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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为何物》一~五 ...


  •   一

      阿伦走进秦楚房间的时候,看见她正捧着一本杂志出神,两眼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一个角落,脸上的面膜早已干透,而她竟不觉得。
      “喂,这位小姐——在练功哪?”阿伦伸出手掌在秦楚的眼前晃来晃去,“魂兮——!归来——!”左腕上的墨玉镯子在灯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芒。
      秦楚吓了一跳,坐直摔开阿伦的手,杂志却掉到了地上,“吓死我了,万一我真在练功,走火入魔可得算在你头上!”
      “哈,你能入个什么魔?”阿伦笑着反唇相讥,“顶多是撞上情障,到时候怕是用不着我煽风点火,你自己就巴巴的跟上了。”她俯下身去,捡起秦楚掉落的那本杂志翻了翻,“天!这么久远的杂志也难为你保留到现在,有十多年了吧?”
      秦楚双手抱膝,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里面那篇文章写得真好,我保留到现在,有机会就拿出来看看。”
      阿伦坐到她旁边,帮她撕面膜,一边撕一边说:“我就没你这好耐性,以我的习惯,看过一本书,记住的就记住了,变成你自己的东西;没记住的就没记住,再看几遍印象还是不怎么深。”说话的时候手不停,东一拉,西一扯,不多会秦楚光滑秀美的脸就露出了一半。
      秦楚温顺地仰着脸,望着阿伦俏皮得有些无赖的眼睛,和戏谑的微微上巧的嘴角,这神情在秦楚看来是开玩笑,而在旁人看来就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味。
      “阿伦。”秦楚轻轻叫道。
      “唔?”阿伦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撕下来的面膜揉成团远距离准确地投进废纸篓。
      “你认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没了?”阿伦答非所问。
      “什么没了?”秦楚莫名其妙。
      “你的问题就这个,没了?”秦楚点点头。
      “这可太复杂了,一句话讲不清楚。”
      “那你就分若干句讲给我听!”秦楚摆出一副奉陪的架势。
      “慢,慢,慢,别急,你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的?让我弄清楚背景先。”阿伦手一摊。
      “就是刚才的这篇文章,讲的是一个女孩为了爱情放弃了亲情和事业如何如何,很感人,但我是在怀疑,到底一个女人什么是最重要的,实现她的价值?还是找个好归宿……”
      “楚楚美眉,”阿伦打断了秦楚的话,揶揄道,“我看不单是这篇文章就让你浮想联翩这么简单吧?一定有别的事情让你这么神魂颠倒的,对不对?要不你怎么会神经兮兮地问这么老掉牙的高深问题?”
      秦楚伸出拳头作捶打状,被阿伦一闪身躲开了,“人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嘛!你就不要这么直接说出来行不行?”
      阿伦嘻嘻笑着不答话,半晌才说:“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什么是你最重要的我知道。”
      “什么?”秦楚疑惑地问。
      “睡——觉——!”阿伦说完,不等秦楚有回应,迅速地捏了一下秦楚的鼻子,一溜烟窜出房间,还不忘记灭灯关门。

      秦楚一定是谈恋爱了,而且这次是来真的。哈哈,这小丫头。阿伦一边抹洗面奶一边想,以后就要注意了,秦楚打电话的时候要回避;不可突如其来悄无声息地回家;少进她的房间;少动她的东西……阿伦撩起脸盆里的水冲去脸上的泡沫,水溅上了她睡裙领口的花边,她擦去水珠,仔细地审视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这是一张年龄模糊的脸,眸子里天真的光芒和嘴角顽皮的微笑,似乎该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拥有的;可惜天真得过了头,神色间全然没有十八九岁少女在这个年龄固有的轻愁柔怨,让人不敢妄定她的年岁,而须继续端详得更彻底些:眼角刚好没有鱼尾纹;皮肤紧实细密,肤色虽不及秦楚,但也还算白皙。阿伦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嘲弄,这立即揭去了她的伪装,沧桑显露无疑。

