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后》吴大音

4、韩野

　　顾醇最后让周飏开车把自己送回到酒店，他行李都在酒店，去周飏那儿时什么都没带。
　　其实本来他也就没打算在他那儿住。
　　“这个你拿着，我车里还剩下不少。”
　　周飏把口袋里装的几个药盒掏出来，顾醇一看，那是自己经常吃的胃药。
　　顾醇的工作总是不分昼夜，有时候好几天觉都睡不了几个小时，更别说按时吃饭了，得胃病是必然的。
　　周飏以前经常会在自家各个地方给他备着药片和一些小零食，就怕他突然胃疼或是突然饿了。
　　吃的东西早就没了，就剩下这些还没开封过的尚在保质期内的胃药。
　　顾醇接了过来：“你还挺用心啊，什么时候买的？”
　　“这是你以前落在我车里的，我估计你刚回国肯定想不起来准备胃药，就给你拿了下来。你以后饭还是要尽量按时吃，要是真把身体折腾出个好歹来，最后吃苦头的不还是你自己！”
　　顾醇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八年时间，他没有能作为一个伴侣好好去了解他，但是这之前十几年的交情不是说没就没的。有些东西是回不去了，但是有些东西却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变。
　　周飏回到家时林沐风已经睡了，但没有睡太死。
　　周飏一开门，大波立刻灵活的从床上蹦下来，前去迎接他。
　　“嘘！小声点儿，不准乱叫！”
　　周飏抱着大波的脖子低声说着，大波冲他打个响鼻，喷了他一脸口水。
　　周飏无语的把脸上的粘液抹去：“你可真是！走了，回去睡觉去！”
　　林沐风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一人一狗的脚步声进到了周飏的房间里，接着房门被轻轻的带上了。
　　林沐风这才放下了一颗心，阖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
　　今天是周末，林沐风一不小心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周飏早已经起了床，遛过了狗，连早餐都准备好了。
　　林沐风很惊奇周飏会做饭这件事。
　　周飏拿起一份商业早报：“怎么？我毕竟也是一个人住，会做饭多正常！不过做的很一般就是了，我也就会点儿简单的。”
　　他说的是实话，会做饭是真的，不过大多也是简单的西餐，像是三明治、荷包蛋，做个培根和香肠，再多就是煎个牛排、煮个意面之类的，中餐他最拿手的也只有煮面条而已。
　　林沐风洗漱完，乖乖地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干净，大波就在他身边蹲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吃，林沐风有些哭笑不得，把香肠给它喂了一点儿。
　　“你自己够吗？还给它吃。”周飏想阻止他。
　　“没事，我吃饱了。”林沐风笑笑。
　　桌子上有一杯没动过的牛奶，还是温的，周飏好奇道：“你怎么不喝牛奶啊？专门给你准备的。”
　　专门给自己准备的？
　　“不好意思！可是我不喝牛奶。”林沐风带着歉意道。
　　“你不喝牛奶？一点儿都不喝吗？”
　　“嗯，我受不了那个味道。”
　　周飏眉毛一挑，他还是第一次见不喝牛奶的人。不过无所谓，毕竟谁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那个，周飏。”
　　“嗯？怎么了？”周飏分出神来看他一眼。
　　林沐风纠结了半天：“那个……你和你男朋友，你们没问题了吧？你们俩昨晚上……”
　　林沐风小声说着，他现在特别在意周飏和他男朋友顾醇，昨晚他们俩出门后林沐风心惊胆战了好久，生怕是自己惹到了顾醇让他们不高兴了。
　　“哦，那个啊！已经没事了，你别放在心上。”周飏又停了一下，正色道，“那什么，我们这事绝对跟你无关，所以你好好住着，千万别多想啊！”
　　林沐风点点头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他却又隐隐生出些失落的情绪来。
　　这两个人既然已经和好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尽快离开？毕竟人家情侣二人还要过他们的日子，自己跟人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万一他们两个……自己怎么好意思当这个大灯泡呢？
　　“周飏，你男朋友不回来住吗？”林沐风又问。
　　“不回来啊，”周飏看着林沐风的表情，总觉得应该再多解释一些，“我跟你说，我跟顾醇的情况有点不一样，他工作忙，一年在国内待不了多久，总是住酒店。而且昨天我们已经都说好了，我们俩……”
　　林沐风很认真的听着，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周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冲林沐风抱歉：“不好意思，是顾醇打来的，我得先去接个电话！”
　　说着站起来去到阳台上。
　　接完电话，周飏回到客厅：“沐风，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晚上吃饭不用等我，我可能回来的晚点儿。”说着，他转身回房间里换衣服去了。
　　“哦……好！”
　　林沐风望着周飏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失落感更大了几分。
　　这天周飏果然到很晚才回来，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像干了什么体力活一样。大波上去挠他他都没精力把狗赶走。
　　林沐风看着周飏，都不好意思问他做什么去了。
　　两个人打了招呼后，周飏就带着狗回了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林沐风起得很早，但是周飏却早就没了影。桌子上放着买来的早点和一张字条，林沐风拿起来一看，还是“有事出门，晚回”这句话。
