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09、神代遗章·太古-帝国葬歌（末代王爵）*肆

　　神代遗章·太古-帝国葬歌（末代王爵）*肆
　　哀悼之章：精神

　　<女人疯狂起来，远比男人疯狂起来要可怕得多——纵使她们手无寸铁。>

　　湮摆弄着回归后原交给她并千叮咛万嘱咐“谨慎使用”的长剑“世界”，旁边蹲着恨不得对湮进行二十四小时全方位跟踪监控的尘，俩人毫无形象地研究着这个被原反复强调“必须慎重对待”的剑型武器，半天都没弄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
　　湮扶着剑刃检查，微一晃神，白皙的指尖多了一抹血痕。
　　“殿下？”
　　“没事。”湮垂下目光，伤痕在瞬间消隐无踪。
　　“只是有又一个人，带着谜一样的往事死去了。”

　　——从此以后，世界上的知情者便又少了一个。

　　【奈露佳儿有个秘密。】
　　【她活了三辈子。】

　　第一世她是个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大的缺点，但也没什么大的优点，极其极其平凡的一个人。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和同学一起去滑雪，遭遇雪崩，被埋在了下面。

　　第二世她是罗尼威尔帝国皇室旁系的女儿，拥有“公主”的高贵称号，十六岁便遵从父亲法尔曼亲王的意思，嫁给了坎贝尔家族的少年公爵阿姆斯特丹顿·陇坎贝尔。虽然是政治联姻，但婚后生活也极为幸福美满。
　　那时候，她的名字是娜尤嘉·罗尼威尔·坎贝尔。
　　只是不久后，随着政治上的一系列变更，她丈夫的妹妹丽姬娅死在了冉凡斯乐帝国，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阿姆斯特丹顿因丽姬娅的死而疯癫，神智渐渐失常，几年后便失踪了。失去公爵的坎贝尔家族内部一片混乱，这个衰落多年、在本带公爵带领下艰难回归荣耀巅峰的家族，在公爵出走后不久便分崩析离。娜尤嘉没有选择，只得回到罗尼威尔帝国去。
　　这一别，便是几十年的光阴。
　　娜尤嘉再次见到阿母斯特丹顿时，她已经垂垂老矣，而对方却仍旧年轻英俊——只是那时，别人已不再尊敬地称他为“坎贝尔公爵阁下”，而是替换成了带着浓浓敬畏和恐惧的“巫妖王陛下”。
　　罗尼威尔不愧为“背叛者的家族”。北地巫妖王之乱一经爆发，当时的皇帝在亡灵大军尚未抵达国境边缘时便做出了决策，毫不犹豫地背弃了扶持帝国几百年的圣庭，毅然决然地投向了亡者的怀抱。正式投诚的那一天，皇帝陛下在罗尼威尔皇宫内大摆宴席，盛情款待亡灵的领袖们——很难形容那些亡灵大君看到满桌美味佳肴时的心情究竟如何——娜尤嘉作为年老的公主，在宴会上上有一席之地。也正是在那里，她终于见到她深爱的、阔别多年杳无音讯的丈夫——阿姆斯特丹顿·陇坎贝尔，他已经从优雅高贵的公爵，化身冷酷暴虐的君王。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娜尤嘉在整个宴会上的心情，那么那个词语大概是“跌宕起伏”。
　　——不只是娜尤嘉的心情，整个宴会的过程也是如此。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速之客抵达了现场。圣庭的骑士王——那位列国尊敬畏惧的神圣王者，单枪匹马地穿过亡灵的海潮，杀入罗尼威尔皇宫。他来的那一刻，金色的光仿佛能烧尽一切的黑暗。贵族们一片慌乱，他们背叛了圣庭，却并没有做好迎接圣光的准备。
　　年老的娜尤嘉被躁动的人群挤在宫殿的角落里，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那张同样年轻英俊的面容——她认得骑士王的脸，她知道他曾是她丈夫最好的朋友，他们结婚时他也曾奉上礼物和祝词。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过去的日子，或许他们真的都是女神的宠儿，女神将他们身上的时间定格在了最美好的一刻，要这光辉亘古永恒。
