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华》君子如玉

37、第三十六章

　　叶渺在米国站的比赛原本要更早些举行，但因为罢工等等原因而推迟到了十一月中旬。原本为了防止同门残杀，叶渺与费德兹两个人在六个分站赛里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两个分站参赛。但由于米国站的时间调整而让两个人在比赛时间上有了冲突。
　　伍德团队里几个人一商量，决定由伍德陪同费德兹比赛，而编舞米兰则继续跟着叶渺以便随时观察调整他的节目编排。
　　黄经理等人为了叶渺这次出行做足了准备，派来的不止有营养师、理疗师，专业经纪人和保镖都齐全了，华国队那边也派了甄教练带人过来照应。米兰见到这样的阵势，倒也安心不少。而叶渺经过这一年的磨练，对这样的阵仗也有些习惯了。
　　由于冰上彩虹在北美多年的经营，叶渺在米国拥有不小的知名度。因此当叶渺登上领奖台时，观众席上的呼声相当大。
　　颁奖结束后，叶渺正抱着一堆礼物往外边走时，一个黑发白肤、冰童的混血小女孩扑到他的面前，奶声奶气地用国语大声叫着：“叶渺哥哥，我在这里，帮我签名！”
　　叶渺笑着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摸摸女孩子的头，一边给她的本子上签名，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高兴地回答道：“我叫米歇尔菲格，中文名字叫高冰冰！”
　　“真是个好名字。”叶渺赞道。
　　“这是我妈妈取的。”高冰冰笑道，“她很喜欢滑冰，是她让我开始学习花滑的，现在我们俩都深爱这项运动，尤其喜欢你的表演！”
　　叶渺笑着道谢。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女声操着一口带着华国口音的英文插入，“米歇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高冰冰回过头，看到妈妈跑了过来，笑着挥挥手，“妈妈，我在跟叶渺说话。”
　　只见一位娇小的美貌女人一路小跑过来，抱住高冰冰说道：“不是让你在观众席上等着吗？想要签名可以等妈妈来了一起要。”
　　“没关系，我让叶渺也给你签一张。”高冰冰转向叶渺，“可以吗？”
　　叶渺看着那位女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只是点点头，低下头写下签名，正要询问女子姓名时，便听到甄教练在不远处一边走一边叫了一声：“你……你不是高清荷吗？”
　　高清荷应声看过去，顿时激动起来，向着甄教练走了几步，小声地叫道：“是我！甄妈妈！”
　　叶渺一愣，忽然想起来，在华国队，曾经叫过甄教练“甄妈妈”的，只有这个高清荷——十年前早早在十九岁就退役出国的华国至今唯一一位世界女单冠军。
　　久别重逢，甄教练和高清荷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叶渺见状，提出大家可以找个地方叙叙旧。
　　于是，在晚上八点时分，一伙人便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聊天。
　　米兰和叶渺带着高冰冰玩耍。而高清荷则和甄教练两个人坐在不远处。
　　甄教练再度看到高清荷真是感慨万千。高清荷是她带的第一个女弟子，感情非同一般。她从高清荷四岁开始带起，一直将她带到拿了世锦赛金牌的冬奥会铜牌。但没想到高清荷十九岁那年不和她打一声招呼就高调宣布退役，还火速地出了国，就此退了消息。如此再见，她已经是九岁孩子的妈妈。
　　“甄妈妈，您还好吗？”高清荷有些怯怯地问道。当年她未婚先孕，不得不尽快出国结婚，仓促下的决定伤害了许多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一直待她如亲女的甄教练。
　　“还是老样子。”甄教练笑道，“你也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
　　高清荷摇摇头，“哪有，生了孩子，都胖得不行了，现在上冰都快滑不动了。”
　　甄教练喝了一口红茶，笑道：“当年你出了国就没怎么联系了，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高清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当年是我太冲动也太荒唐，一心想着赶紧和克里斯结婚生子，出了国才发现日子根本没有想象中好，又没有脸再回去，只能得过且过了。”
　　“怎么，你过得不好吗？”甄教练问道。虽然高清荷当年的出走确实伤了她的心，但这个孩子过得是否开心幸福一向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
　　“也不是，克里斯对我还是很好的，冰冰也很可爱，我过得也不算糟。”高清荷勉力笑道，“只是……我有时候，还是会梦到当年在冰场上训练和比赛的日子，醒过来的时候就特别难受。”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有些红了。
　　多年前，为了能迅速脱身，她对着冰协、冬管中心乃至体育总局的来人一遍遍地痛陈她对花滑的厌倦和嫌恶，信誓旦旦地表示她绝对不会在未来再次穿上冰鞋。等她真的出了国，做上了相夫教子的主妇生活，却又开始一遍遍地回想起她在冰场上的一切，包括她拿到世锦赛金牌的欢笑，登上冬奥领奖台时的激动，乃至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和全身上下不时的剧痛。刚开始，她十分抗拒这样的回忆。她认为时间会磨灭她的负罪感。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她的回忆越来越清晰，甚至于这些画面无论当年她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都似乎罩上了一层美丽的面纱，让她一想起来就想要微笑。
