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零贰玖】无意绪·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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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知道他是你爹啊，你是冥素师叔的外甥嘛。我的意思是说，以前怎么没有在堡里见过他。”唐无翎含笑解释道，看起来似乎是对眼前这略有呆怔的少年印象不差。
“恩……父亲他不常在堡内。”唐无殊据实答道，但双眉不自觉地微颦着，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这样啊，那跟堡主一起出任务，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咯？”唐无翎嘟嘴问道，伸手端起桌前唐戊添上的茶水礼貌地浅尝了一口，她素来不爱喝茶，嫌苦。
“父亲是鬼斧堂堂主，平日里自然忙些吧。”唐无殊客气地笑笑，其中苦涩之意尽数落入唐戊之耳，然无翎不察，此刻的注意全在“鬼斧堂堂主”这个特殊身份上。
所谓“袖手摄天下，影在明暗间”，唐门世家之所以能够承袭百年，除却千机诡变的机关术和独占鳌头的暗杀手段外，便是得益于严格的等级制度——自堡主、副堡主之下共置七堂，内堡四堂分别为天绝、引羽、千机、鬼斧。外堡则有飞星、天罗、穿杨三堂，此三者又隶属内堡天绝堂。
唐门虽有外堡弟子数千，但真正的“唐家堡”却是指内堡共三百六十余人，内堡管制更是远高于外堡。
四堂之中，天绝堂除总领外堡三堂之外，另掌司刑罚；引羽堂负责全部机要任务的任命与执行；千机堂长年来研习机关、偃术与暗器，是唐门武器的制造库；鬼斧堂则是四堂之中最为隐秘者，收藏着唐门所得的全部江湖情报。更有传言道，藏有唐门百年秘藏的密室的入口，便是在这鬼斧堂之中。
而说起历代鬼斧堂堂主，这些人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暗杀高手，更手握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因此就算是堡主也不得不让他薄面三分。
“原是这样，难怪无殊你总是一个人宿在学堂。以前我瞧你独来独往，以为你是和无放一般性子，却不想竟是和我一样不着长辈管辖，不过我倒是和你往不同的方向生长去了。”无翎笑道，她双眸含笑，目光微动便惊起春风十里。
唐无殊望着她的面容，那稚气的样貌算不上出挑，然而风采灵动，如同春寒料峭之中的潋滟桃花。
一时只觉得心底似有些什么破土而生。
“我记得父亲曾提起堂主，说‘本门同辈之中，武学之道高于吾者，唯冥毅、鬼斧二人。’，父亲总嫌我练功不如无潇有天赋少有指点，平日里无潇也不肯与我比试，横竖今天无聊，你既是继承堂主武艺，便陪我过上几招吧？先说好了，可不要学无放无靖让着我。”
唐无殊点头，几乎毫无思考便痴痴一应，逗得无翎嬉笑不止。唐戊亦莞尔，也许只是为了洪流之中的难得的几许偏执。
三人说罢也不耽搁，穿过九宫阁大堂移步后院。唐无殊并未携带武器，所幸九宫阁中所备之物一应俱全，他在兵器架前徘徊片刻，只拣了把趁手的短刀。唐无翎则从腰侧摸出一把八寸长的短刺，一指粗细，破风之时发出清越之声，故名曰“四方音泠”。
暖风中忽有微寒扑面，唐戊站在场边若有所思地寻着这股寒流的来处，而那寒意似亦有所察，一时间弥散开来，从八方四面轻拢而至，唐戊寻索无果便转面专心观二人比武。
虽说唐无翎刺锋奇巧，唐无殊刀着沉蓄，然而早已见识过二人日后造诣的唐戊自然不觉有什么惊奇。
四个回合过后，二人终于稍稍摸清了对手的底，原本只是玩闹的过招也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按理说短刺与短刀皆为近身兵器，对敌之时应是扫、劈、掠、斩、突，气势如虹，然而唐无殊攻势沉稳，极有耐心，无翎更不欲正面对敌，手中短刺挑、削、拨、奈，防守己身滴水不漏。
终于，也不知是无殊有心制造，还是被无翎偷得时机，只见娇俏的身形如雪兔轻盈，唐无翎手握短刺直指无殊面门，却又在对方横刀而挡时虚晃一招，然她无意与无殊拼气力，短刺在掌心回旋之时一个扫腿直击无殊下盘。
唐无殊连忙后跳，迎风回浪之后，紧接着便将手中并不轻巧的短刀作暗器般掷出。无翎所料不及，追及之中忙下腰躲避，而那刀尖竟击碎发髻银簪，笔直地插在场边古木的枝干之中，深约六指。
“啊！无翎！我……对不起……”唐无殊稳住因掌击之力而倒退的身体，抬眸之时，脸上严峻之气皆然散去，眼中闪过惊慌，竟是浑噩般连连道歉。
唐无翎自非娇气女子，只觉得从不曾如此酣畅，此刻心中大悦，总归并未负伤，又哪里会怪罪无殊，当即便笑答：“说什么胡话，今次我自当谢你，肯尽心陪我练武，就算是我受伤，也该怪我技不如人，哪里有你的错处。”话语中嗔怪之意真假难辨，更是惹得唐无殊不知如何自处。
