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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此痘非彼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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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马车跟前,张卿紧张地抓着张姆的手,手指绷得发白。
“我相信张姝,放行吧。”胡县令道。
护卫“呼啦啦”两排散开。
张卿松了口气,她放开张姆的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地不停颤抖。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谢相公!”
胡县令浅笑道:“张君救我于危难间,我不可能不信任他的亲妹。今日过节,将东西留下我亲自送去张家,你就快回去吧。”
张卿道了谢,让小丁赶车离开。
寒衣节出嫁女子是不能回娘家的,否则害父害兄,这也看得出胡县令真把张济当自己人了。
“不可!”三老王础制止,“痘疮猛如虎,有一不慎就会扩散开来,切不可掉以轻心。为着一县百姓还望相公唤这位女郎出来一观,若无事方可放行。”
胡县令点头:“也好。”
“卿虽丧夫新寡,却也是单身女子。且阿母极看重男女大防,还望相公体谅。”张卿婉拒。
她越不出来外面的人越怀疑。胡县令扬着下巴示意,众护卫重新围了上来。不过这次因为痘疮的缘故,大伙儿都远远绕了个圈,没敢如刚刚一般围个水泄不通。
胡县令对此倒是明白,蒙氏出身贵胄,对女子抛头露面之事倒是很在意。“那如此我使人进去看看可好?只一个人就行了。”胡县令问。
这是最后的底线了,张卿明白必须有个人进来看,她最后努力道:“还请相公唤个郎中来看,免得某些人当平民不懂乱说,还得再使人乱看小女子。”
“找德隆堂的郎中来。”胡县令吩咐道。
三老王础连忙制止:“慢。”
胡县令不悦地盯着王础。
王础低声解释:“痘疮这病见者有份,您让德隆堂的郎中去可不是送死?依在下看不如让那个匈奴人去看。”
胡县令点点头,派人去华安堂找华郎中。
很快华安来了。
王础道:“有人报车中之人有痘疮,都说华郎中医术高明且为人正派,还请足下进去一看。”
华郎中倒没犹豫,他低声道:“听令。”转身他便招呼:“仲姝,在下要进来了。”
张卿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就是想找华安看病的,虽然见面的情形不对,却也殊途同归吧。
“请进。”张卿柔声道。
华安一偏腿,跳上马车,撩开帘子推门进去。
张卿远远靠在车厢最里头,双手扶膝,广袖放下,不遮面纱。
“华君。”张卿强自镇定,眼带诚挚。
华安向前膝行,靠近些才高声道:“仲姝面洁如玉,无有痕迹;”说着他向张姆低声吩咐:“烦请姆将女郎衣领拉低一些。得罪了。”后一句他是向张卿说的。
张姆才要发火,却被张卿按下:“医者父母心,姆,请吧。”说着她侧身低头。
“登徒子!”张姆狠狠嘟囔一声,认命地拉低张卿的衣领。
一截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米白的中衣领下折出一条绯红的内衣边。
华安继续高声道:“脖颈光滑,未见痘包。”
“请挽起衣袖。”华安向张姆吩咐。
正在为张卿整理袋衣领的张姆一哆嗦,差点把张卿曲裾的衣领扯开。
张卿没有动,深深低着头。
华安皱着眉催道:“烦请女郎挽袖。”
张卿扭脸看着他,眼光迷蒙,如泣如诉。只一刹那,她低头挽袖,黑压压的头顶倾下来,遮挡住她的容颜,只在下面看到一个小巧的鼻尖。
“仲女……”张姆扑上来按住张卿的手腕,急切地摇头。
张卿惨然一笑,推开张姆。她向华安正色道:“昨夜我手腕上起了一圈水疱,我觉得不是痘疮。听人说痘疮瞬时就布满全身了,可我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依旧只有手腕上的一些,没有扩散。”
华安忙凑上前低声道:“让我看看。”说着不等张卿挽袖,他自己抓起纤纤皓腕。
从拇指、食指、中指蔓延而下,直到手腕根部,手背上零星布满小痘,白嫩的痘疱向透明趋近。
华安松了一口气,他高声道:“皓腕如纤手臂无尘,无有痘疮。”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取出一截白布,他用白布将张卿的手轻轻缠住。
“玉足无痘。”说完他对着张卿的耳朵低声吩咐:“在下诊断女郎的痘不是痘疮,乃是牛痘,此痘非彼痘,不会有大碍。只要注意不要沾水,不食辛辣,痘皮开裂时不要沾染其他人不要沾染伤口,就不会扩散。”言毕,他高声道:“得罪了。”然后果断下车。