　　这时，她意识到，这些感慨和怀念，并不只来自她对于祖国以及国家队的愧疚，更多的，是来自于曾经支撑她走过训练的日夜、熬过无数伤病并最终获得世界冠军头衔的那一份对于冰场的真爱和热血。
　　“您知道吗？我生完孩子后曾经重新上冰训练。为了这个，冰冰一口母奶都没喝过。但就是这样，我的状态也再也没找回来……”高清荷说到伤心时，忍不住落泪了，“我有时也在想，这是不是我背弃您、背弃国家队、背弃祖国带来的报应。”
　　甄教练叹了一口气。当年也不全怪高清荷。华国队管理年轻队员相当严苛，不仅训练严格，连个人感情都喜欢插上一脚。这样的管理模式自然很容易引起有个性的选手的极端反弹。
　　自从高清荷走后，华国花滑队多年来再没出现过一个如她一般天赋异禀的天才单人选手。领导们急了，开始慢慢反思自己的管理手法。直至叶渺出现，这才提供了一个真正能打破华国队观念壁垒的缺口。
　　“这实在也怪不了你。虽说我在华国队干活，但我也要说，这但凡能上奥运会的，哪一项不是业余运动？本就不该强迫人家孩子一门心思地专门搞这些东西。更何况花滑本身就是项纤细感性的运动，你爱了、想要做它，自然做得好，要是想去干点别的还非要往冰场上硬上，对谁都没好处。”甄教练递给高清荷一张纸巾，安慰她道，“其实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说了，你从小就跟着我，你的辛苦和心思我都明白，也一定很心疼你的付出，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没什么背弃不背弃的，看现在，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高清荷看着甄教练的笑脸，仿佛回到她四岁那年第一次在冰场上练习的时刻。那时的甄妈妈也带着这种慈祥的、总是让人安心的笑容。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甄教练已是满头银丝，但她还是这么包容而宽厚地对待她教过的那个任性的学生。
　　再也忍不住，泪水爬满了高清荷的脸。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哭泣的声音。
　　高冰冰听到母亲的哭声，立刻放下和她玩得极好的叶渺和米兰，一扭腰，往高清荷跑去。
　　看到女儿奔跑过来，高清荷赶忙擦擦眼泪，抱住女孩小小的身体。
　　高冰冰关心地问候妈妈，还一边替母亲擦掉眼泪。
　　高清荷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高冰冰的脸，不好意思地看向甄教练。
　　甄教练笑着用一些滑冰的话题引开高冰冰的注意力。
　　叶渺看着眼前的一幕，抿了抿杯里的咖啡。纯黑的咖啡带着一种特别的苦味，苦得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米兰看着叶渺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了？”
　　叶渺摇摇头，看着倚进母亲怀里一脸笑容的高冰冰，扯开嘴角，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羡慕她们。”
　　临别时，高冰冰已然和所有人都混得很熟，与每一个人拥抱之后，郑重地约好下次一定要在冰场见面。
　　甄教练对高清荷笑道：“你的女儿真的是可爱的小天使，太讨人喜欢了。”
　　高清荷点点头，感叹道：“是啊……就是为了她，就算再难过，我也不会后悔当年我的决定。”
　　甄教练笑着拥抱了这个她曾经最疼爱也最得意的弟子。
　　叶渺低下头，琢磨着高清荷的话语。
　　直到一行人回到酒店各自的房间，叶渺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米兰毕竟年纪大了，回来以后便早早收拾休息去了。
　　和伍德通报完今天的情况，叶渺拿起手机，走到房外的走廊里，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严宇的声音。
　　严宇并没有和叶渺寒喧几句，便开始公事公办地向他说明第二天公司对他的一系列安排。
　　这段时间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的叶渺左手按按自己的眉心，在走廊稀微的灯光中浅浅地应着。
　　严宇说完行程，似乎借助几千公里的电波感觉到了什么，便在挂机前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了？”
　　叶渺抬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反射性地摇摇头，后又清醒地对着手机里说道：“我没事。”
　　严宇笑了一声，“你这样回答就等于告诉我你有事。”
　　听着严宇难得温水一般的声音，叶渺心中莫名起了一阵燥火，扁了扁嘴，略提了提声线，对着手机里喊了一声，“不关你的事！”，也不管对方怎么回复便收了线。
　　听着手机里挂机的一声响，严宇挑了挑眉。
　　现在是华国上班时间，他还有许多文件需要处理。强迫自己扫了几行文字，严宇放下笔管，勾着嘴角，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作者有话说

　　没错，又开始有规律的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