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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为何物》十一~十五 ...

  •   十一

      秦楚睁开眼睛,随即又疲倦地闭上,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要继续去面对一切残局。
      站在窗前的阿伦听到声音,转身轻轻坐在她床前,无言望着她。
      “我知道我很傻,”秦楚低低地叹道,“你一定看不起我。”
      “一点也不,”阿伦清晰地回答,“你比当年的我要清醒,至少你到最后还有意识去求生。而我,若不是被人发现得早,世间就不再有我这个人了。”
      秦楚惊讶地差点坐起来,这才发现浑身虚弱无力,“你……也想不开过?”
      阿伦别过头,幽幽叹了口气,“年轻人遇到人生第一次沉重打击,有几个人能马上想得开的?我当年比你更执迷不悟,陷得更深,梦醒时分崩溃得也更狠。”
      阿伦低头转着手上的镯子,沉默半晌,又开口道:“你是否注意,这个镯子我从未取下来过?”
      秦楚点点头。
      的确,她认识阿伦起,阿伦就一直戴着这个墨玉镯子,无论睡觉洗澡或做家务。不过这个镯子很特别,有一个小小的弹簧用于脱戴,不象其他的玉镯那样浑然一体,所以也比那些镯子轻巧许多,并不显得很累赘。
      阿伦轻轻掰开镯子的弹簧,取下镯子,把左腕伸到秦楚眼前。
      秦楚险些低呼出来:阿伦光滑白皙的手腕上赫然一道扭曲的暗红的伤疤,在她晶莹的皮肤衬托下分外狰狞可怖。
      阿伦抚弄着这道伤痕,带着自嘲的神情开始叙述往事。
      “他是个很英俊的男孩,跟龚翔有几分类似,我和他是大一那年在学校舞厅里认识的,他跳舞的样子极帅,我觉得只有他配得上做我的舞伴,别奇怪,我从高中起就是学校里的舞后。”
      “于是我们就开始浪漫的恋爱,那年我19岁。每天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自习,周末去逛街跳舞,吃情侣餐,除了睡觉和上课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都在一起。这也不奇怪,但凡大学里恋爱都是这样腻在一起的。”
      秦楚大学里没正正经经谈过恋爱,但是看其他人谈恋爱的样子,的确象歌里所唱的“两人三足”的情形。
      “大学四年因各种原因我们分分合合,最终还是走在一起,我以为我们缘分注定,是分不开的了。临毕业前,我们发誓要终生厮守在一起。”
      “毕业后我们都在那个城市留了下来,我和他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天真地以为我前方的路就是红地毯。于是我开始学习做饭织毛衣和操持家务,我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普通的主妇,做他的小女人,为他生一个孩子,抚养孩子长大,然后孩子再有孩子。”
      秦楚闭上眼睛,眼角溢出了一滴眼泪——这也曾是她的梦想,她的渴望。
      “他的工作是跑市场,很累,但收入不菲。半年后我们开始存结婚用的钱,开始计划买房子,我开始留心装潢材料和家居装饰,我想亲自一寸一寸精心布置我和他的爱巢,然后在这里幸福地成为他的新娘。”
      “他们公司的圣诞晚会上,他认识了一个很有身份的漂亮女孩,那个女孩的父亲是新加坡富商。女孩在跟他跳了一曲舞以后就爱上了他。第二年的四月,请他到新加坡考察。说是考察,其实是去游玩。”
      “从新加坡回来后他的变化,我想你能猜到。他不是固穷的君子,更不是圣人。那个女孩富有,美丽,聪明,听他说性格也很温顺,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失去我对他算不了什么损失,失去她对他损失就大了。这个女孩看起来各方面比我都强,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么。”
      “他的变化让我震惊,而他的绝情让我崩溃。于是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用刀片一下一下划自己的左腕,我在同一个地方深深划了五下,一下代表我和他刻骨铭心的一年。划到最后一下的时候,我感觉到刀锋撞上了骨头,拿出来一看,刀刃果然卷了起来。”
      秦楚已经听得毛骨悚然,而阿伦照旧轻描淡写地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我其实很怕疼,过去宁肯吃药也不愿意打针。可那个时候,我相信只有□□强烈的疼痛才能冲淡心碎的痛楚,这就是为什么我划了一下不够,又继续划第二下、第三下,末了还赋予每一下一定的涵义。”