华安下车回禀胡县令,张卿在车上却落了一身冷汗。
“赌对了。”张卿低声自语,果然她没看错,华安行事与古人并不很像,对这种出痘的病都能说得上一二三,要知道四年前张济周岁的儿子出了一身痘就被官差遣送到老庙去了,后来跟孩子去的乳母也给没了。
胡县令微笑点头道:“放行。”
王础也笑得脸上开了朵花儿。要知道治下若有人出痘,近身的人都得跟着死,每一个能活命的。张济刚上任,虽只是乡里任职,却也是同僚,且人家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轻易得罪不得。
“诬告主家的小婢女就交由相公处置吧,卿告退。”张卿知道不是痘疮后轻松很多,现在又被放行,语调轻盈。
胡县令当然愿意效劳,只要不是痘疮就得谢天谢地了,何况张济刚刚救了他一命。
马车往南,去了绣花弄的小宅子,大甲和小丁被张姆叫到寝房听张卿训话。
“等会儿华郎中还会来,小丁开了门等着。”
“明白。”小丁应道。
“大甲去准备膳食,咱们就在这边过节了。”
大甲也点头应:“是。”
缓了缓,张卿道:“姆今日受惊了,还是下去歇歇吧。”
看去张姆果然脸色苍白。
“老妇下去了。”张姆也明白自己是强撑,道了谢便退出去了。
张卿看着张姆离去,这才正色道:“先前小乙说我发痘,这是真的。”
大甲低头不语,她神色如常。小丁倒是吓了一大跳,惊恐地抬头看向张卿。
“不过此痘非彼痘。”张卿一笑,抬起包裹严实的手腕道:“华郎中说此乃牛痘,不散不染,仅此一点,消下去就好了。”
大甲与小乙对华安的医术倒是很信服,一听说华郎中已经判定没事,他俩也就放心了。
“下去吧,各自忙各自的,等会儿留华郎中用膳。”张卿挥手打发大甲小乙一对姐弟出去了。
张卿仰头长叹,最近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啊,总是出事。还不如嫁人呢。想到嫁人,她就想到
刚才在车上温润如玉的男子,包裹手腕时细腻的碰触。原来的那个年代医生很了不起,特别是西医,简直是可望不可及,虽然现在郎中的地位低下,可直觉和华安一起过日子应该也不坏。
张卿越想越觉得可行,不如就和华安搭伙过日子吧。
“郎中到了。”大甲迎着华安进门,很快捧上香汤。
华安品了一口,眯着眼睛咂咂嘴,皱眉道:“我还是喝点白水吧。”
张卿点点头。
大甲端着盘盏下去,很快另捧上一盏清水。
“你去准备膳食,今日华郎中在咱家用餐。”张卿吩咐道。
大甲应了下去。
华安打开张卿裹手的白布,用药水敷了,再取新布裹了。
看着白布在火盆里化为灰烬,华安问:“女郎家的牛产犊子了?”
“嗯。小牛犊现在长大好多,已经开始吃草了,牛乳很多,我就试着挤了些。没想到竟然起疹子了。”张卿抚着裹成粽子的双手哀叹。
华安嘴角一勾,道:“这是好事,牛痘不多,只出一次,而且以后女郎就不会得天花……呃痘疮了。”
“真的?”张卿欣喜地问。
华安点头,眼睛一眯,高深莫测。
“谢天谢地!”张卿当胸画了个十字再合拳祷告。
华安眼睛一亮,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张卿也一反常态,扭扭捏捏没句话可搭。
“女郎——”
“郎君——”
二人同时出声,却撞了音。
莞尔一笑,张卿道:“本来过节不该叨扰郎君,可事出突然,多亏郎君掩饰,否则卿定无活路了。还请郎君受卿一拜。”
“应当的。”华安红着脸避让。
“不知郎君可有妻室?”张卿红着脸问。
华安摇头:“安上无父母下无兄长,没有人替我操这份心。”
张卿暗喜,眉目中带了媚色,道:“华君一表人才,妙手回春,实乃好男儿。”
华安还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直白地夸赞,心里噗噗直跳。看样子对方是对自己有意,可自己一行医之人,还是匈奴来的,也不知人家看上看不上,就算看上了,还有娘家人呢,阻力应当不小。
这么一想,华安心中凉了一片。
二人正在处于你夸我我夸你的尴尬情境里,外面大甲进来请用膳解了围。
进了西次间,分宾主入席,一餐饭用得倒是津津有味,可惜二人各想心事味同嚼蜡,根本不知吃道嘴里的是什么。
用毕餐,临到送别,张卿站在门口道:“再过两个月卿就要除夫孝了,届时还请华郎中来家一叙。”
华安眉头一跳,欣喜道:“安定备大礼前来。”
得了华安的保证,张卿心上一喜,回屋开始清点自己的妆奁。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踏白雪的声音,一声“咻咻”马嘶,一个人影奔进小院:
“大事,大事!田少妇的另一个丈夫来要人了!家主请仲姝回家。”
什么?田庶母的丈夫?不是张邯吗?从哪来的另一个丈夫?张卿“腾”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