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华》君子如玉

5、第四章

　　周清清站在冬日的街头，看着眼前挤成一团的人群和各种奋力向前的镜头，心中一阵恶寒。扶桑国国土虽小，却是个花滑大国。这里的人个个喜欢花样滑冰，尤其是本国优势项目单人滑更受欢迎。除了花滑商演频繁以外，花滑选手能非常轻易地得到各大企业的赞助和代言合同，还常被当成全民偶像来崇拜。今日是世界花滑大奖赛总决赛在扶桑举办的日子，各大扶桑媒体像疯了一样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采访。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不管是女单还是男单，日本都有二至三名种子选手入选，至于周清清作为华国水木社的驻守记者，却是注定来打酱油的。
　　华国花滑队最终还是没有派出楚风和夏冰，美其名曰是为了第二年的四大洲锦标赛做准备，而派出的见识世面的小队员，没有一人拿够前六名的积分，在分站赛的战场之上全军覆没。倒是女子单人滑比赛中，一位十七岁的中国小姑娘擦线拿到了总决赛的入场券。至于双人滑，那是华国的传统优势项目，也有一对选手入选。至于冰舞这种项目，对于华国普通民众来说属于闻所未闻的，可以忽略不计。
　　水木社对于花滑比赛的报导力度向来不大，这回总编只给了周清清最多半版的待遇，又叮嘱道，“听说那位女单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小周你多拍几张。”周清清原本是娱乐版的记者，并不懂花滑，这次被临时抓壮丁来此，已然打好标题的腹稿，诸如“双人滑获得好成绩，女单小花艳冠群芳”之类的内容，非常吸引眼球又好看。
　　在周清清的胡思乱想中，大赛安排接送选手的大巴到达比赛场馆。拥挤的人群有如一群见了肉的苍蝇，“嗡”的一声全扑了上去。周清清挤在人群中，一边保护镜头，一边向人群正中挤，眼前全是一阵阵的闪光，耳边也充斥了各种呼唤选手名字的声音——几乎全是一些扶桑名字，时而还掺杂一些口语严重的外国人名。好不容易在人群前排抢到一席之地，周清清堪堪喘了一口气，似乎刚好赶上男单选手下车进场。只听得传来好大的一声“叶米奥！”从她的身后传来。
　　“叶米奥”这名字的姓氏可不像扶桑人，倒是像她的同胞。男单选手里据她所知只有一个米国华裔，但人家姓王……周清清当时看到总决赛名单时便对这个名字表示好奇，但她做为一个临时抓壮丁来干活的也实在懒得了解一个与华国无关的花滑选手，这便放过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日本媒体似乎对这个“叶渺”兴趣极高，在看到那个正在下车的身影后，全都激动地往前涌，以至于蹲在人群前走神的周弘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活活跌趴在了入场红毯的中间。
　　“我XXXXXX！”又痛又恼的周清清忍不住，趴在地上对着天空就来一句国骂——反正也没人听得懂。
　　叶渺看着不远处那个斯文丧尽，一脸凶狠的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加快几步，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说：“你没事吧？”
　　周清清忽然听到熟悉的国语，便以为华国队员到了，一抬头，发现是一个长相俊秀、身材纤细修长的青年。青年笑得非常好看，很温和的样子。
　　傻傻地握住青年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身，周清清问出一句让她日后懊悔无比的傻问题：“你是华国人？”
　　“你是水木社的？”青年笑着点点头，指指她胸前的工作牌。
　　周清清点点头，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场馆门口一个中气十足的胖老头大吼一声，“米奥！”，青年便对她摆摆手，往场馆里去了。
　　周清清一路目送青年的身影，一路被工作人员重新丢回记者队伍。
　　那个青年不像其他下车的运动员一样身着国家队队服，又没有穿着志愿者的制服，一身常服，但地位又似乎很高，一路被迎着进了场馆。周清清想自己并没得到有偶像前来场馆热场的消息。而况她对此人可谓见所未见。