　　那一日的场景在后来曾让无数画家穷极毕生的想象力，只是妄图还原出那一幕的一丝真实。但即使是最富创造力和绘画技艺的画家也无法重现那日景象的一丝一毫——它只存在于亲眼目睹者的脑海里，无法以任何手段重现于世。
　　娜尤嘉仍然记得，她眼中所见到的——巫妖王的黑杖和骑士王的银剑在空中交相碰撞，两位当世顶尖的存在在罗尼威尔皇宫的上空对峙，每一次斩击都荡开辉煌的元素洪流——日月星辰忤逆规则运转着，绚烂的霞光在他们周身明灭，仿若火树银花。那两个人是何其耀眼，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光芒——耀眼得令娜尤嘉这个凡人几乎无法直视他们的面容。
　　罗尼威尔皇宫上空的那场战斗，除了交战的双方外，再无一人知晓战斗的胜负。同其他人一样，娜尤嘉看见骑士王分开亡灵的浪潮潇洒离去，肆意的如同前世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些侠士，“一约既定万山无阻”，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分毫。
　　那个时候，娜尤嘉真是羡慕啊。如果她也能有那样的力量，那样潇洒自由的权力，该有多好……可她没有。如果说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那么巫妖王和骑士王一定是主角，光与暗，善与恶，曾并肩作战最后又互为敌手……她也不会是女主角，女主角大概会是丽姬娅，那位神舞者那么美丽那么可爱那么聪颖，她的死几乎改变了整个世界的走向——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切的源头。
　　娜尤嘉在幻想中挣扎着，几乎无法自拔。
　　最后她在罗尼威尔的皇宫中安详地度过晚年，再也没见过巫妖王或骑士王中的任何一人。她种花，看书，皇宫外的亡灵肆虐、生灵涂炭，都与她毫无关联。
　　死的时候她望着那高高的宫殿穹顶，想着，下辈子，最好在也不要和英雄或者贵族扯上关系。她追不上他们的脚步，这实在是……太累了。
　　——结果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第三世，她又回到了这个前世晚年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的地方——罗尼威尔皇宫。这一次她的身份更加尊贵——皇室直系唯一的女儿，奈露佳儿·罗尼威尔。
　　娜尤嘉和奈露佳儿，竟连名字也丝毫没有改变。
　　只是这一次她的降生，距离死去的时间足有千年之久。接近一千五百年的时光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有太多太多的意料之外。
　　罗尼威尔帝国再度反叛；骑士王斩杀巫妖王，黑暗皇朝的统治终结；女神降临圣庭，骑士王陷入沉睡……一件又一件，每一件都令奈露佳儿的内心震撼不已。
　　可最震撼的，莫过于她在皇宫仓库中偶然发现的、积灰的旧物什。
　　——那是她前世的遗物。
　　奈露佳儿在那里面找到了骑士王送给她和丹顿的结婚礼物——一面手工打磨的青铜镜。这面镜子足以勾起许多许多的回忆——毕竟，谁都想不到圣庭尊贵的骑士王，送给友人的结婚礼物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竟然是一面粗糙的手工镜。虽然经过了千年时光的侵蚀，但骑士王高超的魔法水平使得镜面仍旧光洁如初——奈露佳儿怀着复杂的心情将那面镜子擦洗干净，当她再度凝视镜面的时候，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没有看见本应倒映在镜子中的、属于她自己的面容，而是看见了一双明亮干净的蓝眼睛——巫妖王的眼睛。
　　天空般清澈的色彩——一如她最初爱上他时的模样。
　　这也透露了某些讯息。

