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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为何物》六~十 ...

  •   六

      秦楚从黄山回来后,惊讶地发现阿伦和吴尽涵走到了一起,吴尽涵倒是不隐瞒,阿伦却藏藏掖掖的,常常大吊秦楚胃口。其实她怎么藏也藏不住每提到吴尽涵时那种欣喜的神色,秦楚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一定要阿伦亲口说出她才满意。于是秦楚便时常在阿伦面前大谈特谈吴尽涵的诸般好处,阿伦自然笑吟吟地听着,不动声色地套取秦楚那方面的情况。
      吴尽涵逐渐成为阿伦和秦楚家里的常客,光顾最多的自然是阿伦的房间。阿伦的卧室布置得很雅致,可面对着床的那片墙壁一件装饰都没有。墙壁的颜色是雪白泛着淡青,阿伦声称这她作“每日三省己身”之用:她在静思的时候看着这块墙壁才可达到耳目空空心地清明的境界。
      可现在,这块“省身壁”摇身一变成了“相思壁”,被阿伦和吴尽涵摆满了玫瑰花瓣,“有你在,我心还静得下来?”阿伦挤眉弄眼对吴尽涵嗔道。玫瑰花瓣各色各样,是用大头针订上去的。选择用大头针也是阿伦的别出心裁,她精心把大头针摆成了特定的图案,说过一段时间取下来,墙壁上会出现红色的图案印迹。吴尽涵有若干次企图从大头针的排布辨别是什么图案,但鬼灵精怪的阿伦偏偏插了很多虚设的大头针,吴尽涵一根又不敢动,只好望壁兴叹。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楚那边看起来也是愈加如胶似漆,每提到龚翔,秦楚总按捺不住陶醉于幸福的神情,脸色愈发白里透红,连阿伦都经常看呆,难怪恋爱中的女孩最美,全让爱情的蜜汁给浸出来的。她又何尝不是?每天睡觉前望着那“相思壁”,回忆跟吴尽涵拍拖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有说不出的甜。
      秦楚的其他变化也很大,人越来越爱打扮,也越来越温柔,小姐脾气改了不少,小鸟依人的情形越来越多,阿伦常笑话她“在家彩排出门实习”,结果又换来伊人的好一阵发嗲。
      闲下来的时候,秦楚总缠着阿伦教她烹饪和织毛衣,可怜她从未干过这样的活,经常让沸油把手上烫出一片片血泡,血泡又经常不小心被毛衣针扎破,痛得秦楚睫毛上总挂着泪花,把阿伦心疼坏了,索性求她说:“我的小姑奶奶,拜托您老人家悠着点,万一给龚翔看见你一回家手上就伤痕累累的,小的性命难保。”
      “龚翔”二字果然是一剂万能药,秦楚痛得发白的小脸马上就现出一阵红晕,“他说过,谁都不能让我受委屈,否则他一定会杀了那人。不过你肯定除外啦!”正给秦楚上药的阿伦愣了一下,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异样的意味,低头看见她无比满足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噤,心底隐隐泛起一阵凉意,一丝不安。
      “阿伦,我结婚的时候,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要不我们两对一起结婚?”秦楚轻柔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阿伦。
      “哦……哦?你们都要结婚了?”阿伦大为惊讶。
      “是呀……龚翔跟我开始不久就向我求婚,说要呵护我一辈子。”
      “你答应了?”
      秦楚低下头,眼波流动,满面春风,“是的。”她低声说,“至少现在,我答应他了。”
      阿伦叹了口气。
      “你觉得他不好么?”秦楚看阿伦低调的反应,有些惊诧。
      “我不知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我只是觉得,这么快答应托付终生有些仓促。你父母知道么?”
      “我已经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只用把结果告诉我爸妈就可以。”秦楚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用说,这小妮子一定是瞒着家里人,才扯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说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没错,但若是认为不让家人知道才象征独立,摆明了是心底里有点儿不踏实。
      阿伦无言以对,只好摆弄左腕上的墨玉镯子。
      屋里陷入一种莫名的沉寂。
      良久,秦楚望着毛线,轻轻地说:“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你一定不习惯,其实……你该知道当你遇到真命天子的时候,总是觉得聚少离多,种种有关婚姻恐怖的传闻我都不在乎了,你说这是不是……色胆包天?”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秦楚变了一副俏皮得不得了的腔调。
      阿伦“嘿嘿”笑了几声,正色道:“你这算不了什么色胆包天,若是龚翔辜负了你,他才真叫色胆包天,敢拿我们秦大小姐开涮!”
      秦楚柳眉倒竖正欲发嗔,电话响了,忙扑上去接。“喂?啊,哦,在的,你等等。”然后把二哥大掷给阿伦,似笑非笑地说:“吴某人的。”
      阿伦接过电话,是吴尽涵约她出来逛街。
      阿伦仿佛得到大赦一般急急冲了出去,临关门前还不忘记给秦楚飞一个kiss。