      “你感觉到过血流的速度么?那时的我感觉到了,甚至听到了血喷的声音,我很奇怪自己体内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把血喷得那么远,而且喷出的曲线如此优美。我坐在自己床上,看着血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喷出一朵朵罂粟花。动脉的血很红很红,是我见过最纯正最美丽的红色。当时的我只是想着,人类应该是上帝造出的最得意的作品。”
      “我就那样坐着看着墙壁发呆,直到眼前逐渐模糊到漆黑,最后意识消失的一刹那,我祈求天国的父母原谅我,因为我是自杀,所以无法去见他们。”
      “后来我在医院里醒了,因为血顺着门缝流到了走廊里,邻居惊慌失措以为出了命案,叫来刑警砸开了门,发现奄奄一息的我。”
      “说起来也很有戏剧性,他俩得知情况后匆匆赶到医院,我已被送去抢救,血库的血不够,是那富商的女儿挽起袖子输血给我,捡回我一条命。”
      “我醒来以后,她劝我,说感情勉强不得,是自己的逃不掉,不是自己的讨不到。如果是她碰到这种情况,只会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到底是受过西方教育的女孩,面对情敌还能如此坦然自若侃侃而谈,我实在自愧不如。”
      “她的话如果脱离开背景,句句都是箴言,我默默接受。不过人之常情,对于夺我所爱的女人,我无法有好感;然而她也救了我,我也恨她不起来。但从此以后,我把爱情都看得很淡很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当时更重要的是,能保证自己在不添新伤的情形下安心养伤。”
      “这一年的九月,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请了那个城市的市长做证婚人,若干媒体为他们祝福。也就是同一天,我离开那里来到了上海,在这个公司谋了个职位。”
      阿伦把镯子戴回左腕。
      “这道伤痕吴尽涵见过,但他从没有问过我,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一看到伤疤就能猜得出后面的故事,他可能不愿触动我伤心的旧事。其实没什么,已经两年过去了,该好的也好了,该留的也留了。其实忘却的意思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当你想起过去时不再有痛。现在我跟你讲起来,就象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这就是我历时五年的恋情。尽管没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还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虽然我在挣扎出以后是伤痕累累。现在看咱们公司的小年轻都嚷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不是我这种。现在的我只想要一份平淡稳定的感情,不要求浪漫,不渴望承诺,甜言蜜语也是越简练越好。将来或许我拉他的手就象左手拉右手,没什么激情新意,但至少能安度后半生。”
      “你曾经问过我,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有回答你。如果你问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回答你是这个人一生的价值或者其他等等;而你问我的是‘女人’最重要的,这样的答案可以有多种铺垫和诠释,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一个好归宿。”
      “问题是老问题,答案也是老答案。一个女人,无论她有多么冷漠和刚强,哪怕她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人士,爱情始终是她的死穴,没有谁能逃得过。这是与生俱来的弱点,就象猛击太阳穴每个地球人都会昏迷或毙命一样。”
      秦楚把脸埋在枕头里,默默地流泪,不全是为阿伦的遭遇,是因为自从跟龚翔分手以来她还没好好哭过。女人的泪水也是排遣痛苦烦懑的方式之一,仿佛因伤害产生的一切有害物质统统能在泪腺的协助下排出体外。无论多大变故,能哭起来的女子,也一定能好起来。
      阿伦不打算再劝慰秦楚什么,秦楚前段时间是情迷心窍才退化得耳目驽钝,现在猛的醒了,以她的悟性和智商,不久就会认为自己所爱非人,情障一除,就更用不着旁人再劝她什么了。
      门轻轻开了,吴尽涵端了一锅热腾腾的东西进来,阿伦嗅出老鸭汤的味道,站起来冲他做了个鬼脸。秦楚此时也揩干了泪水,对吴尽涵投以感激的微笑。
      “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乖楚楚,如果我回来后发现老鸭汤剩得超过半锅的话,……嘿嘿!”阿伦故意打住了话匣子,一溜烟跑了出去,穿堂风吹着她的碎发飘在脑后,象一从黑色的火焰。

