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深处》萑苇

2、雪色无穷

　　今天是钟季最后一次在飞行救援队执行任务，此刻直升机距离云底的直线距离不足50米，能见度不足一公里，所幸机表正常，在自然条件恶劣的情况下，只能依靠仪器和经验。
　　大雪封山，可昨天进山的游客还留在山中。
　　他们已经在山中搜索了两个小时，其他救援队任务都已完成，安全返航，但他们这队还没找到求救者，因而不得不扩大搜救范围。
　　更为可怕的是，求救信号在一刻钟前断了，气象局预测暴风雪仍将持续，一个小时后，风力将达到九级！
　　风速的变化，在高空中感受得更加明显。
　　机舱门一直打开着，暴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他的脸上，雪粒又慢慢化成冰凉的雪水。

　　“钟队，东南角15度。”机舱里的吴冰兴奋的叫到，继续用军用望远镜观察着。
　　钟季依言调整方向。
　　“我已经看到了，好像是个中年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好像受伤了，倒在在石阶上，应该是腰部受伤。”吴冰继续观察着。
　　现在距离求救者对角线距离还有200米，钟季一面降低飞行高度，一面靠近求救者所在上空。
　　“完了！”吴冰突然大叫。
　　钟季心中一凛！
　　“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钟季长呼一口气。
　　“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你这么聒噪，影响钟队飞行”吴冰旁边的丁河一章拍在吴冰的头上，看着下方躺着的人，“现在的女人都这么不要命吗，暴风雪天气竟然孤身登华山。”
　　“更可怕的是，竟然敢去挑战长空栈道。还好她还没上栈道，就先倒下了。”别人说话的时候，吴冰总喜欢补充几句。“强烈建议景区根据天气预报提前封山！”每一年，不同的季节，他们都有不少进山搜救的任务。

　　钟季已经调整到最佳救援高度，“丁河，十五分钟够吗？”
　　已经做好准备的丁隔着风雪，看着下方，吸了一口气答道：“应该没问题。”
　　“吴冰，你做支援。”
　　“没问题，已经做好准备！”

　　因为天气恶劣，救援的过程十分艰难。钟季需要保证直升机平稳的停留在操控中，不敢分心探查丁河的情况，只从他和吴冰的对话中，感到一丝不妙。
　　“不好了，吴冰落脚时踩滑了，没站住，腿撞在岩石上受伤了。”
　　“什么！”钟季倒吸一口凉气，“把对讲机拿过来。”
　　吴冰将对讲机凑到钟季面前。
　　“丁河，丁河，听到没有？”
　　“收到，收到！”
　　“做好准备，我现在拉你上来。”
　　钟季转而看向吴冰，“你来操作，我下去救人”。
　　吴冰傻眼，钟季补充道：“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钟季看着吴冰手忙脚乱的样子，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今年六月，你不是在雷电天气飞行过一次吗，我对你有信心。”
　　“师父。”吴冰很少在工作时间喊他师父。
　　“嗯。师父相信你，先把丁河拉上来吧。”
　　他们交换了位置，把丁河拉上来。
　　丁河大腿撞在山崖边凸起的石头上，大概伤了骨头，使不上劲，钟季将他拉上来后，只见他一头冷汗。
　　我现在下去，你帮我压阵，做得到吗？
　　丁河点头：“小腿肌肉扭伤而已，手还有劲儿。”
　　钟季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清点完装备，放下软梯，套上安全绳，离开机舱，整个人顿时处在半空。凛冽的风刮着他的脸，因为习惯了，所以并未如多年前那般感到不适。直升机在吴冰的控制下，难免有所晃动，他努力保持身体平衡，是自己不至于碰上山崖而受伤。
　　七分钟后，终于靠近求救者。
　　脚踏上石阶的同时，他脱离安全绳的束缚，倾身查看求救者的情况。
　　眼前的人，穿着黑灰相间的冲锋衣，几乎和山崖融为了一体，亏得吴冰眼神够精才发现了她。
　　大概里面的衣服套多了，她整个人格外臃肿。乍一看，像极了清晨在公园里锻炼的老太太们。尽管没见到正面，但看这体型，应该也不会太年轻。
　　风雪声掩盖住了她细微的呼吸声。，钟季这个人冻僵过去了。
　　他把她从地上扶正，掸开覆盖在她身上的积雪。用食指在他鼻前试探呼吸，“你好，听得见吗？”
　　见她没反应，他用拇指指甲盖掐着她的人中，这人微微呻吟一下，双眼微微睁开一家下，又闭上了。
　　钟季判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情况也不太好。

