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华》君子如玉

6、第五章

　　这一年的12月，扶桑国格外寒冷，但大奖赛总决赛的场馆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连JHK，AAC这样的国家电视台都特别架设了独家机位进行转播。而米国MAP电视台专门请了“国际主义冠军”格兰特与上届女单冠军艾尔莎对男单比赛进行解说。行为出位大胆的格兰特在退役后依然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他拥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时常在各种时尚秀和电视节目中亮相，粉丝遍布世界各地，最近他与华裔富二代的绯闻又让他的声势更盛。MAP光是靠他的解说就能赚取许多收视率。
　　在男单自由滑比赛开始之前，格兰特和艾尔莎先聊了关于昨日短节目比赛的话题。
　　“昨天看到了许多熟面孔，不管是在冰场上还是冰场下拿着水壶的——很多人都是我的老朋友。”格兰特说。
　　“是的，也许是奥运赛季就要到来的缘故，许多老将都复出了，其中还包括熊国花滑之皇索尔科夫奥列格，看样子他是想参加他的第四次冬奥会。”艾尔莎道。
　　“奥列格这个老货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做教练的料，乖乖滚回来做他的运动员了。”格兰特对曾是他强力竞争对手的奥列格毫不客气，“不知道华国送去训练的那两个小BABY怎么被这个自虐狂折腾了，可惜我们在这届大奖赛中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噢！多么吝啬的华国冰协。”
　　“但是我们依然能够在冰场中看到一位优秀的华国人的身影。”艾尔莎翻看了资料，“他并非华国选送的代表，而是通过积分排名获取的参赛资格——多么有趣。”
　　“是的，他是我那个连头发丝都要计较的老友大卫伍德的弟子。”格兰特回应，“他今年两个弟子都进入了男单总决赛，一个便是这位叶米奥，还有一位是欧洲年轻选手中唯一晋级的费德兹——多么幸运的老东西！”
　　“斗牛国的费尔德在去年的欧锦赛中获得了金牌，并成为他的祖国第一个获得世界级花滑冠军的男单选手——要知道，斗牛国的优势项目从来不是花滑，多么不可思议。”艾尔莎感叹。
　　“是的，费德兹跟了伍德四年，他的性格非常合我的胃口，却时常气得伍德直跳脚。”格兰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种师徒反目戏码的喜闻乐见，后又笑道，“倒是那位叶米奥，伍德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只乖顺的老猫——他破灭了我希望老东西爆血管的美好愿望。”
　　“竟然能让出名苛刻的伍德教练心平气和，看来这位华国人不简单。”艾尔莎翻开手中的资料本，“他的短节目成绩也十分不错，虽说排在奥列格和本土作战的工藤信树之后，也不过只有两分和一分的分差，昨天看过他的《给布鲁斯的蓝调》的观众一定对他强大的跳跃能力和表现感染力印象深刻。”
　　“我昨天快被少女们的尖叫声给震聋了。”格兰特笑道，“另外提一句，他的表演服由我特别设计。”
　　“哦，那可真是太让人惊奇了。”艾尔莎语调奇怪地回应着，“居然真的有男单选手愿意穿上你那些镶满水钻和花朵的表演服装。”
　　“噢，艾尔莎，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设计师的水准？在这之前，请先换掉你这一身黑漆漆的套装。”格兰特表情夸张地表示不满。
　　“那是因为当您身着一身粉红出现在电视机前时，需要有人来治疗他们被刺痛的双眼。”艾尔莎不以为意，“叶米奥将在倒数第二个出场，敬请各位观众期待他的闪亮登场。”
　　“这两个人的废话真多。”刘主任看着电视里喋喋不休的两人，不耐烦了。