      经过秦楚房间门口的时候,阿伦忍不住轻轻推开门。秦楚安静地睡着,她的睡姿竟然也这么标准,侧卧着,白藕般的胳臂随意绕在枕边,毛巾被遮不住她婀娜的腰部曲线。客厅微弱的灯光斜照在她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阿伦小心掩上房门,禁不住轻叹一声。秦楚是她们公司标准的美女,不光是长相,谈吐、气质、做人原则方面都无可挑剔。她家在上海,小学到大学都是重点,父母家教也严,对这个独养女儿娇而不溺。刚认识阿伦的时候她才进公司,还跟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准时回家,就算出去约会也是晚上9点必归;后来她想独立,说服了父母搬出来和阿伦合住,每天依然规规矩矩地过上班族的生活;她并不古板,上海姑娘擅长的她都会,对于时尚有自己的品位;最可称道的是她的为人准则,阿伦对她有板有眼的一套理论实在是钦佩之至,觉得自己油条了那么多年,还从未象这位小她三岁的小妹妹那样能上升到理论高度。自己平素嘻嘻哈哈惯了,对于任何事情都解释得很简单,有些看法在同事看来近乎偏激,但偏偏是押对了宝,所以尽管她占理,旁人总不服气;秦楚就不然,她的看法全面客观,常能使旁人心悦诚服。还是那个形容词,“标准”。
      不用说,秦楚的眼界也很高,公司里献殷勤者大有人在,而她好象没有对哪个能看入眼,好容易有了个须眉知己还是在另一公司工作的叫什么吴尽涵的,不过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好象还只是一般朋友,也就是周末出去玩玩,平时在一起吃吃饭而已。有时候秦楚也叫上阿伦跟他俩一起出去,起初阿伦还担心做了个无辜的灯泡,后来发觉两人无论明里暗里都不象那么一回事,不由暗笑自己多虑,从此便坦然了许多。
      可现在秦楚八成是坠入情网了,种种恋爱症状一一显现,最明显的就是人变得罗嗦又驽钝,要在平时,那种问题她是绝对不屑于问的,“对于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老天!这么一个要用一生来寻找答案的问题,她自己轻巧一句话问出来倒也罢了,还要求阿伦花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回答她,没得幼稚!
      话说回来,恋爱中的女人不变傻简直就不是女人,就象阿伦始终怀疑柳下惠是不是男人一样。她对秦楚那位幸运人士颇为好奇,琢磨若在十六世纪,这男士怕是要硬着头皮闯一次刀枪阵才可享受到这样的艳福,或者就象肥皂剧里夸张的演戏一样:一获得美人芳心的勇士过五关斩六将,末了蹒跚转过身,背后原来已插满斧头……阿伦想到这里不由扑哧一笑,看表惊觉已经午夜十二点半,于是连忙把自己放平在床上,关了灯,在黑夜里望了一阵天花板,又从一数到五十,方才便沉沉睡去。

      二

      上午到了公司,阿伦才发现气味不对,上班时间还未到,大家已开始埋头忙忙碌碌地做各自的事情,不过这忙碌的气氛有些过了头,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而刻意如此。部门主管的秘书小姐打字飞快,键盘噼里啪嚓响,隔老远都能听出来空格和回车的区别;往来打印复印的同事仿佛枪战里腾挪躲避一般,急匆匆地窜来窜去,脚步轻盈快捷。阿伦一看这阵势,本想说的几句俏皮话登时咽到了肚子里,忙溜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整理出一些文件拿去给主管签字。
      部门主管不在,隔壁老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外间的老板秘书亦作正襟危坐状,见到阿伦忙低声说:“方sir在里面跟孙老板开会。”片刻后把嗓门压得更低,解释道:“不晓得又有什么紧急事情,早上老板一来就拉长着脸,瞧把大家紧张的,气都不敢大声喘,生怕是自己的活儿出了纰漏,等下要被老板拎进去狂扁呢。”
      秘书小姐比秦楚还小,小姑娘口没遮拦,一张嘴就跟爆豆似的不停,虽然舌头偶尔偏长,也还不失可爱。大伙都瞅着她当她是个宝贝,平日里打哈哈攒点笑料,下班回家去孝敬高堂贤妻。也亏得她是孙老板的秘书,老孙在正儿八经的事情上特较真,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没什么老板架子,所以对自己这个介于孙女和女儿辈之间的小秘书多关爱少苛求,若是换了别的老板,就冲她那憋不住的急脾气,一天不被训哭两回才怪。
      阿伦吐吐舌头,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突然听到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拉开,然后是孙老板的声音:“阿伦,进来一下。”
      老板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有了戏剧性的变化,仿佛打开了液氮罐,使得原本凝固冰冷的液体在满房间欢快地跳动,同事们脸上大都显现出释然和感激,小秘书不满地瞥了瞥众人,向阿伦递了个同情的眼神。阿伦耸耸肩,她有这个习惯,再严重的事态面前也不过耸一下肩膀表示无奈,心里暗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下推门走进了老板办公室。
      进门后,只见老孙一脸凝重,端坐在老板椅上,部门主管颇为紧张地坐在一侧的待客沙发。老孙示意阿伦坐下,单刀直入地问:“我让你做给广州贝峰集团的报告你完成得怎么样了?”