　　【巫妖王没有死。】
　　【他只是被封印了。】
　　【封印在了一面镜子里。】

　　奈露佳儿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能力将他封印，但人类的劣根性在一瞬间占据了上风，私心控制住了她的行动——当镜子里的巫妖王念着她千年前的名字，请求她释放他的时候，她拒绝了。
　　她太爱这个男人了……她明明是他的妻子，可她拥有他的时日实在是太短太短了，每当他转身离去，她只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啜泣，无能为力。从前的那些日子里，她看着他风发扬厉，远望如星辰，璀璨夺目。
　　当狂热的观星者终于有资格用双手触碰天上繁星的时候，他是很难再松开手的。
　　于是奈露佳儿疯狂了。
　　为了能够永久地占有这面镜子和里面的灵魂，她甚至秘密地访问了向来与罗尼威尔帝国不甚和睦的蔚蓝星塔——当代塔主斯普威特·休普司是个活了一千多岁的老家伙，更是骑士王的狂热粉丝，为此他一直看罗尼威尔帝国很不顺眼——这位和奈露佳儿很有同时代感的大法师揪着他的花白胡子，以一种与外界传闻完全相反的认真和严谨对待她所带来的镜子。
　　也许是看在她送的好酒的份上，也许是看在她是个美人的份上，斯普威特·休普司向她尽可能详细地阐述了镜子上所附加的魔法奥秘——有些不甚明晰是必然的，因为黑暗皇朝时代的大部分法术术式如今都已失传——这面镜子上被人施加了极其强大的封印法术，其中的魔力流通和运作构成一个复杂、稳定的回路，封印镜中灵魂的同时也保证了这面镜子无法以任何手段摧毁。
　　可明明是强大到令一千多岁的大法师都望而却步的强大封印，解咒的方法却极其简单：镜子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只要有其中的两个人在同时允许，封印便会支离破碎。
　　——三个人，骑士王，巫妖王，娜尤嘉。
　　骑士王仍然处在沉睡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巫妖王正被封印着，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自由与否，其实只取决于奈露佳儿一个人的意志。
　　而她终归是有私心的。
　　——可她那时的私心里却并不包括一次又一次的出嫁、以及和亲弟弟的□□。
　　混乱的政治和宫廷，使奈露佳儿的爱和希望变成了她痛苦的根源。当巫妖王那双蓝色的眼睛透过镜子看着她的时候，她渐渐开始变得想要逃离。
　　这一世比上一世更加令人绝望。上一世她是孤老的公主、守寡的女人，这一世她是亲弟弟的床伴、灭国的先遣队，肮脏不洁令人害怕。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透过镜子展现在她最爱的那个人眼里。【审核删除】……镜中映照出的自己，十足一个荡*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奈露佳儿不想第四次出嫁。
　　那个白金色的灵魂对她说，她将要死去。
　　镜子里的巫妖王说，那个白金色的灵魂，有与女神相似的气息。
　　她信了。
　　——她盼望去死很久了……可当她死了以后，镜子里的巫妖王要怎么办呢？
　　骑士王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即使醒来也未必会为他打开封印；即使骑士王愿意打开封印，这面镜子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落到骑士王的手里。种种因素综合起来，世界上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可能为他打开封印的那个人是她，最后一个想限制他自由的人也是她。
　　奈露佳儿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度降生在这个世界。如果不会，那么她死以后，他便永无重临之日。
　　那么……请你自由吧。
　　——即使在这个没有骑士王的时代，你的军队将摧毁列国。
　　一切的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千年前那些令人绝望的真相、那些痛苦挣扎着的人们、一代又一代背叛同盟的罗尼威尔……就让它们都随着最后一个知情者的死，归于永眠的灵柩。

　　紫发的女人披着素白的嫁衣，卧在榻上睡去。
　　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究极的美丽，只留给死神欣赏的权利。
　　青铜的古镜在地面上裂成碎片，星星点点的光在空气中飘摇着凝聚成影影绰绰的人形。那个男人有双天空蓝的眼睛，黑色的卷发紧贴着白皙的面颊。他伸手覆上奈露佳儿带笑的嘴唇，发出悠长的叹息声：
　　“释放魔鬼还这么开心，大概只能说明你也是个魔鬼吧？”

　　【历史】
　　彗历1106年年末，罗尼威尔皇家十字军攻破斯蒂文公国首都帕兰卡，罗尼威尔帝国长公主奈露佳儿·罗尼威尔第三任丈夫斯蒂文公爵于护国战役中壮烈牺牲，随后斯蒂文公国并入罗尼威尔帝国版图，奈露佳儿·罗尼威尔被迎回罗尼威尔帝国首都。
　　彗历1107年年初，奈露佳儿·罗尼威尔第四次出嫁，前往丹堤莫斯海峡对岸提亚斯皇国，第四任丈夫为提亚斯五世丹顿尼斯·莫提克尔。公主于出嫁途中不幸病逝，罗尼威尔帝国尼禄一世撒拉弗·罗尼威尔以此为借口，派兵攻打提亚斯皇国，三月后提亚斯五世兵败投降，提亚斯皇国并入罗尼威尔帝国版图。
　　彗历1107年年末，巫妖王复出，亡灵大军攻破罗尼威尔帝国防线，三月内逼至首都。尼禄一世启动罗尼威尔皇宫祭奠法阵，首都毁灭。

　　湮和尘抵达那片土地的时候，真的是很难把那一片废墟和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联系在一起。
　　曾矗立着的雄伟城池，破灭之后也不过是灰尘四散的瓦砾泥堆。无论表象如何，内在都是一样的。
　　湮和尘找到那个新同伴的时候，他正坐在废墟最高的地方，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女孩。他听到响动，抬头望向他们，碧色的眼眸幽远神秘，难以窥视。
　　“走吧。”
　　湮向着那个面容熟悉的青年伸出手，知道他已不再是那个残暴而神情的皇帝。
　　“精神”溟。
　　溟抱着小女孩站起来，跟上他们的脚步。

　　熟识之后，溟有一次问湮：
　　“你还恨罗尼威尔吗？”
　　“你还爱奈露佳儿吗？”
　　那时候湮嘴里嚼着黄桃，含混不清地反问。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没有言语。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