      阿伦走后的屋子空荡荡的,秦楚开始觉得空虚无聊。
      龚翔到昆明出差去了,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虽然每天都能通电话,秦楚还是觉得相思如蚁,啮噬着她浑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龚翔电话迟迟不来的时候,她总不由自主想象各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此时发生在龚翔身上的故事,各个最坏的可能性:他出车祸了,血肉横飞。连最后的话都来不及留给自己,然后自己悲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他有艳遇了,对象或许比自己美,或许比自己丑,龚翔象当初呵护自己一样呵护她,无微不至,殷勤有加,自己嫉妒,吃醋,但是良好的涵养让她不会成为泼妇,自己流泪,好言相劝,当事人执迷不悟,或者情非得已,于是大雨瓢泼的街头,自己无言的离去。想象这些典型的悲剧场景中,秦楚渐渐仿佛这些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常常到最后泪流满面,哀伤良久。
      龚翔的电话很准时的时候,她自然笑逐颜开,片刻以前的阴翳一扫而光,抱着话筒跟抱着龚翔的胳膊一样,无比依恋和甜蜜,舍不得放下,宁肯反复对龚翔说“再见”,直到龚翔接二连三催促她收线。电话放下后还不停回味,独自出神。阿伦见她时哭时笑,笑她得了恋爱失心疯,跟大多数她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
      阿伦过去的恋爱史鲜为人知,无论秦楚如何软硬兼施,阿伦始终讳莫如深,总笑嘻嘻地说:“过去我实在没什么罗曼史,拜托不要训练我无中生有好不好?”她没有恋爱过?鬼才相信!这位大姐虽然不太注意打扮,但是五官标志得钉是钉铆是铆,气质也不错,没人追过才怪。
      百无聊赖,秦楚打开音响,林忆莲幽幽的歌声如泣如诉:
      “女人若没人爱多可悲,就算是有人听我的歌会流泪,我还是真的期待有人追,何必在乎我是谁。……”
      有人追一定就好么?秦楚靠在床上枕着胳膊,又开始发呆。
      从初中起她就开始收到男生各色各样的纸条,起初她总害怕地回家对着父母哭,后来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会敛心静气,置若罔闻,专心于学业。那时候的秦楚认为学习期间的恋爱是想都不必想的,那些是大人们的事情,她还小。
      高中后她的纸条不断,参加过几次奥林匹克学习竞赛培训的她连外校男生的情书也收到不少,对此她早有充分的实战经验,继续埋头于功课,对这些依旧视而不见。
      到了大学,她忍不住去参加各种活动,竟一跃成为风云人物,但男生们没有把她评为“校花”,因为用“校花”这个词来形容她已太过肤浅庸俗。她所在的系里面流传着一句话:秦楚是我们系第二——我们系没有第一。至此追她的人反倒少,大概是因为她被烘托得太高的缘故,不过她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热切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倩影。
      让秦楚大为头疼的就是追她的人太多,被不喜欢的人追实在是一种痛苦,而且追她的人大都带着近乎崇拜的意味。秦楚很不习惯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滋味,觉得仿佛是大臣虔诚地吻了女王的脚以后热切地说“我爱您,我尊敬的陛下,您愿意嫁给我吗?”,直教人哭笑不得。
      秦楚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是要能呵护她保护她,把她看作小妹妹的,可不象这些人众星捧月,地位上不平等,爱情免谈。
      吴尽涵是她的追求者中比较与众不同的,他宽容温和,从不刻意讨好她,为她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取悦,并无所谓她是否领情。秦楚幽幽叹了一声,吴尽涵的确是一个好人,一个非常好的人,所以他没戏。一个男人如果被他心仪的女子评价为“好人”,那他八成做不了她的恋人。他可以做她最贴心的朋友,可以做她最铁杆的哥们,可惜因为他是好人,所以玩不转狡黠的爱情游戏。在这样的爱情游戏中,坏坏的痞气往往大受青睐。
      龚翔呢?龚翔并不清楚她过去的辉煌,可能正因为不清楚相处才自然罢。龚翔英俊而不奶油,殷勤而不过分,体贴而不缠人,幽默而不庸俗,最关键的,是有一种让秦楚为之倾倒的驾驭力,她甘心被他拥在怀里,做他的小爱人。
      秦楚抿嘴一笑,继续挽起毛线,一针一针地编织了起来,心里喃喃地念:龚翔,我爱你。

