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华》君子如玉

8、第七章

　　万通集团这次在市郊投资兴建的商城号称全国最大最奢华的商城——里面应有尽有，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商城里的水晶冰场号称拥有与世锦赛场馆同等的条件，在一层占地极大，并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灯光一照，就像一个七彩斑瓓的水晶球，但凡路过的行人都会忍不住望上一眼。
　　万通商城在开业前半年就投入巨资进行宣传，又在开业当天举行了盛大的嘉年华活动,到场参加的人非常多。晚上八点，许多人被广播召集到了冰场，欣赏一个商城免费提供的花样滑冰表演秀。
　　华国人对花滑大多一知半解，以看热闹的居多。他们看到跳得高转得快的就鼓掌，看到不小心摔了的就哈哈大笑，百无禁忌。
　　一个女孩看了几个表演之后，就想与男友退出人群。
　　“这根本就不叫花滑表演秀。”女孩抱怨说，“不过是几个滑冰的在那里卖弄跳跃和旋转罢了，与我去年在米国看到的花滑商演差远了。”
　　男友表示很无奈。自己的女友自从去年在米国看了一场冰上秀，便迷上了花滑，但胃口也因此被养刁了，回到华国后经常抱怨华国的商演之少和花滑选手的表现。
　　“难道华国就不能出现集艺术表现和难度呈现于一身的花滑人吗？”女孩一路感慨，一路闹着要离开，却拗不过好不容易占到有利位置的男友的哀求，同意再看一个节目再走。
　　只见冰场中表演的选手已经就位。他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身着一件广袖右衽的改良式白色汉服上衣和一条绒制的长裤。一束追光打在他的身上，衣服上绣制的蝴蝶闪闪发光，仿佛随时要扇动翅膀，散入于天际之中。
　　女孩的脑中只想到了“雌雄莫辩，宛若神祇”八字而已。
　　音乐声起，是华国人耳熟能详的梁祝。在小提琴的演奏声中，表演者扬起头，张开双臂，一个弓步，向女孩滑去。
　　那是一张非常俊秀又让女孩觉得有些眼熟的脸。
　　此刻冰场中的他含情脉脉，仿佛眼波所到便是他的所爱，却在指尖就要触到女孩时，宛然一笑，转身向冰场中央捻步滑去。
　　鲍步，莫霍克步，接着捻步转后跳了个轻松的4T接3L——叶渺化身为一只冰雪蝴蝶，在冰场中任意起舞，连脚下冰刃划冰时发出的声响都好像与音乐浑然一体。纤细的身影总是在触手可及时又狡黠的离去。冰场的灯光全数熄灭，只剩下他身上的追光，让这位化蝶的青年全身泛出柔和的银光，整个人更像从天上掉落凡间的精灵。
　　“他跳得可真美。”黄经理在二层的冰场观测室一路从监视器中欣赏叶渺的舞姿，一路感慨道。
　　“这孩子又擅自跳了四周跳。”米兰叹气，“本来体力就不足，后面的编排看他怎么吃得住。”
　　严宇闻言，瞪了米兰一眼。
　　只见冰场中的叶渺在一个大一字步滑行之后，正要转身，却突然腿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冰面上。
　　所有人吓了一跳。
　　在鸦雀无声中，只见冰场中侧躺的青年一扭腰肢，展开双臂，就像一只栖身而起的蝴蝶，轻轻跃起，并在下一个音乐的重拍中，跳了一个3A2T，向着天空，上下翩飞着。
　　“好新颖的编排。”女孩吐吐舌头，暗暗说道。
　　“倒是圆回来了。”米兰耸耸肩，安抚浑身冒着黑气的严宇，“米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花滑人，这种失误他总有办法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秀。”
　　“经验丰富？”严宇问道，“他这两年参加了许多场这样的商演？”
　　米兰看入严宇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却不做出回答。
　　这时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叶渺在一个捻步蹲转之后，踩着节拍，舒展双臂，整个人俯在冰面上，重新成为一只在冬日栖眠等待下个春日的银色蝴蝶。
　　冰场的灯光重新亮起。
　　如梦初醒的观众大声喝彩，给予他们能给的最大的掌声。叶渺笑着起身，向各个角落的观众躹躬致意。
　　米兰见机拿起身边的水壶，冲到一层的后台，“快走，这孩子快要撑不住了。”
　　叶渺退场时还秀了一下他的大一字步，在场外一片的尖叫声中，甫进入后台的他整个人挂在了米兰的身上。
　　米兰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大口大口喘气的叶渺视线被汗水蒙住，非常模糊，只看见眼前有人给他递了块毛巾，道了声谢后，他接过，却无力给自己抹把脸。
　　米兰把他拖到沙发上，又用纸巾替他擦了半天的汗，才让他缓过神来。
　　喝了一口水，他对米兰笑道：“居然在半路平地蝴蝶趴，真是太好笑了。”
　　米兰瞪他一眼，一路掀开他的裤腿，发现他的膝盖已经被磕得红肿一片。
　　眼见一切的严宇忍不住道：“要不要送医院？”