      十二

      秦楚恢复得很快,吴尽涵经常陪着她,跟她讲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或者听她倾诉,陪她的时间比陪阿伦的时间还长,对此阿伦很可以理解。两人毕竟这么久的交情了,如果换做阿伦的一个异性知己出了问题,她也会毫不犹豫鞍前马后的。何况在这种问题上面,异性朋友起的作用比同性朋友还大一些。
      龚翔倒是还阴魂不散,总想来看看秦楚,不排除有重修旧好的企图,对此秦楚反应很激烈,说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他不配有资格再站到她面前。阿伦自然鼎力支持,她对龚翔原本就印象不佳,现在这小子俨然不知天高地厚,竟冒渎了她视做亲生妹子的秦楚,可不是虎头搔痒么?
      秦楚出院前一天上午,阿伦在病房门口走廊撞见了试图探望的龚翔,于是客气地请他离去,龚翔不肯,压根不把阿伦放到眼里,想径直推开她往里闯,手刚伸出就被阿伦闪电般钳住反向一拧,右臂登时脱臼,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痛得龚翔把好好一张脸扭成了葫芦形。  阿伦不无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空手道我有多年没往活人身上招呼了,不知轻重。”然后又诚恳地告诉龚翔:“骨科门诊在四楼东边。”走了几步,好象想起来了什么,回身笑眯眯地对好容易支撑着站起来的龚翔说:“请阁下今后不要再惦记秦楚了,否则我有可能会请您前往骨科的住院部多盘桓些时日。”说罢昂首离去。
      事后吴尽涵和秦楚对阿伦佩服不已,阿伦连呼惭愧,说自己不过是区区空手道蓝带,对付龚翔这种草包还可以。后来他们渐渐知道阿伦练空手道已多年,只不过考到蓝带后就没再往上考,秦楚好奇,缠住阿伦问究竟,阿伦解释说是因为最喜欢蓝色的缘故。秦楚俏皮地问她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去做蓝领工人,阿伦无言以对,只好戳着秦楚的鼻子笑骂她“鬼丫头”,心里却很开心过去活泼伶俐的小楚楚回来了。
      有关秦楚的事情,阿伦对于公司那边严格保密,她不愿意惊动某些好事者而节外生枝。秦楚请假住院那几天她也只对人事部的人说秦楚是突发性肠炎,人事部的大姐跟阿伦素来交好,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秦楚似乎逐渐淡忘了过去撕心裂肺的伤痛,经常跟阿伦和吴尽涵一道happy,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泡吧,散步旅游。阿伦恍惚觉得过去的日子回来了,还是他们三个,只不过人物关系稍有变动而已。
      秦楚也成熟了,已不复过去的那个浪漫的梦娃娃,和吴尽涵的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多,她开始欣赏吴尽涵身上那种看似其貌不扬的平和气质,逐渐挖掘到他身上特有的优秀品质,对此阿伦很欣慰,但同时也有几分隐隐的不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吃醋,她觉得一个自信的女人不该吃醋,而且她该相信吴尽涵,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自己该要些什么和该做些什么。
      就这样罢。阿伦想,秦楚现在差不多好了,她与吴尽涵的感情也还顺利,从开始到现在没什么大风大浪,这段时间更是平静,因为吴尽涵把陪她的时间分了一部分给秦楚,再加上两个人的性子都还比较温和,稍有些小打小闹,也在秦楚的掺和下归于平静。吴尽涵是个优秀的男人,自己虽然从未亲口对他说过“爱他”,但他若求婚自己一定会爽快答应。不过目前吴尽涵好象还没这个意思,可能秦楚这边没有着落他是放心不下的。对此阿伦并不在意,只管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就这样吧,挺好。

      又是一个忙碌的星期五。
      每到周末是公司最忙的时候,职员们忙着准备周末,老总们忙着下周计划,阿伦则穿梭于各写字台之间,忙着汇集文件,整理报告。
      报告送到孙老板办公室时,大小老总的碰头会议刚好结束,阿伦简短汇报后正打算离开,孙老板叫住了她。
      “阿伦,你在这里干的感觉如何?”
      “挺好。”阿伦不明白老孙问这句话的意思,迷惑的神情表露无疑。
      老孙轻咳了一声,“是这样,广州贝峰集团跟我们公司联合组建一个上市公司,我们这里要派几个人过去,你对贝峰还比较熟悉,那边对你的印象也不错,如果你同意的话,公司打算派你去广州出长差,你看呢?”
      阿伦没有料到上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后面跟的是这样一坨重镑炸弹,愣了一下,慢吞吞问道:“到那边是……”
      “副总经理。新公司可能需要五到六名副总,我们这里出三名。公司正式文件还没下来,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阿伦沉默不语。既然是副总,不用问也要呆个一年半载。的确是个发展的机会,但是她舍不得秦楚和吴尽涵。尤其是吴尽涵。
      友情可以天长地久,其实是因为就算不天长地久也不会让人太过痛苦,充其量是遗憾万分,所以人们常顺其自然,而往往就是顺其自然的东西反倒能出乎意料经久不衰。爱情则不然,谁拥有了它就盼望能永恒持久,生怕昙花一现,于是造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铸就了“愈爱愈怕、愈怕愈爱”的正反馈。
      说到底,爱情也好,缘分也罢,给人的感觉是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爱没了,自嘲道“缘尽也”,而缘又是因为什么而尽的呢?时间长了,缘可以尽;空间远了,缘可以尽;甚至一句误解的话,一分钟的耽误,或者提前一分钟的离开,缘也可以尽。如此看来,缘的确是非常脆弱的东西,经不起时间,经不起空间,甚至经不起一句话。只有缘没尽的时候,爱情才可经得起考验;缘若尽了,一切免谈。于是凡是想永驻爱情的人们,大多都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缘分,生怕一朝醒来缘尽梦空,可缘分的脾气独独是喜好顺其自然的,刻意的维持反会导致铩羽败北,这下的确让芸芸众生大伤脑筋,文辞累牍,从古喧哗到今,还是没能理出个所以然来。
      可另一方面,虽说顺其自然,也并非率性即可,在取舍上,想必还是要顾全大局。若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于情与理实在说不过去,对吴尽涵也太不公平。
      “阿伦,你看怎么样?”老孙见阿伦沉吟良久,不禁问道。
      阿伦抬起眼睛,“老板,这是件大事情,我得回去仔细考虑考虑,下个星期给您答复好吗?”
      老孙点点头,让这个小姑娘这么短时间决定是否去人生地不熟的南方的确是比较困难的事情。“你绝对有这个实力。”阿伦临出门前,他语重心长地对阿伦说。阿伦笑着谢过,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老孙望着阿伦的背影,靠在他的老板椅上揉着太阳穴喃喃说道:“周末愉快。”