      七

      商场三楼幽雅的西餐厅里,阿伦坐在吴尽涵对面,用刀叉切割盘子里的牛排,她切得并不熟练,但很专注,如外科医生在动手术一般。
      吴尽涵放下调羹,凝望了阿伦半晌,叹了口气,“我真有点羡慕你盘子里的牛排。”他低声说。
      阿伦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有意装傻:“你喜欢这块?那我们换换好了。”不由分说把两人的盘子对调了一下,发现吴尽涵的牛排已经切好,于是乐得轻松,开始津津有味大嚼起来,边吃边从眼角瞟着他。
      这小鬼丫头!吴尽涵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拿起刀叉切阿伦没切完的部分。跟阿伦相处这些时间里,他越来越发现阿伦身上诸多优点,她原来依然是一个小女孩,聪明,顽皮,不乏温柔,竟然也会使小性儿,这些细腻的性格被压制在她一度粗豪大气的外表下,的确有几分暴殄天物。
      阿伦吃得很香,吴尽涵喜欢看她的吃相,那里面显现了尽情的享受和无比的满足。他发觉眼前这个女孩一颦一笑都在牵引他的视线,占据他的心灵。这种感觉虽然不如以往秦楚给他的猛烈,但却是实在的,绵密的,悠长的,一分一分灌注,不间断,也不停息。面对阿伦清澈的蕴涵无限理解的眼光,他不必作任何关于永恒的承诺,不必忐忑检视自己的过去,不必无谓担心渺茫的未来,就是现在,就要现在,现在的一点一滴会铸成未来。
      阿伦又何尝不是,吴尽涵给了她无法形容的安全感。过去她的情感仿佛埃及古墓里受诅咒而剥夺名号的灵魂,终年不得安息,直到名字被人叫出来,方才能真正超脱。她品尝到了自由的滋味,身心每个细胞都舒畅无比。她不用再逃避回忆过去,因为她无暇再去回忆;她也不担忧与吴尽涵的未来,还是那句话,冥冥中有天注定,与其用设想的未来去指导现在,不如把握现在去创造未来。
      用一句曾经流行的话来形容:他们都是这个都市里缺了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互相拥抱着才能飞翔。于是他们相识,相爱,以后可能还会深爱,缘分牢固些的话或许能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哦,秦楚今天上午跟我讲,她可能要结婚了。”阿伦的嘴百忙之中总算能有空说句话。
      “是么?太好了!”吴尽涵感到意外,但随即喜形于色,“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没定,龚翔出差去了,只能等他回来后跟他商量。秦楚说还想请我做伴娘。”阿伦把秦楚后一句话省了,她觉得跟吴尽涵结婚这件事目前还八字没一撇。
      吴尽涵微微颔首。阿伦注意了他半天,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快和遗憾。于是跟他开玩笑说:“喏,你还有机会。”
      吴尽涵瞪了她一眼,“别胡说,你也忒小看我了。”
      阿伦嘻嘻笑着:“就是没小看你才胡说,否则我哪里会这么傻得去提醒你死灰复燃啊?”
      吴尽涵又气又笑,突然指着阿伦的粉脸,“瞧你把牛排都吃到脸上去了。”说罢凑上前去作擦拭状,冷不丁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坐回原位,跷起腿一本正经地说,“擦干净了。”
      阿伦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嗔怒道:“这大庭广众的……”然后捏起拳头咚咚捶在吴尽涵结实的肩膀上,发觉邻桌食客在好奇地看她,忙转身拎起皮包,说:“我到楼上去逛逛,过会下来找你。”不待吴尽涵答话便一溜烟跑了。