　　离女单选手入场还有一段时间，记者们原地休整。周清清无意中看到身边的记者正在通过相机屏翻看自己方才一路厮杀拍到的成果——正好翻到那位青年的一张侧脸照片，照得相当周正漂亮。周清清看着记者些许庆幸的表情，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那位记者不解地看了周清清一眼，又瞄了瞄她工作牌上的国籍，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是你们国家的选手啊，叫叶米奥的。”
　　“叶米奥？是华国人？”周清清登时有些凌乱了，为何华国冰协给他们水木社的名单中从来没有提到此人？
　　“是啊，他很厉害的，这两年在我们国家有许多粉丝，我们杂志只要登他照片的那期都特别好卖。”那名记者向华国记者普及关于华国人叶米奥的知识，“虽说两个赛季他没有参加过一个顶级赛事，但在几个B级赛中一直称王，现在用积分榜的名额进了大奖赛，一出手，便拿到两个分站赛一银一铜，积分第四进的总决赛——对了，你也是华国人，刚才也看他跟你交谈了，你们是不是认识，能不能帮我跟他约个访谈，我们杂志愿出两个以上的版面登出他的特约！”
　　周清清急忙摆手，表明自己与此人是素不相识。女单选手的大巴已经到了，记者区再次沸腾起来。周清清却在这时退出了人群，悄悄地给华国的好友打了电话：“你在冰协不是有熟人？快帮我查查一个叫叶米奥的人！”
　　开玩笑，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长年在国外孤身奋斗，不需祖国的支持便在世界级赛事中一鸣惊人——这是多好的素材啊！周清清双后合十，向天祷告，希望这位优秀的男同志千万要在大奖赛中表现出色，最好拿到奖牌。这样，她的标题才能更有爆炸性啊！
　　“总编，这下你不给我一整个版面都不行！”周清清喜滋滋地想着，“这可比那个小女单的特写照好多了。”
　　而眼见不远处那位华国小记者手舞足蹈的李澈和云康一路微笑着接受闪光灯的洗礼，一路窃窃私语：“这个人，是华国的记者？”
　　“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人？”李澈十分不满。虽说华国对花滑队不怎么重视，但明年就是奥运赛季，理应做一些姿态出来。
　　“许是打前哨的——等比赛时应该会多派几个人来盯的。”云康安抚李澈道。
　　李澈也不过抱怨一两句，很快便将那位毛躁的小记者抛在脑后，话题一转，对云康说道：“你在记者会上看到了吧，那个人不是叶渺么？”
　　双人滑选手的赛前记者见面会会场只与男子单人选手会场隔了一个幕布，她将那个人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他么？”云康点点头，笑道，“上次在冰上彩虹秀上看到他，我便知道这孩子很快会有这一天的。”
　　李澈和云康做为华国花滑双人第一组合，常年在国外训练与比赛，对于两年前国家队发生的变动并不十分知晓，而认识叶渺，也不过是借了应邀参加冰上彩虹欧洲巡演秀的东风。夫妻两人都非常欣赏为人和善又极具才能的叶渺。
　　“不过他不是说他也是国家队的？怎么没和我们在一起？”李澈皱着眉头，为心头涌起的一种假设生起了气，“陈总教练可提都没提我们队里有这么一个男单种子啊……”
　　云康与妻子多年在国家队里厮混，对华国花滑队那些弯弯道道十分清楚，想起叶渺是拿着积分名额才进的大奖赛，便也跟着冷笑一声，“这下可有趣了——就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想小叶拿牌呢还是不拿？”
　　其实同样的问题，他们身后的陈总教练也同样想过。原本每个入选的选手都有自己的跨国教练和团队，他这次出差，原来也不过是应个带团的卯，谁料竟出来叶渺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奥运赛季将近，整个冰协和花滑队如临大敌，就怕什么时候就被上面领导来个临时考察。叶渺偏偏在这时冒了出来。原本也好解决，无论如何，叶渺总还是国家队队员。但不知为何整个冰协上下都对这个消息采取了讳莫如深、视而不见的态度。陈总教练回想起楚部长这段时间的脸色，心中暗暗期待起来。
