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10、第22章 本可以做出却被放弃的选择

　　在凡世，极南之地、火焰之乡的土地上，失去王者的华纳神族茫然四顾，他们悬浮在空中，脚下的大地上堆积着巨兽狰狞的骸骨——光华坚韧的鳞甲包裹住这些巨大的骷髅，皮肉干枯佝偻。泷的咒言混淆了这片土地上的元素分布，几乎是将整个南方天地打碎重组，能量运作的轨道完全变更，旧有的模式被打破，新的能量网络迅速生成——天地间残留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持这样消耗庞大的修复工作，于是世界以近乎蛮横无理的方式掠夺了死去龙族的力量：血肉融化为血水，带着龙的力量流入大地，滋补受损严重的世界。
　　漫布战场的硝烟正在散去，劫后余生的火巨人们战战兢兢地从藏身的废墟里爬出来，不敢抬头去看天空中悬浮着的、神祗般的身影，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整个族群将在某个人计划好的命运里走上无可挽回的道路。
　　——就某方面而言，哈迪斯真是个足以令西比尔也自叹弗如的预言家。
　　莉莉丝面无表情地看着阿胡拉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湮带走，到空间的表面再也划不起一丝涟漪时，她慢慢地松开手，手心里握着白色的纸团。莉莉丝打开那张因为握了太久而显得皱巴巴的字条，上面是哈迪斯龙飞凤舞、自命潇洒实则鳖爬般的字体：

　　【阿胡拉一定会中途倒戈，之后必然有人将他带走，用不着为了他和对方硬拼；华纳神族就先搁一边儿晾着吧，没有接受命令的情况下他们和尸体一样安全；优先处理或巨人灵魂的后续工作，完工后去和八荣耀密切相关的凡世地区转一圈，见到阿胡拉就捡回来，捡不回来就干掉好了。顺便说一句，我觉得泰坦那边寂静地狱的可能性蛮高——哈迪斯】

　　莉莉丝看完，指尖“噼”地燃起一簇黑色火苗，把字条烧的干干净净。这东西还是开战前她在口袋里发现的，没来得及打开看就匆匆迎上暴怒的泷，现在终于有机会看了，然而——
　　莉莉丝：我只想知道哈迪斯那个混球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塞我口袋里了！而且这种理所当然的统帅口气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主上选定的魔王统帅好吗！？最后……这字实在是太难看了！！！
　　远在金伦加鸿沟的哈迪斯：啊啾！真是奇怪，明明是在靠近岩浆的地方，居然会觉得冷……

　　就在魔王军正对第一次胜利进行扫尾工作的时候，荣耀众人同样也没闲着——被湮押回原初之国的阿胡拉正享受着众神法庭的高级别待遇，尽管陪审团中的某人正磨刀霍霍时刻准备把他挫骨扬灰。
　　“还审什么判，直接按到地上，剔骨、放血、压缩，做成手办大小用钉子钉上全身关节再保持灵肉融合生机不灭，多好的一个可动人偶就新鲜出炉了。”泷面无表情地说，他手里握着锋利的剔骨刀，皮肤上浮现出一圈黑色的龙鳞，足以证明祂此刻是有多想宰了那个叛徒——已经愤怒的快要维持不了人类形态了。素来喜欢和祂掐架的辉此刻正所在椅子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皇帝深深地相信着，这种时候自己只要发出一个音节，就会在阿胡拉之前被泷做成手办。
　　警戒等级max，为了生命安全，向来有钱任性的小皇帝决定先把尊严和节操都放到一边。
　　“肃静。虽然不怎么正规，但法庭上理应保持严肃，泷。控制好你自己……比方说先把刀放下怎么样？或者先跟我出去打一架冷静一下？”湮回过头来对泷微笑，后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凶器，两腿合拢昂头挺胸地坐好。
　　围观的人们刚刚安静下来，审讯却已经开始。