      十三

      阿伦一路走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焦急,她急于见到秦楚和吴尽涵,把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们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秦楚一定不希望她跑得那么远,八成当场就会抓住阿伦的手抹眼泪;吴尽涵则不然,他一贯把感情藏得很深,不想让她去也不会明说,最可能说的话就是“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思来吧”,然后自己再不声不响找个差事调到广州,如果她的魅力真能驱动着他追随至天涯海角的话。
      如果吴尽涵真的这样做,不是阿伦所希望的,她不愿意吴尽涵为她牺牲什么,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就算与吴尽涵的恋爱失败了,她也希望他能全身而退,这样她才安心。
      大不了不去广州就是了,副总有什么了不起,这点岗位工资不要也罢。

      阿伦连蹦带跳地跑上楼梯,她猜秦楚一定在家里,再叫上吴尽涵,三个人可以一起去吃自助餐,陕西南路那边刚开了一家,去过那里的同事极力向阿伦推荐,还奉送了几张优惠券。
      门虚掩着,阿伦蹑手蹑脚推门进去,想给秦楚一个猝不及放,她特喜欢看秦楚吓一大跳的模样。秦楚的房门也虚掩着,她轻轻凑过去,正要推门,里面传出的说话声让她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是秦楚的声音。
      另一个人没说话,但从呼吸声,阿伦判断就是吴尽涵。
      良久,秦楚轻叹了一声,拿着不知道什么硬物敲着玻璃台面,嗒,嗒,嗒,很有节奏,而室内的气氛却因此越来越凝重。
      “我知道你也很为难,选择难,想清楚也难。”秦楚又开口道,“过去你喜欢我,我当然知道,后来你跟阿伦恋爱以后,我以为你真的从心里把我给放下了。也怪我,不该让你看出来现在我对你有了感觉。”尽管后面一句话变成了她的自言自语,在如此寂静的房间里依然清晰可闻。
      阿伦猛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门框极力让自己站稳,耳朵依旧听着屋里两个人的对话。
      “不怪你,”吴尽涵终于说话了,“一切都怪我。我本来也以为把对你的感情给放下了的,从此可以坦然面对,可看到你自……住院我一下就懵了,直到你完全脱离了危险,我才意识到原来阿伦才是我的女朋友。我后来又想,过去没放下,现在放还来得及,我依然要好好待阿伦,谁知道……”
      “谁知道我却鬼使神差也开始喜欢你,是吗?”秦楚接过他的话,“其实我不该让你知道我对你有这种感觉,虽然我现在才看出来你是多么稳健成熟的优秀男人而忍不住喜欢你,我该继续单相思下去。”
      “单相思很伤神的,我不许你这么做。而且迟早会被我知道,到那时我就会更痛苦。”
      “为什么痛苦?阿伦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就不信你不爱她!如果你爱她,就不该有我的位置,或者逐渐该清除掉我占领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吴尽涵低声喃喃不停,阿伦透过门缝望过去,只见他抱头坐在床沿上,浓密的头发微微颤动,让阿伦油然而生一种怜惜之情。
      “我不能骗自己,也不能骗阿伦,更不能骗你,不错,我有段时间的确喜欢阿伦,她也很爱我,为我还受过伤,但我现在不能不承认,她取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如果我隐瞒这一点,对她也不公平。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在感情上她容不得半点渣滓,如果知道我守着她却心系别人,一定会恨我骗她的。……”
      吴尽涵,还是你了解我。阿伦纷乱的脑海里蹦出这样一句话。
      “……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我还没有对阿伦做过任何承诺,她也没有对我抱任何幻想,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秦楚一直不做声,低头努力扭绞着自己的双手,鬈曲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再难选择也得选择,你们俩我只能选择一个,而且必须干脆果断地选择,否则两人都会接二连三受伤。我承认我很冷血,但我实在做不到得陇望蜀。就算无情,也得做个无情的男人,而不是小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吴尽涵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望着面前的墙壁。阿伦跟他相距不到两尺,看着眼前这个依然从容磊落的男人,她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和你近在咫尺,却不能够说爱你。
      阿伦惨然一笑,轻轻后退,后退,退出门外,轻轻掩上门。
      在她掩上门的那一刻,隐约听到屋内吴尽涵对秦楚叹息道:“阿伦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女孩。”

