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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娘家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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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城门都要关了吧?”张卿捧着湿帕子帮刘氏敷脸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刘氏声音突然拔高,嚎啕大哭。
张卿无措地看着刘氏,她来这具身体已然将近七年,对这位唱念做打功夫极强的母亲已经无计可施了。刘氏极具战斗力,每每有妾室出点风头,她立刻就能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她的丈夫张邯也拿她没有办法。
“高姆,谁给阿母委屈受了?”张卿扭头问端着水盆进来的高媪。
高姆是刘氏的乳母,她是张家年纪最长的下人,也是与刘氏最贴心的人。
刘氏一把拍掉帕子,梗着脖子嚷:“不必问别人,我来说。你家翁带回一房小妾和一个女娃儿来,小贱人想抢你妹妹的亲事呢。”
张卿软语劝解:“阿妹的庚帖都已经换了,怎么抢?她们当婚事是儿戏么?”
“就是说呢。我就说她们痴心妄想吧,你家翁还怪我……”刘氏越说声音越低。
不用说,刘氏一定是出口不逊了。这男人不怕妻压妾,只担心嫡妻对庶子女不慈。张卿知道刘氏那张嘴,既然能占着理还挨打,那不用说也知道是她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害了事。
“管她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咱们张家的儿女,都得唤您一声‘阿母’,以后阿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就是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张卿宽慰道。
高媪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仲姝说的对,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与郎君置气呢。”
其实刘氏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那股气了,她只是在丈夫那里受了气一时抹不开面子,从城里到城外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经自我调节好了,再加上女儿的一番安慰,她心里比谁都熨帖。
看出来刘氏不再生气了,张卿问:“看天色今儿您是回不去城里了,来之前您给家里说了吗?”
刘氏心里一虚,低下头去。
张卿抬头看高姆。
高姆忙说:“出来时候仆已经向小郎禀告过了,如果赶得及回城便罢,赶不及回去就请小郎对郎君说咱们来帮仲姝收秋了。”
刘氏感激地看了眼高姆,不愧是自己的乳母啊,替自己想的多周到。
“仲姝也太辛苦了,您的嫁妆、夫家产业都不少,何苦种植那多的田地?看旁的人家都种粟、麦,您怎么非得赶两季种稻、麦?”高姆不无心疼地抱怨。
张卿浅浅一笑,不做回答。她知道高姆口中的“人家”指的是庶母所出的大姊张佳,张佳的夫家与张卿的夫家居住在一里,虽不比邻距离却也不远。只是张佳的生母杨氏最爱与刘氏争锋,所以张卿与张佳姊妹也不很友爱。
刘氏拉着张卿的手,疼爱地说:“明日阿母去田里替你看着他们干活儿,免得他们偷懒误了庄稼,看这天儿要不了两三天就会下大雨呢。”
张卿嘻嘻笑着说:“阿母就别担心啦,女儿的春麦已经晾晒得差不多了,现下让佃户们收拾麦麸、麦秆呢,等着下两场大雨把地浇透了再让他们种冬麦。”
刘氏听着也不懂,不在意地点点头。在她眼里,杨氏所出的伯姝与自己所出的仲姝同样丧夫,伯姝又得伺候她家姑又得照料尚年幼的小姑,外面还得照料百亩良田,着实累得紧。自家的仲姝上无姑舅下无旁亲,一个人守着家财还能伺弄得庄稼大丰收。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这么一想,她更觉舒坦了,连之前挨了丈夫的打都忘光了。
看看天色昏暗下来,张卿指挥着丫鬟大甲和婆子张姆在西间摆上饭食。
刘氏携张卿入席就餐,边吃边夸赞味道美好。
母女俩正说着话,听得外面一阵狗吠声。张卿因是家里只有自己一名女子当家作主,其余老的少的都是仆妇,为自己安危着想,她一口气买了八条看门犬,平时前院四条后院四条,白日里拴着,一入夜便放开来满院子撒欢儿。今儿用饭晚了些,可狗儿们都按时放出来了。
张卿皱着眉道:“阿母先用饭,我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刘氏一脸紧张:“如果是你家翁来了……”这会儿她想起来下午挨打的事了,后怕着呢。
“阿母放心。”张卿点点头转身往前面去了。
张卿站在院心里喝住四条大犬:“阿丑,莫叫。”
四条看家犬都是张卿一手喂大的,主人一声喝,它们立刻就安静下来,只偶尔从喉间发出的“呜呜”声才能显示它们还处于戒备状态。
杂声全无后,门外传来浑厚的声音:“阿卿,开门罢。”
“阿祖!”张卿惊喜道,她不及吩咐仆妇开门,提裙几步奔到门口拔下门闩。
门外站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长袍宽袖,仙风道骨。来人正是张卿的祖父张负。
“阿祖,这么晚您怎么来了?”张卿亲热地挨过去搀着张负往里走。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张卿真正挂念的,那就是张负了。父亲酷爱搜集美貌少女纳回后院,母亲专注于后院妻妾争斗那些事儿,兄长只知埋头读书,妹妹爱争闲气;只有祖父是真心关心自己这个人过得好不好。
张负哈哈笑着说:“今日在焦城巡田,看到阿卿的稻米又丰收了,阿祖高兴啊,多喝了两杯,这不就赶不上进城了。”
张卿嘻嘻笑着说:“还不是阿祖找的书管用,阿卿不过是照着书上写的来种田。从离开焦城已经三年了呢,明年开春咱们再去伏牛山玩吧,那里水可比咱们这儿好吃多了。”
张负回手摸了摸张卿的头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出色的孙女儿六年克死五任丈夫,现下再给孩子说亲,就连那贫贱之人都不肯松口应这亲事了。
祖孙俩说笑着走进西间,刘氏早侍立在门口静候着公公了。
“阿舅。”刘氏紧走几步,上前服侍张负净手入席。
“你不在家里给阿妙备嫁妆,怎么来阿卿这里了?”张负问。
刘氏不安地扭着手回道:“嫁妆,差不多了。叔郎说过两日可能会下雨,我不放心阿卿这里,便赶过来帮她看着些。”
“种田的事你懂什么?”张负沉着脸训斥,“还不如管好你那后院,看乱得不成体统。”
刘氏尴尬地低声应道:“是。”
男人把后院搞得乱七八糟,可遭骂的却是女人。虽然觉得不公平,可张卿知道,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是没地方说理的。她没有帮刘氏开脱,只能跪在一旁和刘氏一起服侍张负用饭。
有张负在,才是真正的“食不言”。
母女俩把张负喂饱,又送他至寝室安歇,然后才回到西间,此刻张姆已经带着厨娘把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上来。
席间再没了刚开始的温馨,她们得了张负的嘱咐,明日回城相亲,又要商量张卿的婚事了。
“明日你与我一同回去吧,好歹认一下新来的庶母和妹妹。”刘氏说。
张卿不做声,良久,才抬头笑说:“阿母莫担心。”
躲了六年,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吗?张卿心里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