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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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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算盘“噼噼啪啪”的响声有节奏的想着,几名演算师正在紧张的进行最后的演算。
池费明撑着手杖缓缓的起身,走到窗前。他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酝酿着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宁可错报也不能不报。
“不算了,直接报上去。”
他此语一出,屋内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一名老资历的演算师,放下算盘,走到池费明身边,拉拉他的衣袖。“费明,这合适吗?毕竟我们还没有验算完,万一有误,国防部那边不好交代。”
“国防部的一个狗屁交代,能有千家万户的姓名重要吗?”在沈时溪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爆过粗口。
“拟电!”
沈时溪迅速的准备好了纸笔,问他:“怎么写?”
“你就写根据可靠情报,敌机会在两到三个小时之后,对重庆进行无差别的轰炸。”
沈时溪迅速拟写好电文,送到他手边签字。他签好了字,沈时溪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了?”
“咱们在措辞上不要那么肯定吧?要不你再改一改?”
“要报就报确凿无疑的,否则不报。”他顿了顿。“去吧,我们不能再等了。”
几乎与此同时,宋逢时的手里就收到了这份情报。他立即给池费明去了电话。
“交个底,你这回到底有几成把握?”
“七成。”
“胆子越来越大了。”
“出了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哼哼口气不小,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小子冲大个。”
两个小时以后,敌机轰轰隆隆出现在重庆上空。由于高炮部队及时迎战,成功封锁了敌机进城的航线,这次轰炸被彻底粉碎了。
庆功的宴会上,沈时溪的首次出现,吸引了不少世家子弟向她发出邀请。可是她一一婉拒。她这个出身自上流社会的大小姐早就厌倦了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个人走出舞厅,看见了同样落寞的黄首程。
他喝得有些醉了,嘴里还吟着诗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沈时溪懂得黄首程的担忧,这里是陪都重庆,这里不是首府南京。她早就对国民政府彻底失望了。
黄首程晃晃荡荡的走着,沈时溪追上去搀扶着他,送回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她看见
池费明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沈时溪轻轻的扣了扣门。
“请进。”
沈时溪推门进去,看见池费明正在写字,他少有的没有拄手杖,独自站立着。白衬衣配墨绿色的军裤。裤子熨烫的笔挺,腰间的黑色皮带扎得很紧,勾勒出的他腿型。她想如果他没有截肢,他的双腿应该很修长吧。
他专注运笔书写的样子,沈时溪不想去打扰。只是凑到他身旁,静静的看着。
宣纸上晕染出四个大字:宁静致远。他的字不遒劲有力,也不已风骨见长,但却婉转圆润,清新飘逸。
池费明搁下笔,问她:“怎么没去跳舞?”
她反问:“你不是也没去嘛。”
话一出口,沈时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
池费明笑笑,“我没有那么敏感。你不必忌讳什么。”他伸手去够搭在书桌另一端的手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手杖,预备坐下。沈时溪很贴心的把他身后的椅子向前推了推。
“谢谢。”池费明缓缓的坐下,左手不动声色的搭在自己的上腹部。
“既然你说不忌讳,我能问问你,你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炮弹炸的。”
“你上过前线!”沈时溪一脸惊讶,眼中满是崇拜。“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如果可以,池费明,他一辈子也不想提及那次会战—淞沪会战,战争的惨烈程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时的中国军队是没有有效对抗日军坦克的武器,战士们依次排成一列,用自己的□□做掩护,让爆破手尽量的接近坦克。爆破手的每前进一步,都是战友用生命换来的。而浴血奋战换来的最终结果,却是三四十万将士挤上在几条公路上,生生堵在在那里,没处躲没处逃。日军出动飞机轰炸,他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大撤退很快就变成大溃逃。那一年他还是个书生意气的热血少年,那一年他17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没有什么值得向你说的。”池费明低下头望着脚尖,明澈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
“再次对不起,勾起你沉痛的回忆了。不去想它了好不好?”沈时溪蹲下身,用一种小孩子的,撒娇的口吻祈求的他。
“不说这个了。”池费明很快重新调整了情绪,“在你手边的抽屉里有个黑色的长方形铁盒,你帮我拿出来。”
沈时溪拉开抽屉,“是这个吗?”
“嗯,打开它。”
沈时溪照着他的话做,她看到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只美国产派克钢笔。
“喜欢吗,送给你的。”
“我那天说的是玩笑话,不是真的要你赔,我哪里有那么小气。”沈时溪没有想到他还认真了。
“我说过了,是送给你,不是赔。算是我谢谢你。”
“无功不受禄,你谢我什么?”
池费明不答,抬头看向她,“总之你收下就是了。”
他那摄魂的眼神直抵她的心灵,沈时溪不敢直视。宋逢时的推门而入,拯救了她。
“小沈也在呢?”
“二位长官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沈时溪落荒而逃。
他是那样的男子,他的心静如止水,淡泊名利。他的心坚如磐石,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他低调谦和,温润如玉。却胸中自有万壑千丘。
她该怎样面对他,终究他是她的敌人。
宋逢时看着沈时溪的离开,老谋深算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还不早点回去歇着?”
“等阿肆呢。”
“他人呢?”
“在跳舞呢,他也是难得放松一回。”
“你这少爷当的。”
宋逢时离开,去宴会厅找阿肆了。
池费明撑着座椅往前挪了挪,收起那个精致的铁盒,放到了抽屉的最里端。她不喜欢,便罢了。他池费明从不会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