      一口气跑了两层楼,阿伦赧红的脸才渐渐恢复原样。仔细回味了一下适才吴尽涵偷香的全过程,虽然还有些余怒,甜蜜的感觉却毫无阻碍地一层层漾了上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老大不小了,处在这种情形下倒依然似情窦初开的女学生一样,还好自己才26岁,若是62岁再这样忸怩作态谈恋爱,委实象老妖怪了。
      阿伦把皮包甩到肩后,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在一排排衣架前踱步,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一件件大同小异的时装。这一层楼面的时装基本都是四五百起价,顾客相对楼下要少一些。阿伦并不想买这类时装,她认为这些时装之所以贵,无非就是衣料好或者牌子响,做工未必比那些两三百的好到哪里去。她选衣服从来不在乎牌子,衣料上也要考虑考虑,并非贵的就一定好,有些衣料是买得起伺候不起,买回去一件跟请回去一个祖宗一样。
      阿伦走到一幅大穿衣镜跟前,抬起手整理头发,该下楼去找尽涵了,她想。突然她的手定在了半空中,眼睛瞪着镜子里反射出的一个人像。
      龚翔!
      再仔细看,不是一个人,是两个,还有一个苗条的长发女孩的侧影,龚翔正揽着她的腰。两人正在挑衣服,没看见阿伦。
      阿伦缓缓放下手,一刹那有些虚脱。那个女孩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但绝对不是秦楚,秦楚不是削肩,身材比她高挑,头发比她黑亮,而且略带卷曲,不象她那样清汤挂面般垂着。
      阿伦轻轻转身,随便抓了件衣服,躲进试衣间,从板缝里注视着那一对人。
      这时他们转过身,一边唧唧呱呱讲上海话一边往阿伦所在的那一排衣服走来。那女孩挑中了一件衣服,看了看价钱,娇声说道:“格衣裳劳巨哦!”龚翔笑着回她:“侬欢喜就可以了,管伊几钿啦,买要买得开心是哇?”那女孩笑逐颜开,又嗲道:“格衣服老透哦,勿好意思穿到外头去跑。”龚翔调笑着说:“勿搭架咯,侬夜里厢好穿把偶看咯,偶老欢喜看侬穿咯!”女孩笑着拧龚翔的脸,嗔道:“瞎三话四!侬瞎七搭八讲啥么事?”脸上却明摆着喜上眉梢的神气。
      阿伦靠着板壁,两人打情骂俏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而且听得很仔细,只觉得脊背上的凉意一阵接一阵。
      又听得龚翔对那个女孩说:“偶明早要出差,过特一个礼拜回来,侬勒屋里厢要乖哦,等偶回来带侬到外头白相相。”那女孩有些不乐意,怨道:“侬上个号头刚出过,哪能格个号头又要出差啦?”龚翔好言相劝,然后对着女孩耳语了几句,女孩方转怒为喜。
      女孩跑到阿伦隔壁的试衣间里试衣服,阿伦透过板壁的缝隙暗暗端详了一下她,这个女孩五官也还谈得上漂亮,但眉眼唇鼻化妆太过,整一个庸脂俗粉,尤其是她两眼明显流露出的那种自我优越的神气,而秦楚却似空谷幽兰,这种女孩与她根本没得比。阿伦心里冷笑,龚翔的口味看来是广谱的,只可惜了秦楚。
      想到秦楚,阿伦眼前浮现了秦楚期盼的目光和伤痕累累的双手,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了起来,她赶忙极力克制,因为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阿伦与秦楚的关系再铁,此刻也不是两肋插刀的时候。
      那女孩倒也迅速,换了新衣服出来在镜子跟前左顾右盼,巧笑倩兮,龚翔恰倒好处地夸奖了几句,乐得她合不拢嘴,连连朝龚翔飞媚眼,倒是苦了在一边冷眼偷瞧的阿伦,险些把刚吃进去的牛排吐出来。
      等他们付帐离开后,阿伦冲出试衣间,一口气跑到楼下,看到吴尽涵坐在老位置上等她。
      “你怎么了?”吴尽涵诧异地看到阿伦的眼睛红红的。
      阿伦犹豫了一下,低声把刚才的所见告诉了吴尽涵。出乎她意料的是吴尽涵很平静,她本以为他会义愤填膺的。
      “我早有这样的感觉。”吴尽涵这么对她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就不再解释,阿伦也不追问,可能男人有男人的直觉,尤其是阅历丰富的男人。
      他们并肩下楼,许久,吴尽涵缓缓地说:“第一次看到龚翔后我才明白,秦楚是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她所喜欢的人与我大相径庭。”
      “于是你就断了念头?”阿伦问。
      吴尽涵点点头。
      阿伦微笑,轻轻拍了拍吴尽涵的手背。吴尽涵就势抓住她的纤纤玉手,紧紧握着。阿伦懂得吴尽涵的意思,机缘弄巧,此时的他放弃了秦楚,选择了阿伦。
      人都是这样,永远在取舍里徘徊,找那个平衡点。虽然取舍是动态平衡,固定的平衡点并不存在。