      在街上漫无目的乱走的时候,阿伦一直都想笑,想大笑。
      她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女孩,这句话她的前任男友也说过。
      他的前任男友在与那富商千金结婚的前一天,给阿伦通过一个电话,线那头的他后来竟有些哽咽:“阿伦,你真是一个好女孩。你一定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是的,每次她都以为找到了真的幸福,而每次的结果都让她发现那不过是一个个美丽的憧憬。突然想起她过去经常做的一种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历尽千辛万苦搜罗到了天下的珍馐美味,正欲大快朵颐的时候,突然一切都化为乌有。猛醒后她不由松了口气:幸亏是梦。
      幸亏是梦?既然一样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希望和失望,是梦与不是梦,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哈哈。
      当女孩被人冠以这个称号,与其说是夸奖,不如说是安慰。你是个好女孩,所以亲爱的,请你继续承受这一切罢。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会的,因为你是个好女孩。
      阿伦感觉自己是个船夫,辛辛苦苦把爱过的人一个一个渡到幸福的彼岸,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并且虔诚地祝福他们快乐永远。
      下一个船客会是谁?
      阿伦又笑了。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条街是市中心商业街,而且是周末。阿伦饶有兴趣地把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一个一个观察过去,肆意揣测着他们内心的故事。有几个人跟我一样?或许有几个人跟我不一样?你以为象你这样的事情很稀罕么?你以为只有你才经历过热热闹闹的恋爱么?你以为只有你才是过来人么?别自以为与众不同了!你跟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阿伦突然疯狂奔跑起来,侧身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象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跑过音像店,店门口的高音喇叭里放着一曲老歌:
      ……
      心里太多苦太委屈
      就痛快哭一场
      说他对你好对你疼
      眼神却迷惘
      这是怕朋友会担心难过才微笑着说谎
      或用情太深
      早分不清真相
      当你把一切全做到他希望的模样
      他又真的实现几次承诺过的那些话
      说的没有错为相爱的人受些苦又何妨
      他爱不爱你
      想一想再回答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好男人不会让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
      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
      吴尽涵让她受伤了,可吴尽涵依旧是个好男人,因为她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心爱的女人是秦楚,他一定不会让秦楚受一点点伤,所以如果秦楚和阿伦两人必须得有一个受伤的话,一定是她阿伦。阿伦一边跑一边想,脑子里的旋律迟迟挥之不去。
      一口气奔到中心公园,阿伦望着清清的湖水发呆,头还是一阵阵晕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家里的号码,不是秦楚就是吴尽涵打来的,是要告诉她他们的商量结果么?不必了。阿伦静静地看着手机不接,直到音乐戛然而止,方才把手机关掉。
      随后call机又响了,阿伦掏出call机,手一扬,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在空中划了个笨拙的弧线,把湖面砸出了圈圈涟漪,轻柔的乐声也随之消逝。
      她面朝下把自己放倒在湖边的草坪里,短短的草茎轻轻扎着她的脸。她爱吴尽涵,无可救药深爱着他,她绝望地告诉自己。
      别傻了。苦恋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无异于刻舟求剑,乍一看颇有道理,其实很荒唐。
      喏,用不着再跟他们商量,她理所当然该去广州,她与上海这个城市的缘也已尽了。

      十四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老孙依旧坐在那张老板椅上,透过老花眼镜上方瞪着阿伦,阿伦过来得有些急,略微带着气喘。
      “是的。我决定去广州。”阿伦平静地回答。
      “那好,去那边的确是个发展机会,下礼拜将公司大会正式宣布这件事,然后你们就可以出发。”老孙摘下眼镜,“其实你不必赶着今天告诉我,过了这个双休日,礼拜一也来得及。”
      “大概什么可以走?”阿伦绕开老孙的话发问道。
      “最晚下个礼拜二,时间有些紧,但是贝峰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
      “时间足够长了,我希望能尽快走。”阿伦干脆地说。
      “你考虑的速度真够快的,三个小时前我才告诉你这件事,说的时候看你还有些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正事既然说完,老孙便开始打趣。
      “三个小时已经足够发生许多变化了,老板。”说完阿伦笑了笑,笑容竟有几分苍凉。