　　“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甄教练翻了翻白眼。她家装了一个能收看外国电视台的卫星锅子，从昨晚开始，刘主任便会准时来到她家蹭饭兼蹭电视。
　　“他们在夸叶渺呢。”甄教练的丈夫张老师是大学教授，在一旁替甄教练削苹果。他很清楚将叶渺送走时，妻子有多难过。
　　“叶渺现在可不得了。”刘主任一拍大腿，“昨天短节目那四周跳和连跳是抬腿就来，踩拍子又准，滑着滑着还能对镜头抛媚眼呢……”
　　甄教练对看热闹的外行人表示无语，但她也不否认她再次看到睽违两年的叶渺时的震惊——他跳跃高飘，滑行轻盈，动作舒展，旋转惊人，表情自信而丰富，整个人就像在冰上四处奔流的清水，且行且止，惬意而又欢喜。那种对冰雪衷心享受的表情早在他十三岁后甄教练便没在叶渺的脸上看到了。
　　这时镜头扫过观众席，刘主任大叫道，“快看！那不是老陈？”
　　甄教练定睛一看，还真是陈总教练缩在一群手拿大小条幅的少女中，胸前还挂着他的手持DV机。
　　比赛开始后，“不老皇帝”奥列格似乎依然无法摆脱伤病的阴影，摔倒两次，还跳空（即只跳起却没转起来而白白翻身的重大失误）一次，早早退出了奖牌的争夺，还被费德兹捡了个至少铜牌的漏。
　　“噢，可怜的奥列格，”艾尔莎感叹，“听说他的膝盖都是玻璃做的。”
　　“花滑就是这么一个伤人的东西。”看着老对手的黯然离场，格兰特心中也不好受，“但依然有无数人为了梦想或是别的什么前赴后继……”
　　“没想到格兰特你也有这么感性的时候。”艾尔莎似乎有点被格兰特的表现吓到。
　　格兰特翻翻白眼，“你这说什么话，我也是很纤细敏感的。”
　　艾尔莎笑了几声，提醒道，“现在我们看到的上场选手就是叶米奥——哦，这身衣服可真华丽。”
　　“那可是真的天鹅羽毛做的，”格兰特这下又提起了兴致，“我把它们染成了渐变的深蓝色，还在上面洒满了金粉，并在手部和肩部镶满水钻，好让米奥能在旋转时发出炫目的光芒——噢，若不是规则不允许，我会要求他在头上戴一个小小的王冠。”
　　“天哪，我再次对叶选手的勇气表示崇高的敬意。”艾尔莎感叹完毕，话音一转，“现在节目开始了——叶选手的曲目是芭蕾舞剧《天鹅湖》的选段《天鹅之死》。”
　　随着小提琴的悠扬曲调，叶渺躬身屈肘，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展翅欲飞的天鹅，贴着冰面滑翔。
　　“多美的姿态，不愧是有芭蕾功底的孩子。”格兰特感慨道，“接下来是第一个跳跃——相当难的4T，成功了！”
　　音乐继续响起，叶渺噙着微笑，舒展身肢，滑过裁判席时，无意中与一个熊国裁判的眼神对上。
　　原本严肃的熊国裁判不自觉间脸红了起来。
　　“一套非常华丽复杂的接续步后，叶将要跟一个3A（三周阿克塞尔跳）接3T（三周后外点冰跳）的联合跳。”艾尔莎不禁也有些紧张，“让我们看看他是否能够成功。”
　　只见叶渺在未减速的情况下，左足一点，平地而起，宛如一朵在风中飘摇的雪花，在冰场中上下飘摇。冰场上因为冰刀落冰而冰花四起，在灯光下变得更为璀璨梦幻，倒是有了几分湖水的光感。
　　“跳得真是又高又远，而且重心极稳，我很久没有看到如此标准规范的33连跳了。”艾尔莎感叹道。
　　“这实在太精彩了！”格兰特要显得更不淡定，“要知道，这孩子才十九岁，我胆敢预言，在下一赛季的奥运会上，他至少能拿到一枚奖牌！”
　　随着音乐逐渐加强，叶渺表演的天鹅开始进入因为背叛而陷入彷徨与痛苦的阶段。在短短数十秒的时间，叶渺已绕冰场数圈，看似凌乱慌张的步伐和动作中却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美感。他仿佛从指尖都透露出这位被背叛者的郁闷与绝望。在鼓声最为密集的时刻，叶渺用一个燕式滑行到了冰场中心，曲下身体，双手抱膝，开始高速旋转。旋转的速度很快，以至于通过电视转播的观众几乎只能看到一片虚影。
　　音乐在此刻由激越转向哀伤，这只受了重伤的天鹅在银白色的湖面挣扎着——时而四处奔走，茫然寻找自己失去的爱情；时而随风舞动，陷入曾经美好的迷梦里；时而展翅欲飞，似乎想寻找一个能够再次欢笑的所在。冰面上的叶渺此时是最美的。他仿佛天际的焰火，为了一瞬的美丽，誓要燃尽最后一丝生命。
