张卿问。
华安摇头。
“那就算了,保命即可。”
“你不是相信我么?”华安不安地追问。
张卿盯着华安笑说:“我信你!可我不希望她再有孕。”
华安有些懵了:“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同,不会把人命当儿戏,不会把人不当人看。”
张卿嗤笑,仰天长叹:“怎会不同呢?与别人不同会死很快的!”
“可你……我还是不相信!”华安肯定地说。
“她是我庶母,阿翁接她回家才十多天她就敢抢家母的翡翠斗、玉螭杯、铜鲤灯,你说如果她再生个庶子,会不会夺走我家让我母、我兄无立足之地?”
张卿歪着头笑问。
华安张口结舌,良久才摇头呢喃:“所以说,还是一夫一妻好。”
张卿没听清,向他歪歪头:“嗯?”
“哦,我回去抓药,找个人跟来取药吧。”华安逃也似的走了。
我终于被同化了,终于不是自由主义者了。张卿恹恹地想。她默默坐在门口,日头高高烤着万物,偶尔刮来一阵微风却十分刺骨,秋寒来了。
秋过去就是冬了,冬日的严寒大概多少能洗涤自己污浊的灵魂吧。
大甲很快带着药回来了,因有贵人做客,她们没有往前面大厨去,只在这所偏院中支了砂锅煎药。
大甲守着药锅,张卿守着大甲,张媪在屋里守着昏迷的田氏。
整个院子都被清淡的药香笼罩着。
“不知女君长什么样子呢。”大甲一脸崇敬地说。
“怎么那么好奇?以前你可从来不这样。”张卿取笑道。
大甲满怀敬意:“仆一家是从北边逃来的,那里战火纷乱,是蒙将军救了我和阿弟,蒙家于我有大恩。大妇说女君来自蒙家,蒙家儿郎是英雄,蒙家女郎自然也应该受人敬仰。”
想象一下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一名白衣将军带领兵丁一路厮杀,张卿打个寒颤,点头道:“你说的对,蒙家儿郎、女郎都应该受到崇敬,也值得青史留名。”
“不敢当你的夸奖!”
院门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入。说话的正是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妇人。
张卿连忙叩首行礼:“见过女君!请恕民女莽撞之罪。”
中年妇人正是胡庸县令的嫡妻蒙氏。
蒙氏受了张卿的全礼,笑盈盈地赦她起身:“女郎不必多礼。”
“女郎能亲自为庶母延医请药,真是女子仁孝典范,当表上值得嘉奖。”
张卿叩首:“谢女君夸赞!只是卿自觉当不得女君之赞,还望女君恕罪。”
蒙氏不可查地皱眉,笑说:“女郎不必谦逊。”
张卿再叩首:“卿愧不敢当!”
“阿卿莫要胡闹。”刘氏颤声喝。
张卿置若罔闻,匍匐不起。
“呵呵……好女郎!”蒙氏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刘氏又怜又气地瞪了张卿一眼,在丁氏的搀扶下跟了出去。张佳、张妙、张淑三人带着各自的乳母、丫鬟跟在后面呼啦啦出去了。
张卿一直伏倒不动。
“女郎,人都走了。”大甲关了院门看到张卿还没有起身,赶紧提醒。
张媪这才发现自家女郎还在行大礼,忙搀起张卿来。
“阿卿挺聪明的女郎,怎会突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张媪不满地问,“您不知道家主准备将您许给胡相公吗?现在得罪了相公的大妇,日后可如何相见?”
张卿直直盯着张媪,直到张媪不自在地松开她的手臂,避开她的眼光。
“姆看女君可是短命之人?”
张媪摇头:“女君面色红润,下颌有双,是能享富贵之人;只是瞅她腰跨松散步履不沉,怕是多次落胎难有子嗣之相。”
张卿点头,问:“姆是想让卿一辈子被人压在贱位不得抬头吗?咱们普通人家还讲究嫡庶有别;相公出身贵胄,女君得人敬重,此等人家只怕有了孩子也不归我养,卿何必生生受累却替她人做嫁衣裳?”
“那家主……”
“阿祖被诓了。”
大甲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幸得今日给女君留了坏印象,谁家大妇都不会要一个不听话的妾。
“是谁诓的家主呢?”大甲郁闷地嘟囔。
是谁呢?张卿冷笑。相公不会咒自己的嫡妻,何况女君出身名门,他更是不能背着嫡妻娶二妻。蒙家世代男人征战女人守家,夫妻团聚居少别离多,就这样蒙家子女巨多且从无庶出,这也太离谱了。张卿所能想到的就只有四个字:去母留子。
男人抛头颅洒热血得来荣耀,惠及父母妻儿兄弟姊妹:这就是规则。张卿摇摇头,再次对婚姻失去兴趣。
药才煎好,田氏便醒过来了,她发觉自己的不妥,再思及晚了几日的小日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言语不堪入耳。
听得屋里“咣当”一声碎瓷的声音,张卿推门而入。
张媪扶着田氏,衣襟被扯破,头脸上覆着褐色药汁,衣袖上还挂着一些残渣。
田氏张牙舞爪目露凶光,她恶狠狠地指着张卿骂:“小贱妇,你自己拉不下崽子就害我的儿子。你好狠的心,不单克夫还克兄弟!”
听她越骂越不像,张卿缓步走过去,拉着张媪道:“姆回去换衣裳休息吧,此处有我呢,我来侍疾。”
“姆,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您不想卿背上人命吧?”
张媪想起来张卿说她护短的话,看看自己狼狈的衣衫,瞅瞅张卿波澜无惊的眼眸,退后一步道:“女郎就不要怪少妇了,任何女子经此事都会崩溃,就当为你自己积福吧。”
张卿动容,点点头道:“姆放心,这次卿听进去了。”
田氏眼睁睁看着张媪离开,张卿一步一步踏到自己跟前,她真想翻翻眼睛再晕过去。
“女,女君还在前面,你,你再对我……我就到女君面前告你去。”田氏虚弱地警告。
“哦,你告我什么?”张卿笑问,“告我恶言诅咒女君活不长?”
田氏心虚地低下头。
“还是告我嫡庶不分抢占大妇的妆奁?”
张卿冷笑:“你不介意堵了四妹的前途,我也不会在乎。
提到唯一的女儿,田氏彻底失了势头。
“你,你能帮到阿淑?”田氏扭捏地打破僵局。
张卿冷冷地盯着田氏不说话。
等久了田氏不耐烦起来,她嘴角抽抽想发火,可是又按捺下来,她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帮不帮阿淑?”
“不帮!”张卿扔下两个字转身出去了。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田氏的嚣叫:“贱人,你等着,今晚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良人啊,你闺女杀死我啦,你快来替我报仇……”
张卿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她叫过大甲吩咐:“继续煎药,郎中不是说了吗,不及时喝药就等于送了半条命了,她不想活我却不想让她死。”
她的声音不高,却能让屋子里的人听清,果然里面的咒骂声小了下来。张卿冷笑,人啊,还是怕死的,自己也一样。
大甲吹着火,砂锅又炖在上头兹兹作响。
张卿让大甲去搬个绣墩过来,自己揭开锅盖把药材都按到水下,然后盖好。
大甲摆好绣墩,揭开锅盖,用药石把草药压实,她没有察觉棕色、褐色、白色的草药下现出几片紫色的花瓣,那些紫色慢慢变淡扩散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