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
第二天，枫叶国下了好大的雪。叶渺来到俱乐部时，雪已经积得相当厚，一踩下去，便是半寸的深坑。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堆雪人。一身黑衣的他在一片银白色的天地中向室内冰场走过去，进门时脱下大衣一拍，扑簌簌地一片片雪屑纷纷掉了下来。
伍德在冰场看到他进来，便向他示意去办公室等着。
伍德的办公室装潢非常简单。叶渺却被他挂在墙上的各种奖牌和架子上装着的奖杯闪花了眼。伍德在八十年代也曾经是风靡一时的花滑顶尖运动员，据说他和他曾经的得意弟子一样，在他的花滑生涯中就没下过领奖台。在办公室的右墙上花花绿绿的贴满了各种照片——那是他与他教过的各个学生的合照。有一张有被揉皱的痕迹，但依然被珍而重之地被贴在了中央。那是太极国选手孙兰儿和伍德的合照。孙敏熙在夺得上届奥运会女单金牌后，在祖国被捧为至高无上的女神级人物。叶渺最近还在电视的某个娱乐节目中见过她——妆容精致，意盼神飞。想不到她在伍德身边时竟如此的青涩纯净。
“兰达的天赋是我见过最高的。”伍德一进办公室，便看到叶渺正在欣赏他的教学成果展示墙，“可惜她的祖国和她自己都觉得为了名利浪费这样的天赋并不可耻。”
“你知道吗？当她告诉我她的编舞中不需要加上3A，只需要一个能保证她不再摔倒、能漂亮地在冰上滑行的编舞时，我气坏了。更可笑的是，那个恶心的冰协竟然责怪我的训练方案有可能伤到他们的冰雪女神！笑话，玩花滑的不受伤能行嘛？花滑的技术周期比奥运周期还要短上许多。看着吧，再这样下去，即便兰达在下届奥运能完美地clean（完美无缺地在比赛中做完所有技术功作）一套节目，最多也就成为弗拉米尔第二！”
叶渺觉得这个诅咒略显恶毒。要知道费拉米尔作为上上届奥运会的冠军，虽然以完美的四种三周跳和四种三周连跳征服了裁判，却被首个在比赛时完成四周跳的亚军奥列格当场嘲讽为保守派。更惨的是，之后在舆论压力下国际滑联还修改了规则，提高了四周跳的各项分数。从此他便惨遭众人嘲笑为“不思进取和投机取巧的冠军”，并从此一蹶不振至今。
叶渺并不清楚伍德和孙兰儿之间的恩怨，只知道两人在奥运会之后火速分手并形同陌路的事实。但无论如何，他并不认同太极国对于伍德吝啬刻薄的批评。伍德此人是严厉了点，训练中稍有形差踏错，他随时会黑脸给你看；冰场的经营也是锱铢必较，该收的费他绝不会因为人情少收一点，同时他也绝对不接受来自学生额外的缴费和“开小灶”的要求。叶渺觉得唯有如此，训练才能长久下去。他受够了各种人情对他的干扰，至于孙兰儿是怎么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伍德抱怨完毕，看着默不作声的叶渺，问道，“你昨晚想了这么久，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叶渺昨夜花了很大的功夫组织了腹稿，电子辞典都快按烂，但事到临头，他忽然有些哑然。沉思片刻，他告诉伍德：“我只知道我想滑冰。”
伍德看入学生琥珀般的眼睛，想了想，也不再追问，只问道：“这一个月来你告诉我你的训练心得。”
“我觉得效果很不好，跳跃质量不太没有上升，成功率却下降了。”叶渺磕磕巴巴地说着，“说实话，这些滑行训练都是我十岁之前要做的，而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让我的四周跳稳定下来，毕竟，这才是得分的关键。”
伍德点点头，对这种质疑并不生气，继续问道，“那你练了一个月的滑行，有什么进步？”
叶渺认真地回想。他觉得，安排给他的滑行教练安娜莉是个非常细心的好人，一点点地纠正他的用刃和动作，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陪他做练习，“进步很大，以前我的速度总是靠脚部使力，但现在学会了使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来调整速度和方向，在冰上的感觉好多了。”以前他的滑行，总是全身紧绷，随时为下一个动作做准备，每次一套节目下来腿脚是最疼的，但现在他总有一种能将身体全部交给滑行的错觉，虽然训练后依然全身酸疼，却不再有疼到走不动路的后果，虽说还没有御风而行这么夸张，但动作上实在轻松太多。而这一点在他的器具磨损上也能看出来——因为他是右撇子，多年来他的冰鞋的磨损总是右面更多，但这一个月来，他的冰鞋的右面倒是少了许多伤痕，大大延长了它的使用时间。
当今男子单人花样滑冰滑行步法第一的是个米国人，却是个亚裔——他的父亲和叶渺来自一样的国家。伍德一直想着，叶渺的身体条件并不逊色于那个黄种人，奈何多年的落后训练让他的肌肉形成了几乎不可能扭转的条件反射，要改变这种情形，就必须从头来过，这是非常困难的。而这一个月来，伍德也再次见识了这个年轻人冰感上的天赋异禀——多日的训练后，虽说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米国人的行云流水，但整个人已经轻盈起来，在冰上舞动就像一团雪花在飘，非常好看。
但强行改变多年来的身体习惯，自然也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叶渺找不到他的重心轴了。所谓的冰上跳跃，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好全身的重心轴点，只有那条无形的轴摆正放稳了，才能跳出漂亮的多周跳跃。而如今的滑行训练重塑了他的重心基点。很明显，叶渺的身体有点无所适从了。
“这是必经的阵痛期。”伍德点点头，说完这句话，还特意在叶渺摆在身前的电子辞典上打上阵痛期的英文，看到叶渺看到电子辞典的文字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忍不住道，“你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点头，但实际上你并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吧？”
