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张家诸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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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归家，载止河上。馈之以稻，骡驴负重。
呼我归家，行止直道。馈之以麦，黄牛喁喁。
看着后面满载大米、白面的牛马骡驴车随行，张卿得意地哼着歌儿。大丰收！太爽了。每次回娘家都带着满满当当的粮食，要不哥哥嫂嫂怎么能容忍自己这么个“克星”时不三五地往家跑呢。大姊前年方没了丈夫，可她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嫂嫂都要拿话刺她。
刘氏横了张卿一眼，不满地谴责：“这几年你自个儿过得舒坦了，都忘了读书了吧？这些乡间俚语你可张口就来啊。”
张卿一哂，家里简帛上的弯弯绕绕她也就是连蒙带猜才能明白大概是个什么字，若说“读书”，可真是高抬她了，刚刚那几句还是前些年随祖父去焦城在舟中听一个帮工唱过一次，现在有感而发套用一下罢了。
“我说你可不要不听，日后成家有了孩子还得你自己来教他读书识字。”刘氏不满女儿这种敷衍的态度，立刻严肃地教育她。
“知道了。”张卿吐吐舌头。
刘氏替张卿捋了捋发丝，叹道：“若非你家翁大字不识，他怎能允我这样的妒妇存于后宅？若非你家祖只识得几个字却无学识，他怎会对我这样笨的儿媳和颜悦色？”
张卿点点头，认真地说：“儿会记住的，定不忘阿母教诲。”
牛车行慢，却贵在持续，这么一路不停歇地赶路，终于赶在正午前回到张家大宅。
众人相见，全家给张负行礼，然后女眷给张邯行礼，儿女们再拜见刘氏，张邯的妾侍杨氏、田氏也受了半礼。
“阿兄，阿嫂。”
张卿才刚俯身下拜，张济夫妇忙避让扶起她来。
“阿卿一路奔波，已经饿了吧？西间已经摆上饭食，快快换过衣服用饭吧。”
大嫂丁氏殷勤地太过显眼，被丈夫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没有请祖父入席就积极地招待二妹，谄媚也不能没了礼数，真真丢人。
家里杨氏、田氏、丁氏分别伺候着张负、张邯、张济祖孙三代在西间用饭，刘氏带领着一众女儿在西稍间用饭。
回到家里张卿坚决执行“食不言”的好习惯，对席间亲妹妹张妙的数度提问都笑而不答。
“阿妙，祖父用毕就会撤席，你今天是准备要饿肚子吗？”刘氏沉声问。
张妙撇撇嘴，赶紧低头用饭，祖父进食相当快，今天为了等祖父他们回来用饭她们把造饭推迟到日午呢，再不吃饱下晌非饿坏了。
一时觥筹交错杯盏相闻，整个院子里只余了仆妇们上菜、斟酒的声音。
不一会儿，撤下饭食，张负将儿孙集中到堂屋里。
“如今你们也都出了孝期，说好的亲事该办的就赶紧办起来，没有说亲的紧赶着找姑婆们寻个好亲家。”张负吩咐道。
刘氏连忙福身应：“是。”
提到亲事，张妙红着脸低下头去，嘴角弯弯露出个羞赧的娇笑。
张淑不甘地瞪了张妙一眼，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田氏热切地盯着张邯，双手紧张地掐着衣角揉搓。
张负问：“阿邯，这就是你说的季女？”
张邯上前一步，低头回话：“是阿淑。田氏，见过阿翁。”
田氏袅袅婷婷地走到中间，盈盈下拜：“妾田氏，拜见阿舅。”说罢双手捧起一件青裳。
伺候在一旁的丁媪看到张负微不可查地点了头，忙接过青裳，立在张负身后。
“即为我家妇，就要恪守妇道，用心侍奉你家郎君与大妇，不得生出贰心祸害家宅。”张负板着脸教训。
田氏磕头谢道：“妇记下了。”
“起去吧。”
田氏弯腰退后。
“孙女阿淑拜见阿祖。”张淑捧着一件亲手制墨绿色儒袍跪倒见礼。
丁媪赶紧接过儒袍，退下。
张负难得笑着夸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让你阿母为你挑门好亲事。”
张淑应时地娇羞了一把。
见过新人，张负让大家分坐榻上。
“前些日子去各处庄子上收秋，途径阳武县，新上任的县令胡相公问起咱家的稼樯，很是夸赞了一番，待秋播完后胡相公许会来咱家过问一些事宜。阿邯，这些日子就不要在内宅厮混了，多和阿济下田看看，仆从里有精通种作之事者也多问多看。”张负吩咐儿子，眼睛却瞅着张卿。
能得县令赏识可是大事，有着机遇极有可能跻身官场呢。张邯喜不自胜，连连应“是”。