      阿伦答道:“老板,这报告你昨天吩咐下来让我做,原定下个礼拜一,也就是大后天给您过目。我这边的资料还在准备,报告写了一小半。”阿伦提醒自己跟老板汇报的时候,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尽量少用语气副词,避免汇报中加入过多主观色彩,让老板误会你的工作态度。
      老孙点点头,沉吟一会,问:“有没有可能今天完成?”他看了看部门主管,解释说:“贝峰那边情况有些变动,我们这里也要跟着他们的节奏,所以时间比较紧,需要晚上9点以前把报告传真过去,恐怕你要加点班,有问题么?”
      阿伦深吸一口气,望着老板,说:“有。”
      “哦?”老孙扬了一下眉毛,“什么问题?”
      “您等一下。”阿伦迅速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抱着一个文件夹回到老板办公室,“如果要报告今天晚上完成并且保证质量的话,有些部门恐怕也得加点班,或者放下手头的工作,先做给贝峰那边的数据。”然后阿伦一口气点出了七八个部门的具体专员,之后补充了一句:“没有他们的配合,我无法按时完成报告。”说罢把这些部门专员的名单放到了老孙的台面上。
      老孙扫了一眼名单,微微颔首,他一贯欣赏阿伦直率利索的作风,立刻打电话招来秘书吩咐下去。阿伦临走之前看了看部门主管,后者显然放松了许多,看向阿伦的目光有几分溺水者望见稻草的味道。阿伦不由感到这报告的分量陡然重了许多,到底为什么,老板讳莫如深,阿伦也懒得深究,自己不过一个普通office小姐,所在何位便谋何政,不该自己知道的东西还是少打听为妙。
      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阿伦连忙拎起话筒。“您好!”
      “喂,阿伦吗?刚才你去哪儿了?我打了足足十分钟都没人接。”该死的,是秦楚,打得也真是时候。
      “我在老板房间被抓壮丁呢,你们主管不在啊?”阿伦没好气地说。还是秦楚他们舒服,整个层面就一个部门主管,不象他们这里跟老板“平起平坐”,有老板和主管双重大山。但离老板近也有近的好处,孙老板还算是老板中的佼佼者,颇得民心,阿伦他们虽觉得少些自由,日子也算好过。秦楚他们的主管才不,依仗天高皇帝远山中无老虎,很有些颐指气使的猴子模样,碰巧伊也姓侯。不过话说回来,主管在做主管之前不也是怨怨艾艾的小职员,做了主管之后各方面压力压将下来,颐指气使也是情非得已。
      “主管不在,要不我怎么敢煲电话粥?”秦楚得意地笑道,“说正经的,下班以后我请你吃饭,让你见见他。”
      “他?他是谁?”阿伦明知故问。
      “我男朋友啊!哎哟别问了,晚上你就知道了。”电话传音失真也没能掩盖秦楚的兴奋和羞涩,“晚上作陪的还有吴尽涵,要当灯泡最好也拉个伴,对吧?”秦楚吃吃笑着。
      “哎……把晚饭改夜宵成么?”阿伦皱着眉头绞弄着电话线,“晚上我要加班到九点多,很紧急的一个任务,天塌下来也离不开的。”
      “咳!你呀你,难得见你加一次班,还偏偏这么不赶巧,把周末和重要约会都耽误了。也行也行,夜宵,晚上九点半在老地方,别迟到啊!”不等阿伦回话,那边电话就挂上了。
      阿伦揉了揉太阳穴,一头扎到了一大堆数据和报表中,午饭来不及下楼吃,让小秘书带上来几个热包子,晚饭就索性叫了肯德鸡外卖。不清楚小秘书分派任务的时候是不是来了点夸张的危言耸听,其他部门的人出奇地配合,到最后报告完成的时候,阿伦看了看表,八点三刻,谢天谢地。跟老板简短总结汇报后,阿伦抓起拎包冲出写字楼,拦了辆车往外滩冲去。她不喜欢约会迟到,无论是跟谁。
      车子拐弯的时候,阿伦瞥了一眼依然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喃喃自语道:“周末愉快。”

      三

      老地方就是外滩的“老地方”酒吧,是她和秦楚周末常来消遣的老地方。一进门就看见秦楚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冲她挥手,她走过去,发觉她仍是最晚到的一个。秦楚笑眯眯地指着身旁的一位很有几分帅气的男士,向她介绍:“我的男朋友,龚翔。”阿伦冲龚翔点点头微笑一下,又跟旁边的吴尽涵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吴尽涵今天打扮得挺潇洒,米色休闲茄克衫里面打条暗色领带,他算不上英俊,人也不高大,但沉稳成熟,跟他谈话总能有所获,这是阿伦最欣赏他的地方,也难怪秦楚能服气他。
      刚一坐定,阿伦便仔细观察起龚翔来。单从长相上看,龚翔可以称得上是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一点早在阿伦意料之中,不过龚翔比她预料的还要英俊几分,剑眉星目,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这模样阿伦似曾相识,也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阿伦心里轻叹一声,喝了一大口啤酒,泡沫刺激得她回到现实,太久远的事情,不必提了。