　　同样对这场比赛抱持期待的还有华国花滑女单小花林安娜。她三岁被带到米国，又在米国训练花滑。直到她去年获得世界花滑大奖赛青少年组美国站铜牌之后，被华国重金请到了国家队，并帮助她参加今年成年组的大奖赛。她若还在美国，恐怕连参加分站赛都没有资格，但在华国国家队却给她提供了可能。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成年组的A级赛事，对她来说至关重要：若是能一举夺牌，便能拿到万通集团的代言和大笔奖金。这是那个长得非常帅的严少——人们都是这么称呼万通太子爷的——亲口向她承诺的。
　　林安娜长得很美——许多人都说她的容貌还要胜过那个孙兰儿几分。她拥有天赋，也十分努力，在美国时因为始终拿不到绿卡而经常遭到裁判的打压，回到华国后情况有所好转，却又迎来了她的发育期。花滑女单选手最怕发育，发育关熬过去自然是豁然开朗，但一旦因为身体机能的变化而出现状态的不稳定乃至下滑那就糟糕了。在这个时候，她非常需要一个奖牌来证明自己，好维持华国对她的支持。虽然华国花滑的训练条件令她非常不满，但她可以利用奖金继续跟随自己的跨国教练训练，并最终拿着华国的冬奥入场券向冬奥的最高领奖台进军。
　　在赛前晚宴上，她的教练替她引荐了他的老友——大卫•伍德。“我看过你的录像，你滑得非常棒。”大卫•伍德举着一杯香槟，圆脸上堆满了笑容，“若是你能在这次比赛上获得好名次，我希望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冰上彩虹秀。”
　　林安娜是听说过“冰上彩虹”的，虽说参加这样的秀并没什么报酬，却能极大地帮助她提升知名度，尤其是许多裁判和评审也很喜欢这个秀，能在他们眼前混个脸熟，对于比赛打分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我的一个学生也是华国人，也是非常优秀的孩子。”伍德笑着，一路向不远处的一个青年人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个青年较一般的花滑选手都要纤细些，因为长年在室内训练的缘故，皮肤极白，留海抹了些发胶撇在一边，露出长眉和琥珀色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几步便到了他们身边。
　　林安娜的教练似乎也认识这个年轻人，很自然地与他拥抱了一下，继而向林安娜介绍道，“这是叶米奥——伍德的得意弟子，去年在彩虹世界秀上表现相当出色。”
　　“你好，我是叶米奥。”年青人微笑，后又用国语说道，“你也可以叫我叶渺。”英文没有音调，“渺•叶”总被读成了“喵•叶”，叶渺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被叫成宠物猫，他的教练也不能接受在训练时喵喵直叫，所以便自作主张地将他的名字拼读做了改动，并迅速将这种读法普及开来。但叶渺在碰到华国人时，还是希望被叫出正确的名字来。
　　林安娜对叶渺的印象很好。她欣赏一切在花滑上有所建树的人。虽然这个叶渺在国际赛事上似乎并不很出色，但能在这种状况下就出演冰上彩虹世界秀，一定是非常优秀的。
　　知道叶渺依然是华国国籍后，林安娜惊讶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国？华国冰协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为他们夺取奖牌。”她看过华国男单的内部比赛，说实话，以叶渺能杀入大奖赛决赛的实力，要拿到冰协的名额是非常轻易的。
　　叶渺笑道，“总会回去的，四大洲锦标赛不就在国都举行？”亚洲冰协秘书长明木美已经向他承诺，若是他能拿到总决赛的奖牌，便会给他一个亚洲推荐名额——谁让太极国实在不争气，去年的锦标赛中排名总分过低，活活弄丢了一个男单参与名额，而亚洲又实在不甘心将这个名额送给米国。
　　林安娜作为空降部队，对国家队内部的事情并不了解，只以为叶渺与她一样，不满于华国花滑的培训现状，因此也不再追问，只表示女单比完之后，她会去男单比赛现场为他加油。这一方面也为了尽尽同乡之谊，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这位唯一一个未获得过任何A级赛事奖牌的青年有何本事连续两年在冰上彩虹世界秀上获得独舞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