      离开公司,阿伦恢复到无目的闲逛的状态,她把拎包甩到身后,漫不经心看着街道两旁的橱窗。广州,广州是什么样子?她在电视上看到过,印象最深的是家家户户无论楼层高低都用铁栅栏把阳台严严实实包起来,总让她想起上海野生动物园的观光车。
      晚上九点半,今天是周末,马路上游荡着不回家的人,有些是顾不上回家,有些是不情愿回家,阿伦是不敢回家。她现在的状态,仿佛悬崖边一辆摇摇欲坠勉强维持不稳平衡的货车,稍有动静就可能打破平衡而粉身碎骨,她怕回家,怕见到秦楚和吴尽涵,更怕回到她的小屋,怕想起一切跟吴尽涵有关的事情。
      但在大街上也一样痛苦:走过哈根达斯冰淇淋店,阿伦瞥见一个女孩笑吟吟地拈起冰淇淋上鲜红的樱桃喂到她对面男骇的口中,她的心便不自觉地一抽;走过真维斯专卖店,阿伦看见一个男孩提着大大小小的纸袋和一个女用挎包站在试衣间外等他的女友,她的鼻子便不自觉一酸;甚至走过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看着新建楼盘上飘荡的标语,也能让阿伦想起吴尽涵曾经跟她有关买房的讨论,头脑里登时仿佛锣鼓齐鸣,敲得神经生疼。
      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多想只能徒增烦恼。

      不知不觉逛到了“老地方”酒吧,这里她与吴尽涵多久没来了?朦胧的记忆命令式地唤醒着她的快乐,她发现自己还能微笑着推门进去,坐在吧台前。这里一切照旧,桌子,椅子,吧台,音乐,舞池,娱乐,侍者,统统是原来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伦叫了一杯啤酒,示意侍者拿一包烟给她,侍者拿来了一包蓝色七星,她皱皱眉头,叫侍者调换一包万宝路,侍者带着职业性的笑容:“小姐,外面的女士都抽蓝色七星。”阿伦仰着脸回报他以灿烂的微笑:“我不是外面的女士,我正坐在屋里,请帮我换一包万宝路,谢谢。”
      蓝色七星味道很淡,最适合那些想摆出抽烟的pose却害怕被烟味呛住的寇姐寇妹。阿伦曾琢磨,如果能制造出酷似香烟的棒棒糖,想必会倍受青睐。万宝路则不然,味道醇厚浓郁,叼着它才有真正抽烟的感觉。
      阿伦就这样守着一杯酒和一包烟,在酒吧里消磨了一夜。凌晨,又在外滩的石凳上坐着等到了天明。
      太阳出来了,这是个明媚的周末。
      阿伦站起来,沿着马路往前走,经过“老地方”的时候,无比眷恋地看了好几眼,心里下意识在作最后的告别。

