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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零壹柒】凤初啼·中 ...

  •   唐门内堡的学堂坐落于稍微靠近唐家集的山峰半山腰处,与九宫阁和内堡四堂所在的主峰峰顶以三条悬空栈道相连,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乘滑翔翼倒是不消一刻便可到达。这日天气晴朗不似春天,介于唐戊还不会唐门轻功,唐冥初便亲自带他过去。
      如此殊荣,当然不是无辜消受,唐冥初用尽一切方法为唐戊集聚所有人的关注,然后隐身于暗处,窥视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
      说起来唐戊并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除了唐冥素给他找来的两套唐门弟子的日常换洗衣服,就只有唐冥毅的手札和几本还没看完的书。
      若说有什么值得收藏的东西,大约只是秦珞雪留给他的那块玉玦。不过唐冥初既然要他忘掉过去,他便将脖间的玉佩取下一并放在行囊之中。
      二月东风吹绿了整座山脉,栈道旁生着鲜嫩的草芽儿,偶有些翠竹将枝叶伸到了栈道之上,吐出新绿。摇曳的护花铃挂在婴儿手臂粗细的锁链上,声响清脆彷如梵唱。
      顺着视线俯瞰,问道坡宗祠附近栽种着的漫山樱花,在微雨中透出些温柔的美态,美若瑶台天池。
      风景如画自不必多言,唐家堡更是令人惊叹的是其中所暗藏的机关巧术。单单就这穿梭于山涧之中的栈道,百年来已经让多少武林世家望尘莫及。

      接近学堂,不似世俗教书先生院落里的郎朗书声,唐门弟子入门前的学习大都是一些基本知识,没有测试,一切全凭自觉,不过年幼的孩子们惯是少有静的下心读书的。
      唐冥雨平时照顾着这些孩子的生活起居,与其他天绝堂弟子轮流教课,不曾想今日唐冥初到来,不过她还是相当淡定自若,笑着与学生们散了课,方才走过来和唐冥初行礼,谈话间带着若即若离的生分。
      唐戊自然对她们二人的对话毫无兴趣,他扫视了一圈那些或怯生生、或好奇、或不屑一顾的孩子们。儿时熟悉的玩伴此刻颇为拘谨地望着他,唐戊只在唇边晕开些浅淡的微笑,面对着这些此刻还单纯如纸的孩童。
      唐冥初事忙,与唐冥雨说明来来意便匆匆离开了。唐冥雨给唐戊安排了住处,和他住在一间的是唐宸鹤的外孙,后来成为了唐乙的唐无靖。唐戊之所以与唐无潇、唐无翎和唐无夜三人熟识,自然也是因为唐无靖的缘故。然而比起生性无争的唐无靖,与唐戊渊源更深的倒是他的弟弟唐庚唐无夜。
      托了唐戊今天忽然到来的福,孩子们早早地下了课。唐戊到达房间收拾铺床的时候,唐无靖已大大咧咧地在另一边的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显然这样的教习对他来说索然无味,甚至唐戊的突然到来也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在唐戊认识的所有唐门弟子中,唐无靖是惟一一个无需他揣度的人。
      “喂,听说你是前任堡主的儿子。”
      用唐无靖自己的话来讲,比起引羽堂的死生难料、天绝堂的明争暗斗和鬼斧堂的小心翼翼,他更喜欢面对那些偶人,至少他偏居一方可得一处清静。
      然而唐戊无法和他一样无争,因为他已经注定要走上一条拼杀的道路。
      “我只是前任堡主的徒弟。”唐戊也曾经尝试过和所有人解释,但他最终放弃了,因为相信他的人不多,眼前这个算一个。
      “可是大家都说你是。”唐无靖的目光有些好奇,唐戊无奈地望了他一眼,示意他随意。
      他只是需要让唐冥初知道他否认了这个身份,并没有以这种突出沾沾自喜。而至于这些人到底相信他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唐无靖瞧着眼前这个男孩子虽然是沉默了些,但也没有大人们说的那么难相处,一时便丢了顾忌。
      “哎!无放,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无夜无潇无翎吧。”
      孩子们的心性总是单纯,而唐无靖一向欣赏那些能够和自己坦诚相对的人。唐冥初没有想到对于唐戊来说,博取一个知根知底的七岁孩童的好感是多么轻而易举。
      “不去了。我不爱见生人。”
      唐戊惯不是什么开朗的人,况且就算他不去,以唐无翎的性子,也会拖着她的小伙伴来找唐戊。
      正这般思索着,耳畔已传来熟悉的活泼音色:“无靖!我听说师叔让无放和你住一间屋子!”