      八

      阿伦回家以后,发觉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 秦楚扎着围裙忙里忙外,一见阿伦便兴奋得奔过来,大嚷:“龚翔回来啦!他要回来啦!”
      “是吗?什么时候?”阿伦懒懒地问着,心里嘀咕:知道否?你的他根本就没出差。
      “明天下午。他晚上来我这里吃饭,所以我今天先把你教我的厨艺演习一遍,让你验收一下。”秦楚一阵风似的跑到厨房,继续在油烟里忙活。阿伦则颓然倒到沙发上,用手掌抚着额头。
      要不要把看到的告诉她呢?
      秦楚是她的好姐妹,她们情投意合,两年的“同居”生活让她们亲如手足。瞒着她,等于在帮龚翔欺骗她,蹂躏她的真心,亵渎她的真情。论理,她该公布真相。
      然而,揭露真相是很残忍的,而且秦楚未必会相信,或者说她未必愿意相信。按秦楚目前的性子,她会恨阿伦撕碎她苦心经营的美丽,就算是痛苦的结局,也要痛苦得有诗意。论情,不能公布真相。
      不能欺骗她,又不能伤害她,如何是好?
      阿伦紧锁眉头,思索良久,依然找不到万全之策。
      秦楚喜滋滋地捧了一盘盘菜上来,菜做得都不错,几乎赶上了阿伦的水平,但阿伦毫无食欲,每当她抬头看见秦楚手上横七竖八的创可贴,心里就一阵刺痛。
      “阿伦,菜不好吃么?”秦楚见阿伦没怎么动筷子,有些担心地问。
      “唔?很好吃,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我才舍不得吃。”阿伦连忙插科打诨搪塞过去。
      “你怎么了?有心事?跟老吴闹情绪了?”秦楚关切地问。
      阿伦凝视了秦楚半晌,摇了摇头。
      “那就开心一点啊,恋爱的时候莫名其妙郁闷很正常,女孩子是要人哄的。吴尽涵是个细心人,这上面应该比较在行。”秦楚开始娓娓介绍经验。
      “不见得。”阿伦依然懒懒地说,“心细是一方面,在行又是另一方面。再怎么心细,没太多实践经验,没见过多少阵势,就算察觉出人家不开心也一筹莫展;若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一看苗头就知道后面是什么风,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再漫不经心漂亮话也会说,八成都变条件反射了。”
      秦楚嘻嘻一笑,“不管怎么样,木讷的总比花心的强。”说完脸又泛起红晕,想必又不小心回忆起了跟龚翔在一起的旖旎时光。
      “是啊。”阿伦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楚一眼,后者正低头含笑,完全没注意阿伦的表情。“花心的男人猪狗不如,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也别嫁这种人,否则哭瞎了眼哭黄了脸他也不会心疼,大不了换一个傻瓜来继续骗。”说到最后阿伦竟有些咬牙切齿。
      “龚翔说,他出差回来后单位放他一个礼拜的假,我也刚好能休年假,我们商量出去旅游。”秦楚似乎没太注意阿伦后面的话,继续沉浸在无限的遐思中,并自言自语道。
      一个礼拜?
      一道闪电划过阿伦的脑海,好一个龚翔。
      对情人甲说要出差是为了陪情人乙;对情人乙说出差是为了陪情人甲,说不准还有情人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难为他如此乐此不疲地周旋于若干女人之间,情人好比他全身上下的口袋,多且拿放东西时互不干扰。
      转头看看秦楚,她依然端坐在那里支颐沉思,夕阳把她的侧面勾勒成一副美丽的剪影。
      阿伦喟叹一声,起身回自己房间。
      不是她不想坦言真相,是秦楚已经着迷到了中邪的地步,说也白说。
      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一个受骗的女人仰着头闭着眼对骗她的男人呢喃道:“骗我吧,请你继续骗我吧。”
      骗她么?让他继续骗她么?
      呸。

      接连几天,阿伦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心忿难平,吴尽涵听完她愤愤的叙述后劝她说:“不是我们不想帮秦楚,是实在帮不上忙,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你若插手只能吃力不讨好。而且秦楚这小丫头的倔脾气你也知道,也只能随她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上面,只能让秦楚自己看清事实彻底醒悟。你再着急,也是白着急。”
      阿伦想想,也对。但究竟心有不甘。
      吴尽涵软语安慰她:“开心些,不如这个周末我带你去西湖散散心吧。”
      阿伦同意了,她实在不想再见到龚翔和秦楚在一起。前几天在家里碰到,她只礼节性地点点头,连话都懒得说,之后或者钻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或者找了个借口溜出家去,总之是眼不见心不烦。
      说又不能说,看又不忍看。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周末转眼到了,秦楚看着阿伦收拾出门的衣服,有些依依不舍。
      “傻丫头,我又不是远程旅行,周日就回来了。”阿伦爱怜地撩开秦楚额头上的几缕发丝。
      “总归有些不太习惯嘛。”秦楚噘着小嘴。
      “哦,对了。”阿伦好象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郑重其事地对秦楚说,“我走这几天,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晚上关好门户,注意安全。”
      “嗯。”
      “还有,算我忠告你,跟龚翔在一起,别做傻事。”阿伦咬咬牙,终于把这话丢了出来,哪怕秦楚认为她很三八。她要为秦楚考虑,生意既然注定失败,首当其冲的是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不会的。”秦楚抿嘴笑道,“你实在是跟我妈一样唠叨。”
      阿伦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拎起包下楼去,楼下吴尽涵在等她。
      车开了好远,阿伦回头看的时候,惊讶地看到秦楚正站在阳台上望着他们,风吹动她的睡裙,阿伦痛心地发现秦楚瘦了好多。