      龚翔跟秦楚一样健谈,不久阿伦和吴尽涵就知道了一些基本情况:他也是上海人,目前在一家证券公司供职,跟秦楚在一次朋友的婚礼上认识,后来就发展到现在。
      整个晚上就听见秦楚银铃般的笑声和龚翔浑厚的有磁性的嗓音,阿伦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插不上嘴就只好喝酒。吴尽涵始终专心地听对面的一对人儿欢歌笑语,时不时打趣一下以助谈兴。
      零食上来了,阿伦注意到龚翔很自然地剥开一枚枚开心果,塞到秦楚又吃又喝又说又笑应接不暇的樱唇里。她瞟了一眼吴尽涵,发现后者登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往后的几句话仿佛是舌头打了结。又是个多情种子!阿伦趁着醉意没来由地咧嘴笑着,心里暗暗嘀咕。

      结束的时候已近午夜,秦楚让阿伦先回家,她和龚翔再逛逛。阿伦知道他俩现在正是惜时如金的时刻,本想嘱咐秦楚别太晚,回头刚好看见龚翔正给顺从地偎在怀里的秦楚披上风衣,话就咽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冷风让阿伦打了个寒噤,感觉胃里的酒在往上漾。吴尽涵看阿伦的脸色有变,忙问:“你感觉怎样?要我打车送你回家么?”
      阿伦摇摇头,“我想走一走,反正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吴尽涵陪着阿伦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路上行人比来往的车还少,阿伦始终认为外滩是上海最美的地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但远远近近的霓虹灯,热烈张扬在无人的夜里,宏伟的建筑显得那么的落寞,阿伦突然很想大笑。
      “我好象喝多了。”阿伦开口打破了沉默。
      吴尽涵转头端详了她一下,笑了起来,“你的确喝得有点多,大概有两瓶半吧?”
      “喝得多不多不能这样简单地一概而论,”阿伦煞有介事,“要考虑情感参数。”
      “哦?此话怎讲?”吴尽涵饶有兴趣。
      “X=λYmax,X是你实际酒量,Ymax是你酒量最大值,那么λ就是情感参数。λ的有效范围是0到1。”
      “那么Ymax是怎么界定的呢?喝到不能喝?”
      “准确点说,是喝到喝酒的人刚好没死的那个量,理想状态应该是无限接近致死量而不达到。”
      “哈哈,有趣有趣!”吴尽涵纵声大笑,“那么情感参数就应该无限接近于1而不等于1喽?”
      “没错。”阿伦继续一本正经,“不是没有人达到,是当你达到之后,你必定会到一种癫狂状态,这样就该进医院了。”
      “是啊,”吴尽涵莫名喟叹一声,“人不可能没有烦恼。”
      阿伦瞄了吴尽涵一下,后者正转头望着东方明珠被万点灯火勾画出来的轮廓。“烦恼痛苦跟大气层里的氮气一样,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阿伦低声道。
      他们都有些累,于是走到一个石凳前坐下。吴尽涵拿出一支烟,征得阿伦的同意后点着吸了一口。
      “你既然喜欢楚楚,当初为什么不大胆追她?”阿伦突然发问道。
      吴尽涵拿烟的手微微一震,随即恢复平静。“是她不给我机会。”
      阿伦笑了,“我问的直接,你也答得直接,看来也是个爽快人。”
      “其实非也,”吴尽涵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不喜欢转弯抹角,所以就投你所好。换个人问或许我就不这么答。”
      “你告诉过她你有多喜欢她么?”阿伦有些惋惜的口气。
      “她知道的,不用我说。而且,有些方面,做出来远比说出来有分量。”
      阿伦叹口气。秦楚其实是一个小姑娘,以为她知道的事情她其实并不知道,她喜欢亲耳听到某些话才会安心。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其实我早看出来她对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照顾她,让她开心,其他方面没什么奢望。龚翔照顾她可能要比我照顾她更好,这就够了。”吴尽涵的香烟在夜幕中氤成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
      “楚楚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吧?”