　　估计又是去顾醇那儿了吧。林沐风心想，没办法啊，许久不见的情侣，就算工作再忙，一见面也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林沐风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下流。
　　大波过来拱拱自己的手。
　　“你饿了？周飏没有喂你吃东西？”林沐风摸摸大波的脑袋，大波一脸享受的模样。
　　看着手中的字条，林沐风更加坚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
　　吃过午饭，林沐风把房间收拾干净，跟大波告了别，然后拿着自己的钱包出门了。
　　他坐上公交车，回到了自己跟韩野住的地方。
　　林沐风觉得自己要想分手，除了断绝联系，最要做的还是必须搬出跟韩野居住的房子。
　　三十分钟后，林沐风从车上下来。站在自己住过快三年的公寓大楼下，他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压抑与伤感。
　　他们的房子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在十五层。三年前他们决定买房子时，钱款方面由韩野拿大头，林沐风也出了自己的一部份。当时因为韩野不想还房贷，所以直接付全款，一时间为了凑够这笔钱，林沐风把父母给他买房子的钱都拿了出来。
　　林沐风的父母是农村人，一辈子能攒几万块钱就很了不起了，但他当时连犹豫一下都不曾有过就全部拿了上去。
　　这就是他们的家，曾经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家。
　　韩野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大学时就已经成名了。S市的某家画廊收了不少他的作品，韩野也因此得到了事业上的第一桶金。买房的钱一半来自他的父母，另一部分就是他自己卖画赚来的。
　　尽管如此，买房子的举动也够让年少轻狂的他们尝到节俭的重要性。
　　当年为了省钱，房子的装修是请自己的朋友来做的室内设计，真正搞装修时就他们两个人动手，没干过重活的两人天天累得跟狗一个样，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得干活，但他们从没抱怨过，就连韩野这样从没干过重活的人也没叫过一声苦。
　　省吃俭用三年，终于让他们得到了在这世界上第一处实实在在的落脚地，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他们当时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却已物是人非。
　　林沐风站在这扇深红色的大门前，掏出了钥匙。
　　每个房子都有它与众不同的气味，那是人们生活过后留下的。这个房间里的味道是自己熟悉的，也是自己跟韩野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林沐风觉得自己手有些凉，就把放在口袋里捂了一会儿。
　　一个星期没回来，房间里没什么变化，桌椅板凳都还在原处，门口的鞋柜上还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林沐风从老家回来带的换洗衣物，那一天自己回来后顺手放在上面的，看来也没有人动过。
　　似乎房子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了，林沐风不禁松了口气。
　　虽然下定决心要跟韩野分开，但他还没做好要和对方见面的准备，他总觉得自己只要不跟韩野联系，他就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间公寓的面积不是很大，一间卧室被设计成了韩野的画室，另一间就是他们俩居住的卧室。
　　他伸出冰凉的手，推开了那间卧室的房门。林沐风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粗重。
　　房间没有拉开窗帘，屋内很暗。但是这样就很好，林沐风想，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房间里任何多余的事物，尤其是那张床。
　　他快步走到大衣柜前，从里面找出自己装衣服的箱子。
　　衣柜是按照韩野的意思买的，很大，里面一多半都是韩野的衣服，挂得到处都是。韩野从不收拾，也从不让林沐风动。
　　林沐风自己总是把衣服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角落，要不就是装进自己的箱子里，根据季节变化再拿出来穿。韩野总嫌他这样太麻烦。
　　现在，林沐风却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样一来，一旦自己要走的话衣物之类的东西很快就能收拾好，不用费劲去翻找什么，也不用担心再一不小心扒出别的什么东西来让自己难受。
　　林沐风心跳的很快，只注意着眼前，没听见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沐风！”
　　突然被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林沐风吓了一大跳，立刻转过身来。
　　韩野站在卧室门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他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又要去哪儿？”
　　“你放开……放手好吗？先放开我！”林沐风掰着他的手。
　　“你先跟我说清楚你这是打算去那儿？”