　　“阿胡拉，为什么？”原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青年，他低着头，长长的草萱色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孔。从地面上蔓延出一道道金色的锁链，这些做工精巧好似玩具的链条穿过他身体的每个关节，喉咙、肩膀、肘部、手腕、腰际、膝盖、足踝……完成活动所必须的关节上全都带上了金色的辉芒，那是锁链穿过血肉的痕迹。此刻的阿胡拉就像那些被傀儡师操纵的木偶一样，傀儡线松开的后果便只有全身瘫痪。
　　原注意到阿胡拉身上还站着血，淡淡的铁锈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龙血的味道。
　　“为什么？母神啊，你是在质询我背叛的缘由吗？背叛的理由啊……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吧。”阿胡拉低低地笑起来，声音里带了些神经质。
　　他慢慢地抬起头，草萱色的发丝间透出那双温润如翡翠的眼睛，一如他最初诞生时的纯洁干净。他摇晃着抬起身子，凝固了血污的长发被甩到一旁，露出那张恶鬼般狰狞可怖的面貌。那双究极美好的眼睛周围，皮肤上疤痕纵横，深浅不一的色块交叠着融合，丑陋的像是某种扭曲了形貌的怪物，又或者金伦加鸿沟下面那些几乎快要被世界彻底遗忘的族群。
　　如森罗恶鬼，如夜叉修罗。
　　看见那张难以描述的面孔时，原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倾倒。她没能倒下去，后背撞在了冰凉的大理石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下一刻她意识到了不妥，迅速地将身体向前倾，可发出的声音、做出的动作已经收不回来了。
　　阿胡拉听见那声闷响，看见原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仿佛有盛大的歌舞剧在他面前上演到了高潮，只是恨自己不能猛击双掌来表达心中澎湃的感情：“看啊，看啊！这就是我的母神——让我从这世界上诞生的女人，称呼我为儿子的女人！只是换了张脸罢了——你被惊吓到了吗？看清楚了吗？你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就是昔日你以双手扶持长大的人间王者！你后悔让我来到这个世上了吗，我亲爱的妈妈？”
　　他狂笑起来，身体像癫痫一样抽搐着，暗红色的血痕从身下蔓延开来，污染了大理石的纯白地面。束缚他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摇晃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如同魔鬼的狂笑，响彻神的殿堂。

　　围观的泷愣愣地说：“妈个鸡这熊孩子前后画风差别太大我有点接受不良……这锁链是谁设计的声音也太魔性了……”
　　溟淡淡地微笑：“我设计的。估计接下来还会有差别更大的画风。”
　　小潘多拉骑在溟的肩膀上，摇头晃脑地说：“差别更大！差别更大！”

　　“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想法？”原凝视着癫狂的男人，似乎正在竭力挽回刚才的狼狈所造成的糟糕后果。
　　“没有什么，也没有谁，只是我突然想清楚了而已——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华纳神族是你的羊群，我是你选择的牧羊人——一个用来奴役羊群的工具，仅此而已。”阿胡拉把头拧过一个奇怪的角度，翡翠般的双眸与那张面孔格格不入，“牧羊人和羊群的区别是，前者还拥有索取的能力，而后者只有被掠夺的资格。你们已经从无辜的可怜羔羊身上掠夺了多少东西？看啊，战利品们——他们不正站在这里吗？”他一甩头，方向正对着那些殿中伫立的侍神者们。
　　此刻留在大殿里的，除了提尔斯外都是武装侍者。他们披挂着黑白两色的甲胄，手握长枪伫立着，即使被阿胡拉提及也一动不动。
　　——武装侍者的灵魂来源是，华纳神族。
　　这一次原没有出声——阿胡拉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近乎无法反驳。
　　“我不是什么女神的儿子，只是个偶然得到女神垂怜的幸运儿罢了——神之王子的身份，其实雷才更配得上吧？毕竟——你们才是同一个阶级的生命，难道不是么？”阿胡拉嘴角上扬，弯成可怖的弧度，“天真地以为自己才是特别的那一个……你用谎言欺骗了我多少年啊，女神殿下？”
　　他已不再称她为母亲。

