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零贰伍】镜月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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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石室，再往前走了约莫二十步，唐无靖与唐无杀进入了明显是人工开凿的石洞，水潭的积水好巧不巧地与石洞最低的一层石阶相平。
二人这才发现这个石洞竟是向上延伸的。规整的铺着平滑石板的石阶，因常年无人光顾而生着一层细腻的青苔。
没有脚印……无放不在这儿。唐无靖微微蹙眉，几不可查地回头瞥了一眼方才停留的石室。
水潭之中的黑色虫群以沸腾般的姿态向这边石阶游动，似要腾跃而起一般。
“无杀，你说这虫子为什么不咬你？”唐无靖微微一笑道，心里却没有半分想要答案的意思。
“……”唐无杀并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几度张口欲言，却如鲠在喉，终是低下头去。
“无靖大哥……我不会害你便是了。就算是为了无夜，我也不会害你的。”
单薄如纸的话语，没有任何值得相信的地方。唐无杀亦有自知。
然而唐无靖却只是接过他手中的一条已处理干净的生鱼，淡定自若的撕下鱼腹的鲜肉丢入口中。
“我知道。”
他强忍着呕吐感低低地吐出这话来，朝着唐无杀瞥了一眼，随后吃着鱼肉，抬步沿石阶往上前进。
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三个字，唐无杀却在那一刻心绪尽乱，他久久凝视着面前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直到唐无靖转身喊他，才急急跟上去。
“这石室的墙壁涂了荧石，难怪没有光源却还有冷光。”唐无靖抚摸着墙壁上精致繁复的花纹，不由得赞叹道：“都是苗疆的纹饰，的确漂亮！”
“我听无夜说起过，大哥打小便是爱读书的性子。”唐无杀追上唐无靖，眼中似有波澜微微浮动，语气却沉静如砂。
“你这模样，真是像冥雨师叔。”唐无靖恍惚一笑，也不顾唐无杀眼底的犹豫，转身继续前行。
“这是天一教的密室，用来存放重要的东西。蛇蔓阴邪，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唐无靖嗤之以鼻般讥笑着，身后那人却仍是沉默。
“无杀。无夜若是知道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完成任务，该是高兴得很。”
唐无靖停下脚步，他们马上就能到达这漫长石阶的顶端，尽头那处以荧石图画出的星图依稀可见。
他语气沉静，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唐戊无数次沉默的眼神，腕间袖箭已蓄势待发……
“无靖大哥……”唐无杀几乎带着哭腔的音色在那一刻响起，唐无靖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冷，那种心情无以言说。
他能感觉的到这个少年的委屈，原本是温良的少年郎，却不知带着什么目的一步步将他们引到此地……唐无靖正欲转身，手臂却忽然被唐无杀用力的拉扯，石阶湿滑，唐无靖来不及反应，踉跄着便摔下石阶。
好在石阶并不陡峭，他只向下翻滚了几尺，便趴倒在石阶上，然而全身磕碰的痛感，在这幅疲惫的皮囊上不堪重负。
唐无靖紧了紧牙关，正欲站起身，一声凄厉的惊呼声却在石室内嘶吼回荡：“无靖大哥你快走！”
唐无杀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唐无靖定神望去，却见一条青黑色的大蟒盘缚在唐无杀身上，他的肩膀处被蟒蛇咬住，一片深红弥漫开腥苦的气味，唐无杀的表情因惊惧而扭曲，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唐无靖无暇细想，回眸间瞥见石阶顶端依稀出现了一个成年人的身影，但当他再想看仔细些时，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啧！”
无靖颇为不悦的哼了一声，终是没了知觉。
“哥……救救无杀……救救他……”唐无夜握住唐无靖的手，趴在床沿朝他恳求着，一旁唐戊冷着眼，睥睨着自己：“无靖，你还是太犹豫。”
唐无靖觉得心中难受，然而一旁的情景却忽然转变，唐无翎站在凉亭内煮茶，无潇坐在旁边看书，而自己正不受控制似的往她们那边走。
“无靖！没事了，回来就好。”唐无翎笑着，甜甜的嗓音一如既往让人心起涟漪。唐无潇亦放下手中书卷，回过头对着他欣然一笑，起身向他伸出手来：“无靖……”她唤他，唐无靖几欲抬手，却发觉总是离无潇相隔了几步，怎么也抓不住……忽的一阵风起，整个凉亭如染秋霜，肃杀而寂静。
唐无翎趴在石桌上，她浑身是血，唐无靖箭步上前，四处张望着地想要找到唐无潇，然而背后却只有机括的声响。
他陡然转身，等待他的却是唐无潇手中的追命箭。她在笑，神情凌厉却凄艳，唐无靖知道她坚决无悔……
弩箭一声爆鸣，唐无靖只觉得眼前忽然炸开一团刺目的白光，而后逐渐淡去，四周恢复昏黄。他平躺在地上，不住的喘息着。
“无潇！无靖醒了！”待意识恢复之时，首先听到的便是唐无翎急切的呼喊声。
“呃……”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发现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关节僵直着传来阵阵刺痛。
“无靖！”
唐无潇快步赶到无翎面前，心中竟有几分难以遏制的惊喜。唐无靖始终浑浑噩噩，直到怀中扑进令人安定的温暖。
他定了定神，方才看清怀中的人。然而梦中的那个临别前的微笑又一次浮现，他稍有不安：“无潇……”
语气竟是哀默。
无潇浑身一震，猛然便推开他，似乎有些无措。她的眼神有那么片刻的闪烁，随即熄灭，直至恢复如昔。
“这是哪儿？”唐无靖醒过神来，连忙问了一大串问题：“无杀呢？还有无放！你们俩没事的话，那无夜他……！”