      “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现在我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是我的初中同学。”
      阿伦不禁莞尔。
      “初一下学期一次学校足球比赛,我是替补守门员,上场不多久我们队被罚点球,结果我扑挡的时候鼻子被球踢中,流了很多鼻血,当场晕倒。昏迷中我隐约觉得一块手帕按到我鼻子上,然后额头被人敷上冷毛巾。” 吴尽涵停顿了一下,印象中最深的是那对温柔的眸子,黑黑的,脸却很模糊。
      “就是她?”阿伦问道,他点点头。
      “她父母都是医生,所以她懂得一点急救常识,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注意她,上课经常偷偷在课本上画她的侧面像。初中毕业后她离开了上海,跟父母移居到澳大利亚,再没有跟我见过面。”
      “Green love.”阿伦喃喃自语,“但最让人记忆犹新。”
      “是啊。”吴尽涵似有同感,“不过当时再怎么如痴如醉,过后就跟初中毕业证书一样封存,绝少拿出。之后我的几次情窦大开,以及后来正儿八经的恋爱,当时迷了也就迷了,之后过了也就过了,不一样的只是内存多了些空间占用罢了,不影响系统操作。”
      阿伦无言,默默地转着左腕上的墨玉镯子。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吴尽涵起身送阿伦回家。回去的路上都走得很快,没说什么话。看着阿伦消失在楼道里,他才转身离开。
      路灯昏黄,沿着道路向前延伸,路口的黄灯安详地闪烁在无人的午夜里。

      四

      “阿伦你倒是说话呀!”秦楚穿着睡衣盘着两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急急地问厨房里忙着准备早餐的阿伦。
      “我的小姐,你的龚翔的确很帅,看上去也很体贴,可我才见过他一面,实在说不出什么更深刻的赞美的话,那些不切实际的夸奖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万一误人子弟怎么办?”阿伦皱着眉头,边说边用铲子翻动平底锅里的火腿煎蛋。
      “人家都说过来人是有直觉的嘛!”秦楚噘着嘴嘟囔着。
      “直觉是一方面,关键还要看事实呀?我要是有你说的那种直觉的话老早就寻一个好男人骗进洞房了,还用得着孤家寡人到现在?”阿伦笑着把色拉酱挤到切好的生菜丝上用筷子好一阵搅拌,左腕上的墨玉镯子有节奏地上下抖动。
      “我觉得龚翔就是我要找的人,”秦楚望着天花板,满脸洋溢着焕发欣喜和憧憬,好象是在对阿伦,又好象在对自己说,“我一直当你是我姐姐,有些肉麻话也不瞒你啦。他感情很含蓄,但是很真。他那么帅,过去那么多女孩追他,可他从未真正看上过谁,但是一见我,就觉得我是他要找的,逃也逃不掉,上天注定。……”
      好一个聪明人,阿伦暗笑。取悦一个女孩的基本手段是要这个女孩相信,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那次婚礼,他跟那个新郎并不很熟,是他做伴郎的好朋友硬拖他去帮着顶酒的,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次会鬼使神差地去,原来就是为了碰见我。……”
      这个龚翔,怕是《廊桥遗梦》看多了。就是不知道此君摄影技术如何,须知这没准会成为独特浪漫的追妻手段之一。
      “……我感觉好象在做梦,但又不是梦,他可不比过去追我的那些家伙,不是肉麻就是胆小,不是嘴上甜言蜜语让人起鸡皮疙瘩就是发约会邀请的时候还吞吞吐吐,绕了半天还说不到正题上,让人感觉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就不一样,所有的那些话他都说得很自然很真心……在他跟前,我感觉我就是公主芙罗丝娜。……” 秦楚兀自喃喃不休。
      “芙罗丝娜是何方神圣?”阿伦插嘴问道。
      “《青鸟》的女主人公,一位极其漂亮的公主,她的美貌可以跟世界七大奇迹相媲美。”
      “啊哈?那这个小姑娘要不就嫁不出去,要不就找了个模样可以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老公。”阿伦打开冰箱,撕开鲜奶包装,转身找出两个玻璃杯洗干净。
      秦楚白了阿伦一眼,“她的确找了个好老公,她老公宁肯变成青鸟也不肯背叛她。”
      又是童话,阿伦无可奈何摇摇头。秦楚可能是家庭环境太优越了,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她那些童话。这个女孩似乎是成熟与幼稚的矛盾综合体,在某些理论方面,她足可以顶得上前苏联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一板一眼头头是道;可在具体事情方面,又单纯地让人爱怜不已,让阿伦实在不忍用沾染世俗的心去度她。就是这么一个小可人儿,一个小天使。
      阿伦没看过什么童话,而且她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出生的前几天,他们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父亲为保护母亲受了重伤,当天就不治身亡;母亲一直坚持到把她顺利生下来后,终于心力交瘁追随父亲而去。听外婆说,母亲弥留之际,攥着外婆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愿阿伦……能原谅我们。”
      父母的骨灰按照外公外婆的意思撒到了大海里,外婆说母亲极爱海,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海,曾跟父亲商量等阿伦满月了,一家三口去海边照全家福。于是阿伦自懂事起,就常望着地图发呆,小脑瓜里充斥着到海边去生活的理想。几经辗转来到了上海,也算跟“海”沾点边。
      阿伦从未怨过父母,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怨过。父母的结婚照阿伦一直珍藏着,那上面父亲英挺母亲秀丽,脸上都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堪称一对璧人。阿伦常想,是否人太幸福了,就会遭天妒?