      待唐无潇带着唐无夜慢吞吞地走进屋子时,唐无翎已不知和唐无靖说了多少句话。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对身后那个有些害羞的男孩子颇为无奈,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心烦。
      “无翎,你没听说他是前任堡主的儿子吗,怎么这么没礼貌。”
      唐无潇从小就心高气傲,各方面总要与人竞个高低,而对于礼仪门规她一直严加遵守,不知到底是太懂事还是刻板。
      又或是唐冥毅家教太好,导致唐无潇在各方面的压力和希冀中成长成这样循规蹈矩的个性。但是唐戊知道唐无潇心气儿高,高到就算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肯用任何龌龊的手段来取胜。
      唐戊“上辈子”在学堂的时候,为了不与唐无潇交恶,他总是千方百计的输给唐无潇。唐冥初很认同他这种做法,认为他懂得隐忍,不意气用事。
      “无放说不是的,那些都是传闻,信不得。他只是前任堡主的徒弟而已。”
      唐无靖显然已经相信了唐戊所言,其实这也是事实,然而唐无靖的毫无警惕还是让唐无潇气恼。
      “人家才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这么相信他啊蠢蛋!”她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目光每每投到唐戊身上时都变得警惕而戒备。
      兴许是唐无潇素来“讨厌”唐戊,所以唐无夜才会连带着讨厌他,又或许是因为后来唐无潇在唐无夜和唐戊两人之间,选择站在了真相的一边,而非一直对唐无潇表现地十分顺从的唐无夜,导致了他对唐戊恨之入骨。
      但是一个人的偏好就一点点累积在成长的岁月之中。由最初年少时的不喜欢,慢慢扩大为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的阴毒。
      “无夜胆子小,又怕生。他不是故意躲着的。”
      唐无翎看唐戊一直在看唐无夜,忙为他辩解道,唐戊笑了笑回了句“无妨”。就好像不管唐无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唐戊的,都无足轻重一般。

      时光在少年们的成长中匆匆流逝,巴蜀的山脉绿了又黄,十万大山在视线的尽头沉默着矗立出永恒的模样。
      那座山无论是在怎样阳光明媚的晴天,都仿若永远被一层青黑色的纱帐笼罩着,透出诡异的阴森感。十万大山之后是苗疆黑龙沼,再往西南方前进三十里可以到达苗族聚居的巨树村,随后便是神秘的五毒教圣坛。
      唐戊时常站在栈道之上眺望着那远方庞大的阴影,耳旁环绕着青铜镂刻的护花铃在风中合奏出的宁神曲,他稚嫩的背影屹立出与年龄相悖的深沉。
      第二年春天,当唐无夜也可以流利地和唐戊说完整整一段话的时候,唐无翎已经站在唐戊身边整整一年,陪他远望那片他们不曾涉足的土地,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述孩子们之间的各种趣事。
      然而今天她有些沉默,看着那些护花铃的目光少有的出神。
      唐戊知道她很紧张。她作为唐冥霍的女儿,唐无潇的妹妹,从小便被长辈们疼爱和照顾着,然而父亲和姐姐的优秀却让她成为不被寄托着希望的存在。
      唐门里本不该有这样的存在。
      唐戊一直觉得,唐无翎对自己的喜欢,大约是一种惺惺相惜的眷恋,但她不知道的是,唐戊心中的压力绝非她所能想象和承受。
      唐无翎喜欢唐戊,但唐戊自知无法成为唐无翎的依靠,所以上辈子的他在年少时对唐无翎所生出的全部疼惜都被埋葬在心底,而唐无翎始终不曾说破,他便当作从不知情。
      “无放。”唐无翎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年来她与他近在咫尺,她始终猜不到唐戊的一点点心情,就好像他们身处于不同的时空。
      “嗯。”唐戊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说到底,唐戊欠唐无翎一条命,他已经想过这辈子他可以用尽一切来偿还,除过真心。
      “明天就要去那里了,我听无潇说我们要在里面呆上七天。”唐无翎抬手指了指唐戊看了一年的那座山峦。
      “嗯。”唐戊应了一声,转过脸看着唐无翎。孩子们对未知总是兼并着恐惧胆怯和好奇兴奋两种心情。但唐无翎太敏感,她的愁绪中竟只有对唐戊的不解。