      九

      夜晚的西湖很美。
      阿伦和吴尽涵携手并肩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望着平静迷蒙的湖面,耳边夏虫唧啾,两人静坐了许久,沉浸在醉人的宁静里,用全身心去享受这份静谧。
      “阿伦?”吴尽涵轻轻唤道。
      “嗯?”阿伦梦呓般应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吴尽涵转过头,望住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微笑着问。
      “我在想,为什么还看不见流星。”阿伦望着天空,“晚上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总希望有流星出现,好让我许那个想了好久的愿望。”
      “什么愿望?”
      阿伦没有回答。吴尽涵也不再问。
      许久,阿伦轻轻说,“我想爸爸妈妈了,他们在天堂还好吗?”
      吴尽涵把阿伦拥进怀里。他知道阿伦的身世,这些基本情况的交流是恋爱前必修课。每念及此,他对阿伦总生出无比的爱怜。
      阿伦靠在他胸前,他感觉到胸前的T恤衫渐渐湿了一片。他捧起阿伦的脸,月光下,阿伦的眸子更显深邃,泪光莹莹,泪珠不断滑落。吴尽涵低下头,无比温柔地一一吻干她的泪痕。  “不要再流泪。”他心里默念,“有我在呢。”
      他们在湖边坐了很久,直到午夜才各自回房。

      早晨的西湖又别有一番风姿,湖面笼罩着雾气,一阵阵风吹得雾气似散非散,远方的山峦若有若无。湖边的垂柳更是婀娜多姿,在风中轻舞着柳枝,有韵律地沙沙作响。
      吴尽涵租了一条船,带着阿伦畅游西湖。湖水很清,阿伦把手伸进水里,让水在指缝间滑走,“好凉快!”阿伦叹道。
      艄公笑了,边划边说:“现在日头不高,等到了晌午,我这面凉棚不顶事的。”
      吴尽涵搂住阿伦的肩,“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赖床了吧?想游西湖得赶早,中午太阳厉害的时候是该躲在楼外楼里吃醋鱼的时候。”
      “说到西湖醋鱼。”阿伦抢过话头,“你知道这道菜的来历么?”
      “不知道,有什么来历?”吴尽涵做洗耳恭听状。
      “西湖醋鱼原来不叫西湖醋鱼,叫‘宋嫂鱼’。”阿伦开始侃侃而谈,“相传南宋年间,有一户姓宋的人家以打鱼为生,家里有哥嫂和小弟三人。后来宋大哥不幸染病身亡,临终前就把弟弟托付给了宋大嫂。可惜小弟弟有痨病,胃口总是不开,心灵手巧的宋大嫂就想了个法子:她从每天打来打算到市场上卖的鱼中选出一尾鲜活的草鱼,活杀活剖,放到锅中烹煮后用醋、糖和藕粉勾芡,端给小叔吃。”
      “好口福啊……”吴尽涵友情出演一把捧哏。
      “小叔吃后胃口大开,痨病竟渐渐好了。宋嫂一想,索性就跟小叔一起做起了卖鱼生意,每天做很多这样的鱼来卖,生意非常红火,乡亲们都称呼这鱼叫‘宋嫂鱼’。”
      “后来呢?宋嫂把专利卖给西湖啦?”
      “后来,南宋昏君赵构出来微服游玩,闻着这鱼的香味就过去了。宋嫂别的都好,唯一不妙的就是人太漂亮,你说让皇帝瞅见了能有什么好事情?自然是想方设法骗伊进宫做妃子了,可惜赵构没有乾隆的能耐,不但没骗成还被宋嫂骂了一顿,灰溜溜地走了。宋嫂从赵构颠三倒四的话里面也推想出这家伙是当今圣上,知道他这一走准没好事,就连夜带着小叔逃到了西湖边,把做鱼的方法教给当地人,于是西湖边上的饭馆里也开始出现这种鱼,不过他们都不敢挂‘宋嫂鱼’的招牌,怕皇帝查问,就都改名为‘西湖醋鱼’。故事讲完啦,我肚子饿了。”
      这憨态可掬的结束语不仅让吴尽涵,连满面皱纹的艄公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阿伦还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