      爷爷奶奶经受不起丧子丧媳之痛,不久便先后过世。是外婆外公把阿伦带大的。外公外婆毕竟年老体迈,所以阿伦懂事很早,十岁开始就会操持家务,照顾两个老人。平时除了家务就是功课,没有闲心思看童话,顶多看看电视。
      阿伦关于童话的认知,大都来自外公外婆给她讲的故事,他们都是老知识分子,经常给阿伦讲古代神话和聊斋,那里面充斥着因果报应,阿伦小小的心灵里,老早就相信善有善报老天有眼。而西方的童话阿伦知之甚少,一次看秀兰邓波儿演的某部电影里,小女主角在横遭变故后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于是对她最要好的一个朋友说:“别相信童话,那都是骗人的。”这是阿伦对这类童话的初步印象。
      “阿伦?你在想什么哪?”秦楚叫道。
      “哦?”阿伦从回忆中猛地回转过来,当即恢复她一贯揶揄的神情,“我在想,这位小姐是否可以拿爱情当饭吃,让我一个人独吞早餐?”
      “那怎么可以?”秦楚嚷道,“你明知道今天我要出去逛一天的,竟然企图委屈我的胃,居心何在?”然后不等阿伦回话,便抢过煎蛋牛奶狼吞虎咽。
      “阿伦,我看中淮海路上一家店里的衣服,你做我的参谋吧?”秦楚吃过饭后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又叫我做灯泡?老大,现在是大白天,您老就省省电支援国家建设好不好?”阿伦边洗碗边叫苦不迭。
      “qie! 你才几瓦就自以为度数很高的样子,我还叫了老吴同志作陪,你不去他岂不是孤灯一盏从头亮到底?好阿伦,去吧去吧去吧去吧,我中午叫龚翔请我们吃哈根达斯和撒西尼好不好?”
      “OKOK。”阿伦叹了口气,横竖是逃不掉,不如爽快点。就是可惜了吴尽涵又要为他人做一回嫁衣。
      出乎阿伦的意料,吴尽涵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面对龚翔和秦楚的卿卿我我依然谈笑自如,跟他第一次见龚翔那晚大不一样。先在大商场里逛了一会,龚翔拉着秦楚去买冷饮,阿伦也乐得能休息片刻,就势往商场大厅的椅子上一坐,吴尽涵也陪着她坐下。
      “我本以为你会郁闷的。”阿伦直视着前方的人来人往随口问道。她觉得这样直接问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被问话的人郁闷,这样直接接触痛处反倒能减轻痛楚;如果被问话的人不郁闷,那这样问他也无妨。
      “让你失望了?”吴尽涵笑道,阿伦转头望着他,没看出丝毫苦笑的迹象。
      “我以为你既然那么喜欢秦楚,虽然为她能找到爱人而高兴,但也难免怅然,毕竟感情是自私的。所以我以为你很矛盾。”阿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自以为是。
      “我的确喜欢过她,而且一度非常喜欢,但那都过去了。”吴尽涵幽幽地说,“喜欢这种感情是很难说的,它可以来得快去得快,如果不给滋养的环境,一般很难发展为爱情。秦楚从没给过我机会,所以我从来没有机会去爱她。既然没爱过她,也就谈不上受伤;既然没受伤,也就不会郁闷。”
      阿伦扑哧一笑,伸出手握了吴尽涵一下,“我想我可以篡改一下苏格拉底的名言——‘如果你能得到你的意中人,那么你就会非常幸福;如果你得不到你的意中人,你就会成为一个哲人。’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想咱俩都可以专心做他俩的灯泡了。”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秦楚这么喜欢灯泡的存在?二人世界不好么?”吴尽涵傻傻地问。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小女孩们谈恋爱,害羞又兴奋,想让别人知道,但又不能或者不愿单纯地叙说,或者想通过旁人的艳羡来加厚巩固这种幸福,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抓一个铁杆来做目击者了,结婚都要证婚人,咱们就权当证‘恋’人罢。”阿伦开始不失时机地摆谱。
      “同意。”吴尽涵也谐谑道,“高尚有很多形式,自愿做灯泡的可以算一种。”
      两人相视大笑,彼此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默契。
      正在这时秦楚兴冲冲地跑过来,举着两个甜筒,塞在他俩手里,然后挽起阿伦的胳膊,直奔目标店面而去。当两人身影消失后,吴尽涵与随后赶来的龚翔不禁相对苦笑。

      五

      又是一个周末,秦楚和龚翔到黄山去继续他们的风花雪月,阿伦正当百无聊赖之时,电话响了。是吴尽涵约她去泡吧。自从秦楚名花有主之后,阿伦与吴尽涵出于多次同当灯泡的经历,不禁惺惺相惜。
      放下电话后,阿伦急忙打扮起来。她精心梳了头发,解开平时经常盘在头顶的那个髻,任头发四散披着,只在鬓角别了个闪亮的小发卡。挑出上次刚买的连衣裙,这连衣裙是在秦楚极力撺掇下买的,她说阿伦腿长,高腰的连衣裙最合适,虽然阿伦看着那两条细如发丝的肩带胆战心惊。出门前,阿伦最后看了一眼穿衣镜里的自己,不由呆住,手下意识地摆弄着镯子。
      她有多久没这么打扮过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她从来都是不太修边幅,无论冬夏脑袋上总顶着那个髻,刚进公司的时候有好事者把她的年龄从三十到四十都猜了个遍,虽然她的实际年龄不属于这个区间。秦楚也经常怂恿她去做形象设计,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那时的她对于打扮似乎有本能的反抗,一想到此心中总觉被一根细针不经意刺了一下,不疼,但发毛。
      可今天她着实一反常态,莫不是为了吴尽涵?