　　雷：“Σ(⊙▽⊙"a 等等原来我有这么酷炫的身份吗？！”
　　众：“诶吗阿胡拉不提我们都快要忘记这货的存在了_(:зゝ∠)_以及我们坚决不承认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猩猩动物！”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其实就是对华纳神族的结局不满对吧？”一直在旁观的湮最终还是掐进了这场开始逐步滑向伦理道德深渊的谈话，她的同伴纷纷回头看她，白金色的女武神双手拄着下巴，姿态异常懒散，眼睛里却透出明亮而尖锐的光。
　　“我是华纳神族之王，我爱我的子民，爱他们每一个人——作为神的眷属，生时他们已经为自己的信仰付出的足够多了，死后如果仍要承担这份不必要的责任，就太过分了——同为女神眷族，难道库伯勒族和祭司一族便比我们高等吗？！”阿胡拉几乎是在咆哮，面对湮时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心中积蓄的负面情绪，因为一旦采用其他的方式……双方武力值差异过大，他只有被湮单手吊打的份。
　　“当然不。三个种族最初的定性可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有所偏袒。具体制作过程我不清楚，不过相关细节你可以问原——如果你能见到哈迪斯那么你也可以问问他，当年这方面主要是他在负责的。”湮斜眼看他，发现有咆哮的趋势就立刻掐断，“不过你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三大种族各有特性，祭司一族的预见，库伯勒族的忠诚执著，华纳神族的绝对服从和高效执行。这个绝对服从指的可不是我们，是你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一发动叛变，族里面一个异议的都没有？因为你的族人绝对服从你的命令，你是他们的核心。同样地……
　　“华纳神族轮回与否的选择权难道不是握在你自己手里吗？你可以为他们选择侍神者的道路，也可以选择送他们去轮回，蠢货。”
　　她顿了口气，低笑一声：“改变的方式有那么多，为什么偏要选择最糟糕的那条路呢？”
　　——你或许爱你的子民，可你更爱自己。
　　没给阿胡拉质问的机会，湮再度接上，“你刚才关于工具的那个比喻说得很好，我很喜欢，因为它确实相当贴切。”湮击了一下掌，清脆的掌声在大殿里回荡，“不过有一点，你似乎是搞错了——死后成为侍神者确实是华纳神族不能更改的命运，但我们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他们活着的时候也要为我们服务。”她微微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跪在大殿上的男人，他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滞着，锁链与□□连接的地方流出暗红色的污血，发出腐烂的臭味，“能引导华纳神族生时脚步的人只有你，难道这条你认为不公的道路不是你自己为他们选择的吗？”
　　她看着阿胡拉，目光近乎冰凝。
　　好像是被噎住了，过了许久阿胡拉才从喉咙底下发出嘶哑浑浊的声音：“这是诡辩！我从来都没有——”他瞪大了眼睛，眼珠似乎要突出眼眶。他跪在地上摩擦着想要移动，锁链跃动着，发出暴雨般的铃音，在那一片金色微光闪耀的地方，他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湮毫无人性地拆毁了他最后的辩白：“好吧好吧，那我们退一万步来说——对此产生疑惑的时候，你为何不质问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呢？——说到底，比起子民，你更爱你自己。”
　　这句话就像某个开关一样，那令人烦躁的锁链抽打地面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只是下一刻，更狂暴的声音炸裂在神殿里，惊飞了殿外的白鸽。
　　阿胡拉站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金色的锁链断成几节散落在他周围，之前阿胡拉身上被锁住的关节早已鲜血淋漓：挣脱锁链的力量同样撕裂了他的骨骼和筋脉，重要关节几乎全部损坏，只剩下未被扯断的最后一节金色锁链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那截锁链穿过他的喉咙，正沁出细密的血珠。
　　阿胡拉操纵者他唯一还可以控制的脖颈，抬头看向那位白金色的神灵，上下唇瓣愤怒而迅速地开合，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之前的挣扎摆脱了大部分的锁链，最后剩下的桎梏却开始变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锁链的巨震将他惊怒中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全部传导回了唯一连接着的咽喉，磅礴的力量释放出来，震碎了脆弱的声带。
　　阿胡拉已经不能发声。
　　于是他只能张着嘴做出狂吼的姿态，与那张丑陋面孔格格不入的翠色眼眸里倒映出白金色的神像，神像背后仿若张开不祥的黑翼，面上犹自带着蛊惑的微笑。
　　——真是个披着神皮的恶魔。