      她不知道唐戊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有一天会去那里。
      而她更不会知道的是,唐戊一早便被唐冥初叫去了九宫阁下达任务,而这个任务是否完成决定着唐戊能不能进入唐家堡。
      “无放其实早就知道了吧。”唐无翎掂起脚伸手碰了一下头顶不远处的一颗灰绿色的护花铃,内里的青铜珠似乎已经生锈了,铃铛只是晃了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唐无翎毫无自觉地叹了口气,然而以她七岁的心智却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让她抗拒。
      沉默一如唐戊。
      唐无翎微微上前扶住铁索,探着身子俯瞰着问道坡上的那片新绿。
      清风拂面,夹带翠草的冷香。
      “今天我听到师叔念分组名单,我才知道唐家堡原来有这么多小孩子。”
      “如果这里是家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被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唐无翎的双眼微阖。她记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唐戊被堡主带到了他们面前。她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唐戊和自己不一样,甚至和他们很多人都不一样。
      唐戊第一次觉得有些词穷,如果这个问题身为唐家人的唐无翎都困惑的话,唐戊更没有答案。
      “因为以后会有更多的磨难。”
      唐戊觉得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浅显易懂的解释,但这对于唐无翎来说还是显得过于高深。
      “磨难?是什么意思?”唐无翎没有注意到身后栈道的栈道上,唐无潇三人的到来。
      “就是说如果我们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就不配做唐门的弟子了。”唐无潇的声音陡然响起,唐无翎蓦地转身,所有困惑顿时被抛之脑后。
      “你们都来啦?明天我们五个就要作为一个小队进十万大山了。”唐无翎的眼中含着笑,方才对未来的犹豫被暂时忘却。
      “是啊。只有两个小组能够拿到天干的代号。你们几个可不要拖我和无放的后腿!”
      唐无潇美目微嗔,目光扫过唐无翎和唐无靖,最终停在唐无夜身上,颇为无奈的顿了顿,末了回过眼看向唐戊。
      “无放,你就直说了吧。你在这儿站了大半年,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
      唐无潇曾以为唐戊只是闲的无聊打发时间,不曾深究他的用意。然而今天当师叔公布了考核试炼内容,她心中颇有些恍然大悟,于是便带着伙伴们来了这里,果然看到了自家小妹和唐戊。
      “要下雨了。”唐无夜抬头看着天顶的阴霾,眼底怯怯地嗫喏着。
      初春这雨下起来虽然不凶,但总是连绵数日。今年春早,赶着新弟子试炼的时候,难保生出什么变故。
      “咱们先回去吧,边走边说。我翻过卷宗,蛇蔓,喜阴,寄生于动物体内。三年开一次花,花期一昼夜,花蕊初为雪白,后以宿主血气性命滋养,呈赤色,剧毒。”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该给五个七八岁孩童的任务。众人心怀惴惴,以至于并未察觉唐无翎在转身擦过唐戊的肩头的时候,留下一句徒然悲凉的低语:“无放,我觉得好像只要我们和你在一起,就会很自然的走下去。”
      “也许说不上顺利。”
      唐戊有那么一瞬错愕,他停在原地,唐无翎天生的敏感让她不经意点破了一些沉重的现实。
      前方四人的背影,依稀与过往的姿态重合。那些被拉长的光影一个一个远去,无可避免。
      还好,他遇见了那个始终如一的曲无欢。
      唐戊莞尔,耳畔忽然响起叶卿辰沉峻的音色,田园将芜,而奈何不得归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零壹柒】凤初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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