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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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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集团联合朱雀白虎二部将领政变当夜,忠心不二的御前暗卫拼死护驾。死士们就连尸骨也是死守宫门,不曾有半步退却的,一寸玉阶一寸血,堪堪护得王上与国玺周全,自暗门逃脱。暗卫长御子柴临危调度,带领精英部队自帝都拼死逃出,个中险象环生,无须赘述。
帝都连天大雨,年轻的王身负有伤,此时更是高烧不退,随同出逃的御医几乎片刻不离地照料,也很快到了药材即将用尽的窘境。
竹帘动了动,高大挺拔的男子低头走进内室。
“似鸟,如何?”
侧坐床畔的青衫男子回过头,眼下一粒秀丽的泪痣也分不去脸上弥漫的愁云。自少年额头收回手掌,他轻轻摇头:“退了些,终究不见好。帝都方圆到处是通缉令,根本无法买到药材。拖下去只怕……”
言下之意必须找到落脚处,片刻都耽误不得。御子柴皱眉沉思片刻,将手中的地图展开给似鸟看。图上标注了好些路线,又有好些标记将之一一排除,最后剩下两条,水路往属国祝由,或是陆路往凤阳行宫去找驻守的青龙部叱桐将军。
似鸟略略蹙眉:“不妥。水路必经黄河宁夏平原河段,初春融雪,凌汛凶险,太冒险。”
“向凤阳方向要经六处关卡,甚至免不了要过军事重镇蓉城。朱雀副将符尧的部队驻地就在城中,风险更是成倍。凛他……耽搁不起。”
一时无话,两人凝视着床上尚且在病痛昏迷中挣扎的少年,各自思绪万千。
行程便定下了,水路前往祝由国。按照御子柴的计划,就在祝由避其锋芒养精蓄锐,等到日后积蓄好了力量,打回来便是。未曾想途中王上清醒过一次,眼里的火色烧得黯淡干涸,喝了几口水便强撑着坐起来,挑开车帘看了看,虚弱地皱起眉:“这是哪。”
“回王上,已出东陵。”
“去往哪里?”
“事态紧急,微臣以为,去往祝由为上。”
年轻的王松开车帘靠回榻内,苍白的手指扶住额头,言语随着表情沉默下去。
车内一时陷入死寂,只听得车轮碾压过石子,一路细碎的颠簸。
凛突然开口:“回去。”
“……王上?!”
“取道下梁,去青城。”
“下梁设有关口,此去凶多吉少,王上三思!”
“从东陵再返回下梁,难保不会遇上朝廷的追兵啊!”
“王上……”
激烈的争论被一阵痛苦的咳嗽声打断,凛挥开急急赶来扶他的从侍,强压下不适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看着面前或忧心或急切又尽是真心的面庞,心下一动,竟慢慢绽开一个笑容,眼眸流光溢彩,诚挚通透:“谢谢。”
“……”
“如今落魄至此,竟被阉人赶出宫殿,即便国玺在手,也不过流王草寇。”少年自嘲地笑笑,神色倒不见颓唐。他垂眸望了望手心,虚握又松开,复而看向眼前众人,笑得明媚好看。“曾经万人之主却似奴,今日才发现,一人之主也为王。此行凶险,本来就身不由己,如果死之前不能去想去的地方看看,这才最可悲。就当是我最后一次任性,原谅我。”
一番恳切之言,在座众人不由心中激奋悲壮,相互对视,也就纷纷退下,再无异议。
马车转向,继续向着远方行进。马车内,无尽的安静与困倦再次缓慢地抓住他。他自小生在帝王家,即便再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不可能不争,败了也不可能不介怀。但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心情反倒会带着勘破的宁静,想要的东西,因此而更加明晰。他想起那座小小的城,苍苔涟漪,绿柳蒹葭。少年在漫天扬花里抬头看他,眼睛如同大海般深邃静谧,他说,下雪了,凛。
是了。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带那个家伙去看看什么叫北方的雪啊。
真想告诉他,阅尽万卷书,偏偏在第一次见他时不自觉暗自沉吟。
明月在上,流萤失光。
七濑遥。
遥……
“什么?”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头顶一双宁静的藏蓝色眸子,正倒映出有些呆滞的自己。
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住的衣袖,又歪着脑袋打量依旧愣愣的凛:“凛,你刚刚叫我?”
“……没有。”明明太过震惊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嘴巴下意识为了挽回面子也先一步否认。争强好胜的家伙。
“你叫了。”
“没有。”
“就是叫了,还拉我的袖子。”遥抬了抬胳膊,那只抓着自己的手这才猛地放开,末了还不够欲盖弥彰似的,把手收回被子里侧身压好。遥轻轻笑起来。
“说了没有!……你,你的胳膊怎么了?”
遥扭头看了看包扎好却隐隐透着血色的手臂,目光淡定地转回来:“你咬的。”
“哈?”
“太久没吃肉了吧,凛。”
“怎么可能!……真是我咬的?”
“恩。”
“……”
“噗嗤——”
“七!濑!遥!”
抬手放下帘子,倚靠在门口的男人默默听着屋里的吵闹,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
青城太宁静,也不知是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