　　“哦，3LUTS（三周勾手跳）和3F3T2LO（三周后内点冰跳加三周后外点冰跳加两周后外结环跳）联跳都非常完美，而且为什么我还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格兰特在一阵沉默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解说职责。
　　“他的表演简直就是艺术品。”艾尔莎也似乎刚刚回神，“接下来又是非常华丽的步法——这个莫霍克步他做起来非常好看，他居然还有力气起跳——很漂亮的3S（三周后内结环跳）。”
　　“我打赌他的小腿肚已经在发抖。”格兰特有些担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米兰会让他跳天鹅之死了，到这时候真的是快挂了吧——祝愿我们的小米奥还能有力气做完最后的旋转。”
　　这时的音乐已经渐渐轻声，冰场中的舞者也开始将自己投身入仿佛永无止尽的漩涡之中。冰面上仿佛烧烧着一团冰蓝色的火焰。火焰在渐悄的乐声中慢慢变薄长高，重新化成一只展翅的天鹅，仿佛在天光之下，这名曾经骄傲而美好的小王子重新涅磐重生，抛弃了曾经迷恋与痛恨的一切，重新向着天际引吭高歌。
　　“最后的贝克曼旋转实在太美了。”艾尔莎叹道，“我们女单也很难在将腿提到几乎与背平行时还能高速旋转这么多圈——真是天才！”
　　“哦，艾尔莎，我要哭了。”格兰特带着鼻音，听起来仿佛已经喜极而泣，“只有他才能衬得上我的设计，我的设计就是为他而生的！”
　　“格兰特，你非要这么破坏气氛吗？”艾尔莎耸肩，“这么一套CLEAN得如此完美的节目，应该有希望获得个好分数——尽管叶米奥这是第一次参加世界级的赛事。”
　　“是谁规定不能让初丁拿高分的？”格兰特激动道，“何况看看这现场雷动的掌声和喝彩吧——那群打分的裁判也得想想之后能否平安回家不是？”
　　“叶米奥似乎已经被投入冰场的鲜花和礼物淹没了。”艾尔莎被冰场中让满地的鲜花和礼物弄得踉踉跄跄的身影逗笑了，“他的教练似乎也很满意他这次的表现。”
　　“老伍德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格兰特高兴地说，“哦，远处的费尔德似乎也很高兴，若不是规定选手间不得在比赛时交流，恐怕他已经扑上来了——反观即将出场的王彼得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好的，现在裁判的分数就快要出来了。”艾尔莎自己不觉也有些紧张，忍不住双手合十，“好，分数出来了，技术分93，内容分97，一共190分！虽然没有打破世界记录，但也算这个赛季的最高分了！”
　　“老伍德像个皮球一样弹起来了。”格兰特高兴地说。
　　“接下来就看王彼得的表现了。”艾尔莎看着慢慢进入冰场的选手，“他是上届世锦赛的冠军得主，今年23岁，他的父亲和叶米奥来自一样的国家——他的表现决定了叶米奥是拿金牌还是银牌。”
　　“很明显他现在压力很大。”格兰特吐糟，“他的脸色发青，就像在犯胃痉挛。”
　　王彼得的压力确实很大。家境不错的他一直埋头训练花滑，很少参加商演，而冰上彩虹秀则因为他的教练与老伍德有摩擦更是从未参加过，所以对叶渺可谓非常陌生。原本志得意满的他现在忽然看到一个如此可怕的空降兵，心理素质再过硬也会有些发怵。
　　“抽号时抽到前面多好。”王彼得沮丧地想。
　　而回到后台的叶渺却无暇关注王彼得的状况，他正在被一大群媒体包围。被各种语言和问题淹没的叶渺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头晕目眩中只听得一个熟悉的似乎许久未曾听过的乡音传来：“叶渺，看过来，笑一个！”
　　下意识的，他看向那个方向，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