张济比他父亲却要有心，他抬头看看一脸微笑的祖父，躬身向张卿稽首：“二妹手上的庄稼从来都比别处长势要好，想来二妹定有所长，阿兄有个不情之请，想占用二妹几天时间，向二妹请教请教。”
“不敢当‘请教’二字，阿兄有问阿妹必有答，再不济还有阿祖在呢，阿祖书房还有《田谱》、《谷录》这些书简呢。”张卿忙谦虚道。
张济赧然，虽然有母亲教他读书，可他一直不放在心上，平时读书也不过是装装样子，那些字多数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它们。
大家正为县令要来的事情兴奋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反了你们了！”
张邯正在兴头上，被几个老婆子打断思路很是恼火，抢先出去一脚一个踹得三个仆妇四仰八叉倒在院心里。
张邯一贯与世无争中庸而为，只除了偶尔在内室和妻妾们动动拳头，跟众人面前从来都慈善人一个。
看家主发威，院子里的仆从婢妇除了抽气声就是虚弱地呻吟声了。
“张姆！”
“高姆！”
张卿与刘氏一前一后扑过去扶起她们的乳母。
丁氏最会审时度势，想来此番丈夫功名要落在小姑身上，她赶紧上前替刘氏扶了高姆。
大甲红着眼睛从后院跑过来，扶着张姆。
张卿哽咽道：“过去二十一年家中都不曾有过不睦，如今女儿才归家乳母便受仆妇欺辱，求阿翁替女儿做主。”
张邯皱皱眉，高姆与妻子的关系非常他可以理解，可女儿为了个仆妇如此失态他实在不能接受，想斥两句却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回事？”踌躇半晌，张邯憋出一句话。
高姆“扑通”跪倒哭诉：“大妇的妆奁失窃了，老仆问过丫鬟，大家说田氏拿走了，适才过去这老虔婆阻着不让老仆取回，还口出狂言辱骂我家大妇。张姆见她推搡老仆，便拉我来寻家主做主，没想到来到前院，那老虔婆又过来拦着，还大叫大嚷。”
张姆捂着肚子也跪倒：“我家仲姝的屋子被人占了，求家主做主。”
张邯张张嘴，斥责的话怎么都讲不出口了。妻子的妆奁是昨晚怒气头上自己为讨心头肉欢心赐给的，二闺女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闺房空着也是空着，小闺女一声讨要自己便给了。这些都是自己做主办的事，却没想过得和妻子女儿商量。
看着张邯一脸窝囊相，张负只觉得热血倒流，怎生的这个孽种啊。
“该退还的退还，该搬迁的搬迁，都物归原主。”张负下令，“胡相公没几日就要来了，你们都给我警醒着些，别让人家看了我们的笑话。”
看到田氏不满地撅嘴，张淑也一脸怒容，张负加重语气：“本不欲你们知晓，如今也顾不得了，再给你们透个底：胡相公家嫡妻年前得了漏下之症，如今瘫在床上无法理家。相公与我通了气，欲在咱们家选一位小女儿娶做二妻，迎至府上就能接手管家生养子嗣。乌嘴糟糟的人家出来的女儿人家可不敢娶。”
田氏脸色放霁，张淑也喜不自禁，杨氏眼珠乱转，张佳也没了往日的颓色，刘氏与张妙也忍不住向往起来。
“阿翁，这消息可确切？”张邯兴奋地问。
张负看了眼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的张卿一眼，轻叹道：“相公说不论你或阿济，只要可以便能出任乡职，再进一步就能为卿，届时咱家女儿虽为二妻却也有了身份，生子便不算庶出。你且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光耀门楣的大事。”
“行了，你们出去吧，记得给你媳妇撑撑腰。”张负不忘叮嘱儿子。
张邯朗声应：“儿谨记。”
退至后院，张卿让大甲扶着张媪去下人房歇息，自己独自转到偏院坐在条凳上仰天长叹。
祖父此番明示暗示，不管父亲理解了多少，自己基本上都明白了，县令为了政绩和传宗接代要娶自己这个懂农时的女人做二妻，相应的可以提供父亲或者兄长一个不入编却容易晋升的小官职。
二妻。先秦时候的妻妾差别不很大，而且妻和媵只有一步之遥，二妻更是高于媵形同妻。嫡妻瘫痪命不久矣，自己作为二妻进门，嫡妻一死就成正妻。是要谢谢祖父的疼爱和相公的宽待吗？哼！不稀罕！
每年一场大戏，今年即将开演。
张卿握握拳，我决不妥协！她起身，拍拍不存在的尘土，向兄长张济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张家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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