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滚滚映蓝天》凡芸

4、第 4 章

　　在许多年前，她也曾经拥有那样单纯真挚的笑容。她还记得那时她刚被卖进叶府当丫头，结识了与她同时入府，又同睡一房的秦月虹。秦月虹比她大上一岁半，因为爹娘相继病死，才会被自己的大伯母卖进叶府。
　　而她是因为家中谷物欠收，为了维持家中生计，才被卖进府里来。
　　她与秦月虹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年纪又相当，所以她俩感情特好，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每每下工之后，她们就常常赖在同个榻上，一边看着窗棂外方的月，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瞎扯。
　　因为出身贫穷，她俩最爱聊的就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常对秦月虹就说：「我未来的良人一定要待我很好，三餐都要让我吃饱。」
　　「三餐吃饱就算对你好？二麦子你也太没志气了吧。」秦月虹取笑着，与她比肩而坐，亲昵地倚偎在一起。
　　「我呢，比妳野心大多了。」秦月虹细眯起眼，似乎预见她心中的美好未来，低声轻喃：「我的良人定要出身富贵，吃穿用度上当然天天都是海珍海味、绫罗绸缎。而且我还要将金银穿戴满身，叫邺城的女子看到我就忌妒。」
　　「咦！」余麦子惊讶地瞪大眼，实在不敢想象秦月虹嘴中说的会是怎样的生活。依她的标准来说，三餐吃饱就是待她好，那秦月虹的标准就是〡〡
　　「姐姐的良人肯定爱惨姐姐。」否则怎可能给她这种神仙般的生活？
　　见余麦子惊叹不已，秦月虹轻笑道：
　　「他肯定是爱我的，否则怎可能娶我过门？」
　　余麦子看着秦月虹，赞同颔首道：「哎，也是，姐姐生的这般好看，肯定迷死你的良人，叫他连别的女子都看不见了。」
　　「呵，」秦月虹娇笑，俏脸微红，轻声低语：「我才不要迷死别人，只要能迷死大少爷就好了。」
　　「大少爷？」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余麦子诧异探问：「可林嬷嬷不是说……」
　　「呸！那老妖婆说的话你也信？」秦月虹冷啐一口，忽地在余麦子耳际旁低语：「我都知道了，那老妖婆想将自个儿女儿送给大少爷当妾，当然是警告咱们别打大少爷的主意，别同她女儿抢夫婿。可那老妖婆也不想想她女儿是长成啥德行，大少爷这般人物又怎会看的上眼。」
　　「哎呀！」真是不得了的大秘密。余麦子惊叫一声，水眸睁大，惊楞地瞧着秦月虹，不禁好奇探问：「这事姐姐是怎样知道的？」
　　「怎会不知道？丫头间老是在说这件龌龊事，暗地在骂那老妖婆哩。要不是咱们这些丫头是归她管，也不知多少人就想给那老妖婆一顿排头吃。」
　　「妹妹就是太实心眼了，才会连这种重要事都不晓得。」余麦子的讶异，叫秦月虹满意地点点头。「可姐姐就是喜欢妹妹这性子，希望妹妹一辈子都不要变，这样咱俩就可以当一辈子的好姊妹。」
　　秦月虹挽起余麦子的手，螓首枕上她单薄的肩膀，承诺道：「待姐姐飞上枝头后，肯定帮妹妹物色一个好对象，叫妹妹三餐都能吃的饱。」
　　「嫁人什么的都是好几年后的事了，最起码都得等十八岁出府后，姐姐妳就别笑话我了。」余麦子说的小声，小脸艳红，和秦月虹笑闹着。
　　「好妹妹，这哪会是好几后的事？待我努力让大少爷收进房后，第一个要办的就是你的婚事。到时你再同我说你看上哪个小厮或管事，姐姐定替你做主。」
　　秦月虹说的肯定，似乎认定大少爷就会将她收房，让她过上好日子。
　　知道秦月虹对大少爷的心思，为了维系姊妹俩的情谊，余麦子一开始是对大少爷不上心的。只是在叶府待上一段时日，见识到秦月虹口中那种神仙般的生活，叫她也心生向往了。
　　贫贱如她，想过上那种好日子，巴上大少爷是最快的捷径。那时她忽地明白秦月虹的话，也明白了林嬷嬷的处心积虑。
　　只是碍于与秦月红之间的情份，她仍佯装对大少爷不感兴趣，直到省亲回到家中后，那与叶府大相径庭的生活环境，叫她更犹豫了。
　　她永远记得那时，娘亲看着在叶府因三餐温饱而越发标致的她，耳提面命说道：
　　「只要你能当上大少爷的妾，咱家就能靠你过上好日子。」
　　她想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所以她一定要让大少爷收进房，当上他的妾，不管用上什么手段……
　　「麦子！」
　　一声叫唤，叫余麦子自过往中惊醒回神。抬眸，她对上一张被脂粉眉黛仔细描绘过的脸蛋，额上还贴着红宝石缀花金钿，繁复的飞凤髻上仅缀上一支红珊流金簪，灿亮亮倾泻的流苏将她衬的格外明媚动人，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在余麦子心里，眼前这人是相当重要的，特别是想当上大少爷的妾，更要经过这个人的首肯。因为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家的当家主母，刘玉蝶。