　　林沐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这才发现，一个星期没见，韩野过得很落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脚上连鞋都没穿，眼睛下面一圈黑影，胡子拉碴像是许久没打理过一样，看上去完全没有曾经的风流才子模样。
　　果然是生活白痴，没人照顾就活不好。
　　林沐风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回来过啊，我还以为你当我死了呢。”
　　韩野怔了一下，双眼通红的看着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林沐风却一下子甩开了他，双手握成了拳头：“有什么好解释的？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么？！”
　　他悲愤道，眼神游离不定四处瞟，就是不想看他，不小心往床上看了一眼，又愣住了。
　　他一个星期没回来，地上桌子上落了一层灰，整个屋子一副没人没收拾过的样子，但是这张床却异常干净整洁，整间屋子里似乎只有这张床是干净的。
　　干净像没人睡过一样。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啊。”林沐风声音弱了下来。
　　“沐风……”
　　林沐风阻止了他的话：“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解释，很没意思，我都能猜出来你会解释什么。”
　　韩野心里有些怕了：“沐风，别这么说好吗？别走好吗？”
　　“不走你让我继续在这儿待着？”林沐风伸手一指那张大床，“你好意思吗？”
　　韩野没说话，他知道林沐风指的是什么意思。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但是只有这次，只有这件事不行！”林沐风急促的呼吸着，“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要离开这儿！韩野，我从来没想过这么直接跟你说出来……咱们分手吧！”
　　韩野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
　　林沐风说完，拎起自己的箱子，头也不回，落荒而逃一样跑了出去。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韩野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卧室，看着还开着半扇门的衣柜，林沐风还剩下些东西没能拿走，但是衣柜已经空出来一部分了，就跟自己的心一样。
　　他回到了画室，挨着墙角坐了下来。
　　这间画室是他装修房子时亲自弄的，装修完成后，他几乎没让别人进来过。里面堆满了他的画板纸笔和散落的白布，还有些模型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简直就是个杂货堆。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韩野就一直躲在这间画室里，吃饭睡觉都在这儿，再没回到那间卧室里去。
　　那晚过后，直到第二天醒过来，他才发现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感觉身上很不舒服，起来后又看见乱糟糟的床，立刻就傻了眼。尤其是看到了门口鞋柜上的包后，知道昨天晚上林沐风也回来过，显然还撞见了自己正在干的好事。
　　韩野后悔不已，虽然他曾经背着林沐风跟人搞过暧昧，但从来都只是表面上玩玩，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现在那个陌生男人已经走了，可是林沐风也走了，并且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没有音信。他打了无数的电话，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韩野回到了卧室，把床上的东西全部扔掉，然后就躲在画室里，除非必要再也没出来。
　　现在的天气还很冷，他也没有开暖气，整间公寓只有卧室里还好一些，但是一到晚上还是会冷得让人受不了。画室就更不用说了，韩野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可是哪怕包得再严实，周围扑面而来的寒气也仿佛能钻到他骨头缝里，向他的五脏六腑侵蚀。
　　可是韩野还是不想出去，他不愿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那个再也没人睡过的床。
　　韩野抬起头，看和面前放着的被自己涂得乱七八糟的画板，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没有任何灵感，什么都画不出来。
　　上周林沐风老家有事要他回去一趟，剩下韩野自己在家。他闲着无聊，正巧这时以前的几个酒肉朋友叫他出去泡吧。韩野一开始拒绝了几次，最后还是受不了一个人在家里毫无灵感地到处转悠，就去了。
　　那天他心情很糟糕，又因为拒绝了朋友太多次，一进门就被人抓住灌了个天昏地暗。韩野不太能喝酒，而那天他喝的太多了，原本只是想发泄情绪换换心情，没成想自己却借着酒劲做出了更严重的事情来，而最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沐风居然在那天回来了。
　　他是因为看到了自己那不堪的一面，所以才会离开的。
　　韩野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使劲把画板推倒在地上。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可为什么现在却什么都没了？连林沐风都走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