      她必须回家,她必须去面对他们,这是迟早的事情,躲也躲不掉。
      打开家门,秦楚不在,吴尽涵在等她,烟灰缸里摆着无数个烟头。
      “秦楚呢?”阿伦恹恹地问。
      “你昨天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吴尽涵单刀直入质问她。
      “昨天晚上和几个同事玩了一通宵,忘记打电话回来了。”阿伦轻描淡写地说。
      “打你的手机打不通,打call机又不回,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秦楚现在去找你们同事问你的去向了,她的病刚好就跑来跑去,你怎么不为她考虑考虑?” 吴尽涵口气有些恼怒。
      阿伦感觉胸前有纤细的丝在一根根绷断,她抬头凄楚地望着吴尽涵,看到他两眼布满的血丝,不由又是一阵揪心的疼痛,随之感觉脑袋钝痛起来,象是挨了一闷棍。
      阿伦的眼神让吴尽涵吃了一惊,他不是个迟钝的人,马上感觉到在阿伦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阿伦收回目光,四下搜索了一阵,象是在确定方位,然后慢慢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吴尽涵跟过去,见阿伦站在那面贴满玫瑰花瓣的墙壁前发呆。他心里不由一凛,过去的旖旎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刹时又让他陷入自相矛盾的痛苦旋涡中。
      阿伦转过头,看到吴尽涵脸色闪烁不定,猜到他的内心斗争又开始了。莫非她的一夜未归,吴尽涵在对她的牵肠挂肚中又发掘到了对她那份磨灭不掉的感情?是否男人都是这样,对快失去的女人才恋恋不舍?
      透雾看花尤其美,隔云望月分外明。是否?
      剪不断必将理还乱,不如帮他干脆了断罢。阿伦在心里苦笑一声,开始一片一片撕墙上的玫瑰花瓣,吴尽涵想抬手拦住她,但终究还是没有动。
      花瓣一层层撕了下来,针也一枚枚拔了下来,吴尽涵发现原来某些针之间还有一根根的粗棉线,针尖是先穿过棉线再穿过玫瑰花瓣而后钉在墙上的,这样时间一久,棉线就把玫瑰花瓣的红色绷进了粉墙。所有东西全卸除后,洁白的墙壁上赫然出现四个红色空心大字。
      情为何物。
      字的笔划全是直线,所以看起来很生硬,但正是这份生硬,又把它们染上了一层无奈的色彩。
      阿伦望着这四个字,轻轻地说:“这是我一直问自己的问题。当初做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就想过,它们只可能在两种情况下得见天日,我结婚以前,或失恋以后。”
      吴尽涵内疚地看着她。用不着他多问多说或者解释什么,她幽怨柔和的眼神已经阐明了一切。昨天他隐约听到客厅里有动静,但当时压根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阿伦曾经回来过。其实,阿伦彻夜不归,就已经是个暗示。
      阿伦握紧拳头,把手上的花瓣和针握成一团,她感觉针直戳进她掌心和指根的皮肤,深深扎了进去,鲜血顺着指缝留了出来,静静滴在地板上,过了好久,阿伦把手里那团又软又硬的血色物事向几步外的垃圾桶掷去,那物事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垃圾桶内的废纸果皮中。
      阿伦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打开衣柜,拉开抽屉,把所有衣物统统倒在床上,按春夏秋冬分成不同的堆,分开塞进不同的箱子和旅行包。她就这样埋头不停地急切整理着,仿佛害怕一停下来床上的衣物就会飞走,并且几乎忘记了吴尽涵的存在。
      吴尽涵始终默默地看着她忙碌,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知道她要离开。他无法说一句挽留她的话,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小丫头,他没有资格再过问她的一切。
      不知忙了多久,阿伦从一堆箱包里抬起了头,留恋地望着屋子里其他摆设。
      “叫秦楚帮我把这间房转租出去,这里的东西,她喜欢什么就留下好了。”说完,阿伦提起两只最大的旅行包开门下楼。
      吴尽涵不声不响帮她把所有箱包搬到楼下,并叫了出租车。阿伦没有拒绝,这是他最后一次照顾她,以后不会再有了。
      临上出租车的时候,阿伦有些哽咽地对吴尽涵说:“照顾好秦楚。”
      吴尽涵咬着下唇点点头。
      阿伦的目光停留在吴尽涵的脸上有半分钟,突然转身钻进车内,用力关上车门。吴尽涵发现阿伦依然习惯性地移坐在后座靠左的位置上,心头不禁一酸。
      出租车绝尘而去,越来越远,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十五

      阿伦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了个宾馆,一直住到出发去广州那一天。这之间她有意不跟秦楚见面,其实她也没太多可能碰到秦楚,那几天她一去公司就和其他派过去的人一起封闭式开会,经常一开就一天,午饭和晚饭都让人送到会议室,办理工作交接、安排工作日程、准备各种计划、讨论任务分工,阿伦极力让自己头脑里充斥这些东西,好排挤掉其他劳神的念头。会议结束后她常从无人的大楼后门走,一出门就叫车回宾馆。
      晚饭后,她就开始靠在床上望着电视上红红绿绿的图案发呆,好象在胡思乱想,又好象什么都没想。阿伦开始害怕寂静,所以电视整夜开着,她需要有接连不断的外界的声音。
      出发的时候,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只是跟他们约好候机厅见,为的就是避开送行的人群。她刻意提前一个小时打车到虹桥机场,排队安检的时候,她无意向后看了一眼,竟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楚正站在栏杆外凝视着她。
      几天不见,她发现秦楚憔悴了许多,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走。她不清楚秦楚等了多久。而且吴尽涵不在,可能是有意没来。
      阿伦也凝望着秦楚。她不怨秦楚,从来都没怨过,在这场较量中没有赢家,他们三个都输给了他们自己。
      尽管如此,看到秦楚她仍旧使她心痛不已,这种心痛是让她毫无准备的,好象心里一处想不到的地方,不碰那里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无意中碰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伤。她就这样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与秦楚遥遥相望。
      后面的人在催阿伦往前走,阿伦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秦楚一眼。
      飞机起飞了,穿破云层的时候,阿伦靠在座位上,疲惫地合起双眼。
      再见,上海。