无翎看他混乱的模样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而后低声答道：“无夜在休息。无杀受了伤被带走了，看起来似乎挺严重。我们并没看到无放……他没跟你俩在一起吗？”
“……”唐无靖一时语塞，他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伙伴，发现他们似乎没受什么伤，便稍微冷静了些：“说来话长……”
唐无靖说着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处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山洞中。
“别看了，无潇琢磨了几天，这儿是人工开凿的，只有那一个出口，外面把守着几个苗疆人。”唐无翎看到唐无靖的表情，略无奈地暗了眼眸。
“但愿无放无事。”唐无潇低声叹息道，无靖抬头瞧了一眼她，轻轻点了点头。
“哥……”无夜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唐无靖三人忙赶上前去。唐无夜吃过了药总算退了烧。
“我们是被几个苗疆人抓来的，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没有伤害咱们，还给无夜配了药，他们肯定是想用我们几个跟唐门做什么交易。”唐无潇淡淡地开口，她英挺的眉目中依旧隐藏着四五分担忧。
“这些人和咱们一样，也是来找蛇蔓的。我和无放无杀到了一处沼泽地，阴差阳错地掉进了地下密室，无放说那里有蛇蔓草。”
唐无靖压低了声音，对在场的三人解释道：“后来我们遇到了很多毒蛇和鳄鱼，无放受了伤，我们都陷入了昏迷……”唐无靖说着瞥了眼唐无翎，瞧见她眼底的郁色，稍稍拍了拍她的肩，接着道：“后来我醒了，发现本来濒死的无杀竟然清醒，而无放中了蛇毒却也无事……”
“现在我知道了，是天一教的人救了我们，无杀跟他们有关联，但是却不像是一伙儿的……”唐无靖想起石阶上的最后一幕。
“那些人救了我们，然后把我们带到了一座石台上，那里很奇怪，不过不重要，关键是无放醒来后明明在我旁边打坐，忽然就不见了……”唐无靖说到这儿心下难免惊惧，顿了顿：“无杀是故意带我们去那儿的……我本来想在找到蛇蔓前杀了他……”
“但他救了我，那些天一教的人伤了他，我被毒蝎子咬在了腿上昏迷了……然后醒来就看到你们……”唐无靖说罢叹了口气，又问：“现在什么日子？”
“第七天了。”唐无潇的眼底满是寒芒，语气如刀锋般锐利。
唐无夜的脸上翻腾着阴晴不定的神色，唐无靖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他道：“放心，他没事。”
“对了，之前我和无放收拾了和无杀一起的那四个人，他们……想杀我，我就用暴雨梨花针……无夜！你的暴雨梨花针呢？”
大约一刻之前。
“你醒了？”
唐戊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暗淡的火光。
“嗯？睡着的时候一直叫我的名字，醒了倒是不认识了。”
唐戊这才听清了那个清朗的声音。他身形一震，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酸痛无法动弹。
“别动！你中了蛊王的毒，还需要休息。”第三句话飘入脑海，唐戊的思绪终于陡然炸开一般。
这个声音虽然还稍显稚嫩，但是这样的语气，确确实实是……曲无欢。
“你这中原人真是没意思，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倒是一声也不吭。”唐戊抬眼瞥向自己的头顶，惊觉自己此刻正躺在曲无欢的腿上，和记忆里每一次被曲无欢所救之时相仿。
“……”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竟有些隔世的茫然。
“好歹我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你不搭理我也罢了，至少道个谢吧？”无欢带着笑意的话语一如往昔温柔，含着几分说不清的玩笑之意。
“多谢。”唐戊无意识地阖上眼，许是不敢看他。
那对心心念念的深紫色双瞳，此刻望着唐戊，竟让自己倍感无措。原本曲无欢就是那么个既游戏人间，又端持沉稳的矛盾之人。
“烧退了，再休息几个时辰就无事了。阿娘只道我是吃蛊毒长大的，却不曾想这血竟还能解毒呵！”
曲无欢俯下头用额头抵着唐戊的额头，感觉着他的体温说道。话语吞吐的气息喷洒在唐戊的脸上，带着旖旎的味道。
妖冶这东西，果然是透骨而生。原本曲无欢便是尽数继承了曲烨的好样貌，难怪连曲烨自己也觉得无欢像他。
“咦？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烫？”
曲无欢故意打趣儿似的闹着，若有外人，定然又要感叹苗疆人民风“开阔”，竟连这孩童也这般不知羞。
然而这话进了唐戊的耳朵，只余一心怦然。
“莫玩闹了。”唐戊长叹一声，语气中八九分无奈，心底却止不住的欣喜。
原来已是这般期待着重逢么？
“咯咯！阿娘说的真是一点也不对，你们这些中原人，实在是有趣。”曲无欢显然听出了唐戊话语中的尴尬，他坐直了身子笑道，动作时牵动身上的银饰，清脆的声响像极了他的笑容。
“这是哪儿？”唐戊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轻声询问道。
“黑龙沼，天一教营帐。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曲无欢如实回答，顺手捋了捋身后的长发。
唐戊蓦然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刹那间汹涌而来，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启唇：
“无欢。”
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溃堤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零贰伍】镜月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