“无放！你且瞧我武艺如何？！”无翎笑罢，方想起场边之人，忙回首炫耀似的问道，却见那人停在短刀插进的松树前望着刀刃出神，无翎只觉心中莫名不快，正欲发作，却见唐戊抬手将短刀拔出，那松树微微震动，落下洋洋洒洒的松针叶雨。而唐戊握着那柄刀若有所得般勾起一笑往二人走来。
无翎无殊皆是心下一惊。
那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但他们心知拔出那刀可远比将之击入难上太多。
“只以为你觉得我武艺不精总让着我，而今看来在学堂修课比试时，你也让了无潇无靖很多呐。”无翎轻抚下颌冲着唐戊点点头，心中当是又惊又喜，面上更是笑若琅玕。
“无潇继承副堡主‘翊冲掌法’，我无胜算。而无靖，他的心思何曾用在武学上？”唐戊说着抬手将短刀递给一旁神情复杂的唐无殊。
原以为自己受父亲和小姨叮嘱，行事从不张扬，但武艺也算得上同辈弟子中的翘楚，此前只见唐无潇掌法遂浅却隐有凌厉之势，唐无靖弩箭巧术变幻莫测，然而今日又发现不仅唐无翎奇袭诡变不好对付，更有唐戊如此年纪便这般修为，想是自己一直以来过于自信了，然他心中倔强非得要亲自比试一场才心甘。
“无放无需谦虚，无殊不才，愿讨教一二。”唐无殊接过短刀，眸光一凛便脱口说道。
意料之中，唐戊心道，正欲应承之时却听九宫阁门前传来女声：“你们三人真是让我好找，难得偷闲怎么有兴趣来此练武？”
是唐冥素，且不知她已观战多久。
“师叔！无殊的刀法好厉害！”唐无翎朗声应道，收起掌中短刺，敛去刺芒，她又变成那个俏丽可人的唐无翎。
“无殊和他母亲一样，习刀的悟性和天分都很不错。无翎你的短刺也使得越来越灵活了，副堡主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唐冥素眉眼含笑，伸手摸了摸跑到身边的唐无翎的脑袋，顺手替她将散开的齐肩长发捋在耳后。
“嘻！谢谢师叔。”唐无翎稍稍抬头，向唐冥素还以笑颜，末了嘟起嘴略羡慕地叹道：“无殊真好，有师叔这么关心他……”不像我，父亲从来都不会夸我。后半句生生吞入腹中，因着心底还有那么些倔强。
“师父。”唐无殊抱拳行礼，唐无翎神色颇惊，唐戊倒是淡定，与唐无殊并肩向这边二人走来，接着唐无殊话音之后唤了声“师叔”。
“无殊的刀法乃我亲授，你们十一人四日之后进入小唐门密室进行选拔，若是无殊表现得出色，这柄‘葬霄’便赠予他。”唐冥素望着唐无殊，语意实在令人不得不心动，分明是师长对弟子的认可。
但唐戊偏偏觉得那目光有些细微的伤感。
“葬霄”刀，取南海寒铁打造整整二载春秋，出炉时通体雪亮，寒光凌云，腾清霄而轶浮景，故本名作“扬霄”。然此刀归于唐门之后，许是沾染了唐门隐秘之气，刀身经蜀中山间雨雾浸染，竟化作亮黑颜色，故后更作“葬霄”，名其深沉霭晻。
虽说是宝物，却并无光明生气，何况而今提及此物，恐怕与唐门密室之中的那件事有关吧。唐戊心道，稍稍抬眼瞧着唐冥素，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
“多谢师父。无殊……定不负所托。”唐无殊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微微一顿之后仍是颔首应声，无翎则在一旁拍着手嬉笑说：“四天之后唐门密室，无殊多多指教喔！”
“堡主传信要我随行前往慈州，明日一早就走。试炼之事交予引羽堂堂主唐冥潜负责，你三人用心去做，也无需太在意排行，毕竟都是……好了不多说了，再耽搁饭菜该凉了。今天伙食师父做了无翎你最爱吃的水煮鱼，还有无放爱吃的辣子鸡，无殊口味淡些，我吩咐他们炖了鸭汤，再过会儿也该好了。”唐冥素抚着无翎的肩头，一边介绍菜色一边与三人往偏堂去。
慈州少室山……果然，关于那个“秘密”，了然和尚知道的应该比唐冥初要多。
“我已经传信冥素，要她明日一早火速赶来成都与你我会合。”成都通汇当铺后堂，唐冥初坐在桌前有意无意地翻阅着数日来的“账目”。
对面烛火的阴影之中，背靠墙壁站着的人闻声身形微动。
“我理解你的意图，但是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活着离开小唐门密室。”唐冥素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她飞快地扫视着面前的书册，指间翻过一页接着说道：“我并没有告诉无放有谁该被抹除，无殊若不动作，无放绝无可能察觉到谁是那第十一人。
“这些年来，你为唐门做了很多事，鬼门的信息网从里到外地被翻新，尽数纳入唐门，我从来没有想过让第二个人来掌管鬼斧堂。你和冥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不该的……希望你还记得冥练临走前嘱咐你的。”
那人听完这番话，一言不发，唯双拳紧握，终又松开。
“无殊是你的儿子，这孩子聪慧，天赋又高，日后前途明朗。你知道我的意思。”唐冥初说罢合上手中书册，却见那封面上墨笔篆书端正地写着“鬼斧堂密记——慈州其二”一行小字。
“多谢，堡主不罚之恩。”那声音沉郁，似无意绪。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零贰玖】无意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