      到广州后的阿伦一头扎进新公司的筹办中,等她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年。
      其实不是工作需要她,是她需要工作,这一年里她几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让贝峰的老总大为惊骇。她不要休息,或者是恐惧休息,她高速运转着自己,仿佛《生死时速》里的那辆客车,速度减慢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每天晚上她最早来公司,最后一个离开,她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黑暗中四面墙壁仿佛要向她压过来,令她窒息。
      公司开一周年庆的时候,阿伦突然觉得那根一直支撑自己的筋被陡然抽掉,浑身散了架,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她的头痛已经很久了,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厉害,经常把她从熟睡中痛醒,让她不得不起床吞阿司匹林。可能是职业病,阿伦对自己说。

      靠在阳台上欣赏黄昏,是阿伦每天晚饭后的必修课。
      黄昏的太阳很迷人,迷人的不是她的颜色,而是她所感染到每个人身上的那种慵懒,洋洋感觉每个毛孔都想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阿伦喜欢陶醉于这种气氛,她经常一动不动靠在那里,直到太阳完全下山。
      公寓是公司配给她的,两室两厅,不大却很精致,正对阿伦睡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上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点缀着帆船和海鸥。梦中的阿伦,总能朦胧听到波涛的声音。
      公司给了阿伦一个月的假期,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去看了大海。
      白天人太多,熙熙攘攘,阿伦很不习惯,她怕人多,因为在人群里她会感到出奇地寂寞。半夜里,阿伦一个人赤着脚走在沙滩上,夜晚的海没有白天的那种骄气,让她觉得更亲切。她坐在海边,海水在她脚下轻柔低唱。她望着远方的海平面,想着她的父母。
      阿伦摘下左腕上的镯子,丢进海里。“不再需要了。”她想,“既然心头伤痕那么深,遮掩外部的旧伤又有什么用?”
      “爸爸,妈妈。”阿伦轻轻唤着,突然泪流满面。她有一种强烈的扑在父母怀抱里大哭的冲动,但那温暖的怀抱早已远离了她。她从未象现在这样无助过。
      “爸——爸——!妈——妈——!”阿伦流着泪用尽力气向大海呼喊着,沉睡中的海仿佛醒了,翻起一阵阵波浪。
      哭倒在沙滩上,软软的细沙拥着她微微颤抖柔软的身躯,她幻想这就是父母的怀抱;海风卷着雾气和细沙撒在她身上,她幻想这是父母的吻。渐渐她止住了哭泣,后来竟在沙滩上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躺在沙滩上不醒人事的阿伦,连忙送把她进附近的医院抢救。

      “你的头痛有多久了?”一位中年大夫翻看着阿伦的病历问她。
      “大概一年了。”
      “有呕吐吗?”
      “有时候有想吐的感觉,但是从没吐过。”
      大夫拿起阿伦的CT结果,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阿伦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后面的结果。
      “你过去头部是不是受过伤?”过了好久,大夫打破室内的沉寂问道。
      阿伦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是的,一年多以前,我的头部被撞击过,诊断出轻微脑震荡。”
      “那个时候你做过CT吗?”
      阿伦一怔,医生不容置疑地发问迫使她不得不去翻查原已尘封的回忆:是的,从杭州回来她本该去做CT复诊的,但是不巧碰上秦楚出事和后面接踵而来的林林总总,她就把复诊这茬事忘得干干净净。
      “没有做过。”阿伦老老实实回答。
      大夫叹了口气,这一叹一下把阿伦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不用说了;外公在阿伦考上大学那年离开了人世;在她到广州第一个月,又传来外婆过世的噩耗。奔丧回来后的阿伦就把自己逼成了工作狂,不仅仅是为了忘记吴尽涵。
      “就我一个人。”阿伦嗓子有些嘶哑。
      “哦?……”大夫惊诧地打量着阿伦,“不可能一个亲戚都没有吧?”
      “就算有,也不是能在这种事情上做主的亲戚,”阿伦恢复平静,她几乎能猜得出大夫在后面将要说哪一类话,“您尽可以坦白地把我的病情告诉我,只有我才能对我自己全权负责。”
      大夫沉吟许久,又反复研究半天阿伦的CT片子,抬起头温和地说:“我后面说的只是推测,我建议你再到更权威的医院里去检查一下。从你的CT片子上看,你可能得了脑瘤。”
      阿伦感觉被人在胸口上猛击一拳,半天透不过气来,她强迫自己镇静地问道:“良性还是恶性?”
      “还不能肯定,不过从阴影的边缘看,是良性的可能性……不太大。”
      阿伦一反常态的平静,并陷入沉思中。
      “跟我的头部受伤有关吗?”临出门前阿伦冷不丁转身问到。
      “脑瘤的产生机制很难说,我猜测可能当时你脑部有一块淤血没有被及时发现和处理,引发了后来的细胞恶性增生。”
      这就是了,阿伦点点头。她从来都喜欢追根究底,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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