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未雨绸缪 ...
-
张济的院子偏西，前面是主屋、起居室和书房，两个稍间挂着大锁分别存储这夫妻俩各自的私房。东西厢房分别为厨、餐直所。后院暂时作为粮仓高屋大厅中整齐地码着十几口大白灰箱子并数十只泥封的大黑陶缸——张卿这六年送回来的粮食除了吃用完的剩余都封存在这里了。
张卿过来的时候张济正在后院点数他的财产。
看到妹妹进来，张济指着五口大布袋问：“今次的面粉怎的颜色不正？似乎有些发黄。是不是今年收成不很好？”
张卿抓起一把面粉握成拳，然后松开，面粉随即散落。
“这次面粉这么松散？”张济看出不同来，往年的面粉比较黏腻，握成团后再松开面粉都不会轻易散落。
“阿兄若当不成乡职，那胡相公就是识人不清。”张卿笑着说，“往年麦子脱粒后我都直接磨粉，今年收得比较早，天气也好，我先粗磨了一次，把麦麸和麦仁分开再磨。阿兄别看这个面粉颜色不如往日的白，若做成面食很精道的呢。”
张济眼中放光：“这可是独一份啊！”
张卿狡黠地笑说：“‘独’可不好，依我看，阿兄的功名也许就能在这些面粉上成了呢。”
眼珠转转，张济与张卿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阿兄，其实卿有很多想法，都还未付诸实践，若阿兄能为樯夫，再得卿的助力，荣登士卿之位不过须臾之间。”张卿落寞地低头，“可惜卿也许在家留不久了，嫁为人妇自当替夫家着想，卿心里真是不甘。”
言罢，张卿红了眼圈，默默退出去。
回到后院，仆妇们还在忙碌，张淑的东西还未搬完，丁氏正坐在凉快处监督着下人干活儿。看到张卿过来，丁氏立刻迎过来：“她们正搬着呢，等会儿就好了，阿姑那边也正收拾。二妹不如去三妹那里坐会儿吧，阿母也在呢。”
“辛苦阿嫂了。”张卿盈盈福了福，“阿母和阿淑有话说，我不好去打扰。大姊归家我们还没说话呢，我去看看大姊。”
想想过去这姊妹俩嫡庶不同立场对立自然没什么交集，如今张佳也守寡了，姊妹俩倒是一样的处境，许是能说到一起了吧。这么一脑补，丁氏也就释然了，她拍拍张卿的手，向张佳的屋子那边指了指，笑着看张卿离开。
虽然已是暮秋，屋子外还挂着竹帘。门口婢女寒月禀了一声，掀帘子请张卿进去了。
杨氏正在榻上品汤，张佳侧旁陪坐着，案几上果盘内零零星星摆着几颗瓜果，果皮发皱不甚新鲜。
“庶母，大姊。”张卿招呼道。
杨氏点点头。
张佳低头不语，杨氏在袖底掐了她一下，张佳激灵躲了一躲，怨恼地瞥了她的生母一眼，红着眼睛起身和张卿见礼。
“阿姊哪日归家的？”张卿跪坐下关心道。
张佳眼圈更红了，似随时都会落泪。
杨氏亲热地向张卿一边探身，愁眉道：“有月余了。那边非要你阿姊和她小叔叔给她丈夫留个后，你说这妾身未明怎么能够……唉，也是你家翁看不过才叫小郎接你阿姊回来的。”
张佳静静地在一旁抹泪，头也不抬。
“如果阿宝还在……”张卿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小侄子没有夭折，谁知道大姊过得比现在强还是更差呢。
虽然早夭的孩子是亲人心上的一道创伤，可总是要先顾着活着的人。张卿突然抚掌大叫：“喔，阿祖说胡相公想娶二妻是为传宗接代，阿姊可是生育过儿子的人呢。庶母，你说胡相公若见到阿姊这般温柔娴淑还会持家并且可以繁衍子嗣，他一定会高兴的吧？”
原本杨氏和张佳就有这个意向，现在经张卿一提醒，她们倒觉得把握大了不少。可不，张卿与张佳身份相当，就是嫡庶之分也没多少要紧的；虽然她们同样都守寡，可此守寡与彼守寡是不同的，张佳是婚后六年才没的丈夫，张卿可是嫁谁谁倒霉；更别说张佳可是孕育过儿子的。
想着想着，杨氏便喜形于色了，就是张佳也不再悲戚落泪，两人嘴角都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听阿祖话里话外，胡相公可能属意二妹呢。”张佳小心翼翼地盯着张卿的脸色。
张卿“噗嗤”乐了，她自嘲道：“我这‘克夫’的名声说出去谁不怕？”
杨氏与张佳尴尬地低头，眼底掩饰不住雀雀之意。
三人各怀心事其乐融融叙了一个时辰“旧”。
待大甲过来叫张卿回屋子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跟杨氏告了罪，张卿回到自己的屋内。卧榻、案几、鲤鱼灯、沙盒、滴漏，一应如同昔日，看样子大家都理解透祖父的话了。
难不成他们希望自己嫁过去自己便去吗？不，不搏一搏怎能甘心。当年五桩婚事都被自己算计了，这么六年的逍遥日子自己还没过够呢。再来一次，最后一次，这次如了自己的意，再逍遥一两年，到时候家里说让自己嫁谁自己就嫁谁，绝无二话。张卿给自己的任性找了个理由便提笔在沙盒中开始练字：
秋深暮之萧瑟兮，恐兰草之零落。
惟金菊之茕茕兮，献吾君乃无措。
彼窈窕在旁侧兮，无奈妾心暗殇。
佐扎扎之喑哑兮，独流涕思前诺。
母亲刘氏作为楚国公主遗孤，虽然已经国破，可当年曾祖父也是挤破了头皮才为孙子求娶来的。据说那时候父母琴瑟和鸣，甚是恩爱，直到刘氏怀胎，丈夫弄大了佃户家女儿的肚子，这才有了杨氏和张佳。这半截楚歌便是杨氏进门之日刘氏流泪而作。
有了父母这对现成的事实教育摆在眼前，张卿无论如何也不肯跳入婚姻的围城，要知道婚姻中受伤的永远是女人，更别说是女人没啥地位的秦朝了。
除了第一任丈夫是家里选的。那次她算撞了大运，刚入门丈夫就被抓了壮丁，很快自己便成了自由幸福的小寡妇。一年后嫁妆翻倍增长，夫家的财产除了官府必须收回的那部分，其余隐性财产都落入她的手中。
得了一次甜头她便有些收不住了，再往后家里让她自己挑丈夫，她便凭着自己当年拿切极准的望闻问切挑人，后来的四位便是这么得来的，不是病入膏肓强撑一口气等着冲喜的，便是体质瘦弱先天有疾者，要么就是多年消耗亏空了身子只剩强弩之末了。
张卿扔下笔，踞坐在地上愣神，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未雨绸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