　　「大奶奶！」余麦子嘴上应着，心底却担心方才自个儿的失态，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刘玉蝶对她的印象。
　　「就叫妳呢？魂都飞哪去了。」见余麦子怔楞的娇憨模样，刘玉蝶忽地掩嘴轻笑，又对自个儿身旁的大女儿取笑道：
　　「韵儿你瞧，麦子若对君儿有别的心思，听到这事儿怎还会走神？」
　　叶韵冷冷地瞥了余麦子一眼，见她小脸嫣红，羞怯可人的模样，不屑说道：
　　「谁知她是不是假装？这些贱蹄子们就爱装模作样，在主子面前时是唯唯诺诺、谄媚奉承，背地里又是另一张丑陋嘴脸，满肚子坏水。」
　　话说的难听，除了指余麦子外，更暗指了叶韵夫婿新纳的妾。只因那新妾不是别人，正是与叶韵一同长大的陪嫁丫头，不知怎么的，暗地里就勾上了自家主人，还比自家主母更早有了身孕。
　　这事余麦子曾有耳闻。所以面对叶韵的嘲讽，余麦子只能佯装羞愧低下头，就怕多事惹这些贵人们不开心。
　　知道自个儿女儿的心事，刘玉蝶缓颊道：「韵儿，楚家是咱邺城的航运大户，那当家的若没几个三妻四妾，倒嫌单薄了。」
　　「娘！你怎可这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刘玉蝶安抚地拍了拍叶韵的手，微笑道：「好韵儿，娘知道你的为难。只是你得往好处想，那女人不是别人，而是你房里出去的人，是妳能掌控的人。娘说你倒不如表现大度些，一来让那女人感念你的提拔，让她有好日子过；未来你若用的着她，她还不帮你？二来也可让楚家人知道你的贤德，不计较与那卑贱丫头姊妹相称，你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也能坐的稳当些。」
　　「娘！」叶韵埋怨似地叫了声，转过身子闹着脾气，就不理刘玉蝶。
　　虽然对夫君纳妾之事仍有怨怼，却也没听见叶韵再抱怨什么。刘玉蝶知道女儿有将话听进心底，也知道这是她该走的路，盯着她的背影无奈苦笑半晌后，似想起什么，就转身对余麦子说道：
　　「麦子，咱方才在说要将你调进君儿园里，就帮着咱盯紧君儿，别让他荒废课业和帐务。」
　　「咦！」余麦子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思及刘玉蝶交代的都是大事儿，她赶紧抢白说道：「奴婢什么都不懂，就怕误了大奶奶和大少爷的事儿。」
　　刘玉蝶微笑颔首，又说道：「咱可没别得意思，就让你盯着那孩子，别让他被不三不四的贱蹄子迷了心魂，啥事也做不成。」
　　看着余麦子困惑的神情，刘玉蝶无奈叹气道：「本也没想让你去的，毕竟咱这玲珑园的丫头中就属你手脚最利索，你去了我倒也相当不舍。哎，可谁叫映蓝年纪小，又不济事儿，就算才学满腹，君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奶奶……」可她也只是个小丫头，怎有本事左右大少爷心思？
　　没待余麦子反应，叶韵冷笑道：「映蓝会不济事儿？我看真正不济事儿的咱家君儿。也不看看才几岁年纪，就和爹爹同个德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啥事都不用管了。」
　　「韵儿！」刘玉蝶沉声一喝，冷眼瞪了叶韵一眼。知道自家娘亲动了气，叶韵不甘心地又转过身去，忿忿的决定眼不见为净。
　　而眼见刘玉蝶的模样，余麦子噤若寒蝉，畏惧的缩起身子。
　　「麦子，」没多久后，刘玉蝶低唤她一声，声调已恢复成往常。
　　刘玉蝶就看着余麦子，笑容温煦道：「妳也知道君儿向我讨你几次，可我这玲珑园里也少不了你，就没允了。」
　　不知刘玉蝶提这事的目的，余麦子抬起头来，又听刘玉蝶感慨道：
　　「本来君儿的幽梦园里丫头就不少了，可那些贱蹄子们没个象样，害的君儿不思进取不说，还不知廉耻的就想往君儿床上爬，以为那样就能被收房。」
　　刘玉蝶忽地冷啐一口，又说：「哼！一群贱骨头，全都当我死了不成？这叶府里是没人管事，任她们这群贱人撒泼了！」
　　「大奶奶息怒。」余麦子一脸惊恐跪下，可心底却喜不自胜。大奶奶派自己到大少爷房里整治，莫不是认了自己的地位？未来她成为大少爷妾室一事，肯定顺利。
　　「哎呀，我又不是说你，怎就跪下了？」刘玉蝶托起余麦子，看着她戒慎惶恐的俏脸，又微笑道：
　　「只要你帮我盯着君儿，别叫他让那群贱蹄子们分心，待君儿学成正式继承家业后，我这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玉蝶将「好处」两字说的暧昧，却听的余麦子心跳瞬快、口干舌燥，就对着刘玉蝶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笑容，她颔首道：
　　「奴婢谨遵大奶奶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