　　他抬头看着栈道，从上倒下没有脚印，只有长长的划痕，他推测它是从高处滑落，刚好卡在这石阶转角处，不然就滚落悬崖了。
　　这么看来，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伤。
　　他用手掌大致摸了她的骨骼。初步判断她左脚踝骨错位，这是导致她摔跤滑倒的原因。右侧第三根肋骨断了，所以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后脑勺高肿，可能会有脑震荡，脑门撞在石头上，有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窟窿，因为天气冷，血流不多。除此之外，身上应该还是多处擦伤。
　　虽然还活着，但距离死亡也很近！
　　钟季庆幸他们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她，若是再晚个十分钟，或许他们就已经转移了搜索范围。

　　“伤者昏迷、神志不清，请医疗队做好的支持。”他拿起对讲机，向医疗队的同事汇报情况。
　　“移动伤者是否会加重伤情？”
　　钟季的外公是中医，擅长骨科，钟季大学以前跟着外公学过一些。“有影响，但是问题不大。”
　　“好的，现场交给你，我们在景区大门等候。”
　　“感谢配合。”钟季紧接着说：“丁河，吴冰，我这边已做好准备。你们那边怎么样？”
　　“准备就绪！”吴冰回答。
　　考虑到伤者肋骨手上，钟季在捆安全绳的时候为了绕开肋骨，费了一番周折，试了十多种方法。最后，终于用安全绳将伤者和自己捆在一起，登上软体，油吴冰和丁河将他们拉上去。
　　五分钟后，钟季带着伤者安全回到机舱。

　　相比钟季，丁河似乎情况更糟糕，“对不起钟队，我……。”
　　“回去再说，好好休息。”钟季打断了他。
　　“吴冰，调高机舱温度，现在风速加大，稳中前进，安全驶离山顶，回到山脚。”对吴冰做了简单的工作安排后，钟季开始处理救治上来的女人。

　　他把她的背包递给丁河，由丁河进行基础信息登记。
　　待机舱内气温升高之后，他把伤员已经被雪水浸湿的外套及加棉卫衣脱掉，最后剩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再用棉被盖在伤者身上，由于伤者裤子全湿，在确认伤者不只穿了一条裤子之后，他用剪刀剪开裤管，将伤者的外裤也脱了，所幸里面加绒保暖裤并未湿透，他便找了件军用大衣叠加在被子上包裹着她。
　　又想起伤者后脑高肿，拿了几块毛巾叠成方块，让她侧脸枕在毛巾上，避免后脑再次受到挤压。

　　忙完这些，他打开医药箱，用棉签蘸了酒精，清洗她脸上凝固的血迹。
　　仔细看了一下，这女的年纪远远比他们推测的要年轻许多，抱着她的时候也觉得人也比看上去的轻盈许多。
　　或许是她穿着打扮的关系，让人觉得，失去了朝气。
　　年轻的女孩子们都爱打扮，可眼前这个，似乎是个另类。
　　不过，这张脸挺好看的。

　　浓淡相宜的眉毛，乖顺的沿着好看的眉骨生长，像极了江南山色。
　　此刻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是通过流畅好看的眼睫线，可以推测，这姑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双唇不是传统的樱桃小嘴，也不是饱满丰润的性感嘴唇，唇线分明，大小薄厚合宜，安在圆润的鹅蛋脸上恰如其分。
　　鼻头秀气，使整张脸在端庄明朗之余增加了三分温婉。
　　这……明明是个长得恰到好处的的姑娘呀。
　　就是皮肤差了些。
　　钟季心里想着……竟没有发觉，自己对她的称谓的转变。

　　一旁的丁河忍不住说道：“以为救的是个老太太，没想到竟是个美女。”
　　本来专心行驶的吴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好奇，“怎么个美法啊？”
　　丁河看了躺着的人，试图说出最合适的话，但最后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是说有多美，但就是看着……嗯，看着赏心悦目。”说完这句话，钟季心里不由一惊，懊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吴冰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便专注的驾驶着直升机。

　　半个小时后，他们安全降落在景区门前的空地上，医疗组已经准备就绪，将人转移到救护车上。他们动作娴熟，效率极高，救护车很快驶离景区。
　　钟季，看着救护车的身影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尽头。
　　丁河腿部骨折，也被送往医院，只不过是另一辆救护车。他看着钟季盯着那姑娘的救护车，却不多看自己一眼，无奈的闭上眼睛休息。

　　吴冰凑上钟季跟前，轻轻扬了上挑的眉，“师父，我刚才瞟了眼那姑娘的身份证，想不想知道那姑娘的信息啊？”
　　钟季看着吴冰这张欠揍的脸，回了句“不想！”，便扔下吴冰，独自上了直升机，他们还得飞回营地。

　　吴冰赶紧跟上，在钟季打算关闭机舱门的瞬间，扒住舱门，爬了上去。

　　讨好地笑到，“师父，您可别说，那姑娘和您还真有缘，她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吴城的。您不是即将转业回吴城吗？对了，她有名字的，叫什么……”
　　吴冰思索了片刻。又拍着头道：“齐允瑕！”
　　噢～钟季记住了。也许这名字，也将如生命里万千的过客那般，淹没在华山的漫天雪色当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