　　叶渺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不需要，这是常有的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米兰忙不送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喷雾，对着伤口狠狠地按下喷口，“回去我会让伍德备好冰块，但愿不会影响比赛——这只是表演滑，不用这么拼命。”
　　此时冰场外的观众要求返场表演的声浪越来越大，简直要掀翻了商城崭新的屋顶。
　　叶渺和米兰对视一眼，试探着问严宇道：“要不我们返场一段？米兰带着我所有的表演曲目。”
　　严宇冷声道，“不行，让他们闹，你马上回去休息。”
　　叶渺看着严宇的脸色，点头道：“也好。”便示意米兰扶自己起来，向出口走。
　　看着眼前一瘸一拐的身影，严宇忍了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几步跨到叶渺面前，一把将他横抱起来，“我送你。”
　　看着风一样消失的两人，米兰望向身边的黄经理，笑道：“看来，只能麻烦您送我一趟了。”
　　而此刻在男人怀里的叶渺在极限运动之后的疲累攻击下，已然无力再说些什么。直到坐入严宇的跑车中，被伺候着扣好安全带，最后被载着驶入高速之中，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困……”叶渺想。
　　严宇看着昏昏欲睡的叶渺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觉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两年前，他们也经常像这样游车河、兜风，只是那时的车里没有如此安静，而是充满了叶渺的说笑声。
　　严宇忍不住打开CD。
　　肖邦的《月光奏鸣曲》水一般流泻在寂静的空间之中。
　　被骤然传来的音乐给刺激得稍微清醒的叶渺坐直身子，告诉自己不能睡。
　　“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严宇笑道，“你一直说想要请最好的编舞给你编这首曲子，并滑着它拿奥运的金牌。”
　　“其实还好，这首曲子虽然好听，但节奏太快，重拍又不明显，非常难滑，如果要编舞就要动大手术改编，性价比不高。”叶渺眼神迷蒙地接收了严宇的话，后又不自觉地将当初米兰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复述出来。
　　“这不是钢琴比赛。”米兰笑着对他说。
　　严宇扭头看了看叶渺，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的商演很棒，但应该影响到你的练习了吧——我跟黄经理说过，让他不要这样做，但明显他更愿意听我爸爸的……”他还记得当年的叶渺每天都沉迷于花滑练习之中，商演对他来说全是不务正业的东西，每次要请动他都得大费周章，还得承受他极大的脾气和长时间的抱怨。
　　“这是应该的。”叶渺摇摇头，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是我的赞助商，这是我的义务。”
　　“叶渺，我从没有把你当成……”严宇心中忽然有些焦躁。
　　“何况，你们的冰场的条件真的很好。”叶渺没注意严宇的话，只是低声地继续说自己的，“这场商演就是一个极好的练习，我滑得很开心。”
　　这时跑车已经驶进市区。路边的霓虹灯的七彩光线映照在叶渺的脸上，仿佛给他加上了一层妖冶的华彩。叶渺看着严宇，笑得真诚而又欢欣。
　　严宇看着叶渺，脑中闪过以前那个总是一脸严肃地滑冰，唯有对着他才会撒娇、欢笑的少年。
　　“你变了。”严宇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到车外一个外国人在那里大喊，“嘿，米奥，快下车！”
　　叶渺吐吐舌头，未等严宇把车停稳，便打开车门，跳下车去。
　　伍德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袋冰块，一脸严肃地站在路边，“米兰已经跟我说了，现在马上上去，我给你敷冰，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明天带你去吧，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推拿治伤都很拿手。”严宇马上对叶渺说。他很清楚那些由冰协指定的场馆驻医的水平。
　　叶渺摇摇头，“不麻烦你了，而况我也不想耽误我的练习。”
　　说完，他一蹦一跳地小跑到伍德的身边，以示自己没有大碍，却被伍德一巴掌拍了脑袋。
　　制止了叶渺接过冰袋的举动，伍德对严宇点了点头，便将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子强行架回了酒店。
　　渐渐融入酒店暖黄色灯光之中的两个身影一胖一瘦，紧紧地粘在一起，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分离。
　　严宇靠在跑车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