      吃过午饭后,阿伦挽着吴尽涵在树荫下闲逛。
      “你看!三个轮子的自行车!”阿伦指着前面惊喜地叫道。
      吴尽涵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种两人骑的自行车,前、中、后三个轮子,每两个轮子之间是自行车座,前轮和中轮上各有一个车把,看来是专门供应西湖这个旅游景点的休闲双人自行车。
      他们当即租了一辆,阿伦嚷嚷着一定要坐在前面“掌舵”,吴尽涵坚决不同意,说阿伦力量不够,前面是很吃重的地方,阿伦只好作罢。
      一骑上去,方才发现没有骑一般自行车那样简单,因为是三个轮子,所以方向比较难控制,对两人的平衡能力要求比较高,配合还要默契。不过阿伦和吴尽涵的车技都不坏,起初有些歪歪扭扭,后来越骑越顺,阿伦兴奋地孩子气地大声欢呼,撒播了一路的笑声。
      他们不记得围着西湖绕了多久,到临近日落西山的时候,两人都筋疲力尽,慢慢按原路返回。
      “婚姻的感觉。”阿伦不禁感慨道。
      “此话怎讲?”吴尽涵一边卖力蹬着车一边问。
      “两个人在一辆车上,同进同退,唇齿相依,你离不了我,我离不了你,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如果想恢复一个人的情形,只能换一辆单人车,而且单人车也未必经用,所以离婚是劳民伤财的事情。”阿伦开始尽情发挥。
      “从另一种角度说,是否这也是对两个人自由的束缚?如果两个人不是那么情投意合,岂不是很别扭的事情?”吴尽涵故意抬杠。
      “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爱情实际上是最脆弱的东西,极少有夫妇能维持终生,很多白头偕老夫妇的爱情到最后跟亲情没有太大的分别。你可以设想一个成功的例子:两个人因为两情相悦的理由上了一辆车,起初配合很不好,但因爱情驱使下的惯性使得他们耐心十足,然后他们知晓了对方的习惯,逐渐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后面的日子非常平淡乏味,但这辆车也只有在他们的配合下才能走过万水千山。当他们真正成为了一个整体、分开就不再完整的时候,爱情或许不再是爱情,或许是更深意义上的爱情,或许是一种亲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阿伦有些气喘。
      吴尽涵沉默了很久,突然放慢车速,侧头低声问阿伦:“那么,我们这一路配合得如何?”
      阿伦愣了一下,偷偷红了脸,小声说:“等把车子还了,晚上回去我再告诉你。”
      骑到断桥桥顶上,他们照例顺着桥往下滑。这时旁边冷不丁窜出一个小孩,正挡在车子前方,吴尽涵连忙向右一带车头,试图绕过孩子,可能他太过劳累,右臂一软,车子竟转了将近九十度,失控地朝桥边歪去,更糟的是那一段桥面没有栏杆!他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捏闸并用脚蹬住地面想刹车,同时也想叫后座的阿伦快跳,但一切得太快,等他意识到这些时,车子半个前轮已经伸出了桥外,眼看两人一车就要栽到西湖里,周围的游人也都惊得呆了。
      突然,后座上的阿伦奋力从座位上站起来,抓住吴尽涵的肩膀往后拼命一推,吴尽涵猝不及防被推到了车下,摔在桥面上,反作用力却使车子带着阿伦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向桥下的湖面跌去。跌落的时候,阿伦的头重重撞到了断桥的栏杆上。

      十

      阿伦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吴尽涵焦急的眼神。她环顾四周,这是个白色的世界。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她昏迷了五个小时。
      “你……没事吧?”阿伦首先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自己?你现在感觉怎样?”吴尽涵哑着嗓子问。
      “没什么,除了头有点昏。”阿伦轻松地说。
      吴尽涵抓住阿伦的双手贴近自己胸膛,低头深情地吻着。许久,抬起眼睛凝视阿伦,“你为什么这么傻?”他心疼地问。
      阿伦灿烂地笑着:“我当时热得要命,巴不得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凉快凉快。”
      吴尽涵俯身吻她,在她耳边喃喃道:“傻丫头,我的小傻丫头……”
      过了一会,吴尽涵告诉阿伦:“你有些轻微脑震荡和局部擦伤,初步检查没什么异样,大夫建议你明天做一下CT,反正是双休日,明天我们正好可以再留一天,等检查完再回去。”
      阿伦自然没什么异议,被吴尽涵拥在他宽阔温暖怀抱里的时候,闻着他身上摄人的男人气息,她觉得这一下摔得很值。