      的确,那次商场之行以后,阿伦发觉跟吴尽涵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她发现他其实是个优秀的男人。
      比如他很懂得节制,从不滥情,有脾气,却很少发作,因为工作时间长,所以见多识广,于事物常有独到的见解,跟他谈话阿伦总觉得很舒服,好象是高山滑雪的人听着脚下踩雪的吱吱声,身边的景物迅速向后飞去的感觉。
      阿伦纳闷,他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为什么早对他没这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过去她一直认定吴尽涵是秦楚追求者集合里的一元素,压根就没仔细琢磨过这个人?
      好象是的。天哪,真可怕。
      阿伦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被猛地一撞,颤抖不已。
      过去的一幕幕如电影快镜头般一一掠过,过去的她的样子,现在的她的样子。别人眼中的阿伦快乐宽容,开朗豁达,她已经逐渐相信这是真正的她。情思被她尘封禁锢在极深的意识里,因为她相信,要想不被某种事物所制,最好的方法是压根就忽略这事物的存在。她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她认为自己是看穿了,想开了。
      只有把心锁住,才会平静。无风才无浪,无恩才无怨。
      阿伦终于明白,看穿了?想开了?自己其实是在逃避。
      因为逃避,她不愿意去装扮,怕引人注意;她不再以温柔示人,举手间唯有豪放爽利;她冷眼看待一切爱情,包括自己疼爱的小妹妹秦楚的恋爱。
      而现在,仿佛天方夜潭里无意打开所罗门封印瓶的渔夫,望着瓶中窜出的魔鬼不知所措。
      她该怎么办?罢了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自有天决定,凡人不如顺其自然,多想无益。
      挎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惊醒了阿伦的支颐沉思。
      “阿伦吗?我是吴尽涵。……你原来还没出发啊?我还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情了呢,还好还好。……我已经到了,你别着急,有的是时间,路上注意安全……”

      “老地方酒吧”里,吴尽涵坐在靠窗的吧台前,望着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静静地啜饮生啤。生啤很鲜,入口后清爽的感觉洗涤着他这段时间的焦虑和忧郁。
      他背后是一个精致的舞池,一对对情侣相拥而舞,角落里有各种娱乐游戏。迷梦般的灯光,殷勤的服务,让每位顾客享受一回尊贵的感觉。
      秦楚很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她沉醉于这种氛围,她也适合这里,美丽,妩媚,时尚,灵动……不过以后带她来这里的不再是他,这样也好。当他习惯于一次次失望后,希望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仔细想想,秦楚是一个能让每个男孩着迷的女子,他也不例外,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有缘,她敏感,多情,喜欢新鲜和浪漫,这些未必是他能给予她的。
      冥冥中自有天决定,凡人不如顺其自然。这话是阿伦的经典名言。
      想到阿伦,吴尽涵微笑了一下,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跟她说话总能有能笑的理由。她看上去比秦楚豁达多了,又仿佛不知愁为何物,成天乐呵呵的。跟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就算她再生气也不怕,因为天性使然,存不住烦恼,自然也存不住怨气。
      有人轻轻推门进来,走到他旁边坐下。吴尽涵知道是阿伦,但转头去看时,还是吃了一惊。
      阿伦身着白色一袭曳地长裙,纤细的肩带,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肩头,胳臂纤秀,左腕上的墨玉镯子更衬托了皮肤的白嫩;长发随意披着,被舞池的灯光镀了一层暗金色的边,鬓角的一枚小发卡俏皮地闪着光,恰倒好处地添了几分动感。她化了淡妆,五官飞扬突出了许多,眼睛奕奕有神。整个装扮简单,却清丽绝俗。
      吴尽涵这才发现,原来阿伦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跟秦楚甚至可以不相伯仲。
      阿伦看吴尽涵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于是连忙叫了饮品。