叶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这里的教练们在教授他时都有给他解释过，奈何他的语言能力有限，能理解他们的指示已是竭尽全力了，“您知道我的英文并不够好，所以……但我知道，教练们都是为我好的。”说完，叶渺对着伍德轻轻地笑了。
伍德愣住了。他确实喜欢男人，但他绝对对这个可以做他孙子的年轻人没有非份之想，即便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实在美极了。
摇了摇头，伍德重拾语言能力，“我的团队对所有学员都是开放的，你知道吧？”
叶渺点点头。大卫•伍德并不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一整个堪称世界顶尖的团队，包括他的最佳拍挡——金牌编舞爱德华•米兰，服装设计格兰特，舞蹈教练米歇尔和诸多营养师、按摩师、健身教练等等。所以他的俱乐部非常大，除了三个室内冰场，还有许多间舞蹈教室、健身房乃至心理咨询处。虽说伍德两年来没能再培养出一位金牌选手，但依然为花滑界培养出大量的质量上佳的好苗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叶渺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一一体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钱。
伍德经过昨天一事，也明了叶渺的难处，说道，“你若是想在花滑上取得好成绩，成日洗碗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要知道，光是爱德华那个吸血鬼的一支曲子就需要你洗上十年的碗。”
“这些我都知道，但……”叶渺既无奈又伤心，“我还是想滑冰啊……”
伍德看着整个枯萎了似的叶渺，摇了摇头，又道，“我并不是只经营这家俱乐部的……”一路说，一路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合同，“这是我的冰上巡回表演团的工作合同，你可以考虑看看。”
“冰上彩虹”表演团，是世界知名的职业花滑舞团，集结了大量历届花滑奖牌得主，除了与许多知名的世界花滑商演活动合作外，还每年举办自己的世界巡回冰上表演秀，即便在花滑弱势的华国，“冰上彩虹”秀的门票也是回回抢购一空的。叶渺也是只有在与万通太子爷谈恋爱的那两年才蹭到了门票。没想到，这个舞团是伍德的经营项目之一。难怪就算失去了金牌弟子的支撑，伍德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俱乐部还能继续红火下去。
伍德被叶渺呆若木鸡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你不会以为我这俱乐部光靠爱德华那些混蛋编舞就能混下去吧？”
叶渺很想点头。毕竟，爱德华•米兰是伍德身后的那群人里唯一一个表面上看来依然生意兴隆的，每年都有几个金牌选手在滑他的编舞。
“反正都是要混口饭吃，不如加入我们，只要你不晕飞机。”伍德笑道，“我们有专门的赞助为各个成员提供冰鞋和各种装备，爱德华会为有需求的世界秀表演者免费编一个好曲子，另外，每个商演场地的冰场在表演前后三日都是对舞团成员免费开放的——我知道你一直为没钱上冰场练习而苦恼。”
“当然，你现在的水准，恐怕还不足以上世界秀，但我可以先安排你上一些小型的冰上秀和世界秀的中场浇冰秀，这一来你仍旧可以借他们的冰场多做些练习，二来，你应该清楚，你目前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冰上技巧，而在于你的艺术表现力实在不足——花样滑冰从来都是一种艺术节目，而不仅仅是冰上体操这么简单。”伍德见叶渺有心动的表情，继续趁热打铁，“知道为什么你们华国的运动员总是PCS分数不足么？并不是训练不够，而是缺乏一种在表演中与人交流的意识——这不仅仅是指要合乎裁判的心意，而是要极尽所能地感染你的观众，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你鼓掌——而这些在商演中要求又比对技术的要求更高一些。”毕竟谁都不想在表演完后，被观众扔一堆烂菜叶和臭鸡蛋，再大喊退票的。
叶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在华国，并没有多少人看花滑，商演自然稀缺，纵然在国都这样的大城市，每年也不过万通这样的大商城会办上一两场。而这样的商演之前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种需要完成的任务，滑完就走人，从未关注过掌声的多寡。
“但是，我现在还是华国国家队的成员，您知道的，华国不允许任何体育项目的国家队队员私自接商业演出。”叶渺忽然想起了这个重大的问题，不禁垂头丧气。
“你在说什么呢？”伍德惊讶道，“你好好看看这个合约，这上面写明了，你是参加俱乐部的慈善商演，免费的——因为商演所得都会用来捐助那些生活困难但有才华的学生——所以我会再让你签一个受助协议，上面写明了我们给予你的各项资助和当赛季你必须达到的成绩。”伍德又拿出了一份合同。
叶渺看着面前那个暴露奸商本质的老头子，心里高兴起来。若是他那个学习经商的前男友看到，一定会责备他的轻信和短视。“管他呢，至少可以继续滑冰了。”
多年后，推荐优秀学生上“冰上彩虹”表演团慈善秀表演以获取伍德俱乐部训练资助项目的行动已然成为一个传统。而叶渺作为第一个受益者和之后的大力推动者，他所签定的合同被收藏在枫叶国的枫叶花滑冰宫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