      晚饭后,阿伦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原本悦耳的音乐让虚弱的阿伦觉得分外刺耳。吴尽涵有些不悦,阿伦捏了捏他的鼻子算是安慰,伸手拿过手机按下通话键。
      手机里传来秦楚婉转的声音。
      “阿伦,你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呀!”阿伦不想把发生的事故告诉她。“西湖我百玩不厌。”
      “你明天回来?”
      “是的。可能明天晚上到。”
      “你开心就好,希望你能永远开心。”秦楚的声音异常平静。
      不等阿伦回话,那边轻轻“哒”的一声,秦楚挂断了电话。
      阿伦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但她说不出是什么,只顾攥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吴尽涵看阿伦神色恍惚,忙问。
      阿伦不答话,出神良久,突然盯着吴尽涵,一字一句的说:“我们今晚就得回去,我觉得秦楚可能要出事。”停了一下,补充道:“回上海做检查也一样。”
      他们匆忙买了回上海的火车,没有座位,阿伦靠在吴尽涵的肩膀上,站了一路。她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回家,快些见到秦楚,她亲爱的小妹妹。她的直觉告诉她秦楚的这个电话绝不单是问候这么简单,一定有问题,一定有的。
      吴尽涵此时也心乱如麻,他没想到秦楚的消息还能如此牵挂他的心。这感觉就跟那次令他刻骨铭心的朋友聚会上一样:他一度以为秦楚离开了,于是便大摇大摆放开发挥,谈笑自如,狂放不羁,无意一扭头望见秦楚竟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笑眯眯欣赏他表演,他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说话也张口结舌起来,也就是这次,他暗恋秦楚一事在朋友圈中偷偷传开。
      可是阿伦,这个为他可以不要性命的女子,他也一样无法割舍。
      两个女孩,无论哪个出了事,都会令他揪心不已。

      秦楚躺到床上,将空药瓶模仿阿伦的惯用的姿势远距离向纸篓投掷。可惜准头不够,药瓶撞到墙上弹回来,在地板上滚动。她轻叹一声,把头放平到枕头上,想让自己平静,但这两天的惊变不可抑制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龚翔回来了,给她带了很多礼物。
      他们去逛街,去跳舞,去看夜场电影,晚上龚翔送她回家。
      午夜,她听到龚翔的梦呓,叫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而且是上海话,他俩在一起时从来不讲上海话,因为秦楚觉得用方言谈恋爱极其没有诗意。
      她惊得险些昏厥,痛哭着摇醒龚翔质问他,龚翔起初好言相求,后来不耐烦她的哭哭啼啼,索性和盘托出,恬着脸让她看清现实,不是他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他,因为象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找不到第二个。
      她的心碎欲绝,又哭又骂,人类一到午夜就容易发狂,狂燥的龚翔打了她耳光,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边撞边骂她“欺人太甚”。
      龚翔把她折腾够了,摔门而出,她蜷缩在角落里,死盯着地板某个地方呆坐到天明,不再流一滴眼泪。
      天亮了,阳光唤醒了雕像般的秦楚,她惶恐打量四周,发觉是在自己的卧室里,阳光照到厅里她与阿伦的合影,阿伦的笑容很明朗。
      “阿伦!阿伦!”秦楚心里一遍遍呐喊着,抓起话筒不顾一切拨通阿伦的手机。
      阿伦温和的嗓音传来的时候,秦楚陡然冷静了下来,满腹委屈化成了礼节性的问候,她不忍影响阿伦的心情。
      可她呢,突如其来世界的坍塌,她感觉自己已经崩溃了。
      阿伦,对不起,可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想休息。
      秦楚疲倦地闭上眼睛。想象阿伦现在一定在畅游西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肚子开始绞痛了起来,一阵胜过一阵,痛得秦楚的脸不断抽搐,无法再保持优美的睡姿。
      我快死了么?秦楚问自己。
      痛还在继续,秦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接受炙烤般的煎熬。
      为什么要受这份罪?我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死?一个声音如炸雷滚过,在她脑海里回响,波动。
      她失恋了,她受骗了,她现在死了,不幸的下场只能永远定格。她,秦楚,无论有过多少辉煌,却永远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步入死亡。
      不要啊!
      秦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跌跌撞撞拉开大门,晕倒在门外正掏钥匙的阿伦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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