      两人默默地喝着,或许彼此都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情感,许久竟然无话。
      “我觉得你的名字起得很好。”阿伦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
      “此话怎讲?”吴尽涵赶忙问。
      “吴姓、贾姓的人一般名字都不好取,因为名总要被姓来否定一下,所以纯粹的褒义词不适合做名字。聪明点儿的父母,就给孩子取近乎中立的词,再聪明一点的,就取那些能被姓所进行正面修饰的名字,比如你的,单叫名字,是“尽涵”;叫全了,是“吴(无)尽涵”,都是正面意思。”
      “想不到你对这还挺有研究,那如果是你,你会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阿伦想了想,说:“我想我会叫孩子‘吴嘉宝’,名字土了点,但不吃亏,怎么说也是‘无价宝’哦!”说到这里突然住嘴,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还未恢复原色的脸登时又涨得通红,忙端起酒杯大口牛饮,却被酒精呛得连连咳嗽。
      吴尽涵扭头去专注地看舞池里的人影,其实是为了掩盖不由自主地窃笑。
      等他转回头,看见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士正站在阿伦面前,微欠着身邀请阿伦跳舞。此时正在放的舞曲是“绿袖子”,很优美的华尔兹。
      阿伦欣然同意,起身前冲吴尽涵调皮地挤挤眼睛,不等吴尽涵反应便轻盈地滑到了舞池里。
      吴尽涵一边啜酒一边欣赏他俩的舞姿,看不出来阿伦的舞技竟然这么娴熟,与那男士配合得天衣无缝,乍一看仿佛是配合多次的搭档。然而仔细看去,发现主要是阿伦在配合,她对舞步非常熟悉,男士一抬腿她便知道下一步的落脚点,于是适时跟进。相比之下,那男士就自我得多,不可否认他的舞技也很高,但多了几分炫耀和自负,虽然跳舞时男方起主导作用,若很我行我素地展示舞姿而对女方不加照顾,看起来就非常的不绅士了。
      一曲舞毕,看那男士似乎还有意请阿伦继续。下一曲是恰恰,阿伦很熟练地挥洒着,摆出一个个造型,那位男士就逊色许多,很多小节似乎是阿伦带着他跳。随着舞曲进入高潮,阿伦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腰仿佛无骨一般灵活扭动,使略带喇叭形的裙摆如扇子般张开,头发也四散开来,被汗水沾了几丝在脸颊上,周身洋溢着野性,吴尽涵竟看得痴了。
      曲终人散,阿伦跑回吴尽涵身边,一口气把一杯啤酒灌下肚,然后靠在吧台上,望住吴尽涵,嘻嘻地笑。
      吴尽涵又给她斟了一杯。不过是橙汁。他不想她喝醉,经常醉酒对一个年轻女孩并不是好事,虽然他还没见过她真醉的样子。
      舞曲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卡萨布兰卡”。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阿伦喃喃道,“每次听到它我总想流泪。”
      吴尽涵看到阿伦眼睛里果然闪着泪光,那泪珠盘桓片刻,顺着两腮流了下来。他蓦然发觉,眼前这个女孩在平素大大咧咧的外表下隐藏的内心深处原来也充斥着故事。阿伦不是单纯,是简单。是那种曾经单纯过,也复杂过,之后看穿了一切于是具备了的那种简单。她可以用简单的思维去考虑一切看似复杂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患得患失,所以豁达。对此吴尽涵早有感觉,只不过从未象现在这样感觉强烈。
      看着阿伦梨花带雨的模样,吴尽涵不由有一种想把她的眼泪吻干的冲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阿伦,我请你跳舞。”吴尽涵温柔却果断地揽着阿伦进了舞池。阿伦靠在吴尽涵的怀里,随着音乐轻轻摆动,“卡萨布兰卡”的旋律流动在舞池里,滑滑的,润润的。阿伦觉着这个世界只剩下这音乐和这个肩膀,她好希望能一直这样摇摆下去,永不停息。
      阿伦的泪珠依然不断地滑落,但都尽数消失在吴尽涵温暖的怀抱里。她抬起头,每每都能看到吴尽涵大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她,无比温暖的眼神。
      五年了,阿伦心底泛起发黄的回忆。五年的不堪,她曾试图用两年去忘记,她成功了吗?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因为她坚信自己能忘记。最快的忘记方式,是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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